《拉萨乱雪》胡九二

5、第五章

　　第五章
　　恍恍惚惚，我们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
　　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我梳好了马尾，穿上了男式衣裳，趿着黑色软底布鞋，到院子里正准备练功，就看见门口进来一个很显眼的车子。
　　我立在院墙边上没有出声，车子缓缓驶到院子中间停下。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了层金一样，她还是那么耀眼。头上歪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身上穿着典雅旗袍。站在阳光中，伫足在这美丽的夏天里，像是一个优雅的天使。
　　吉野凉光看见她的到访显得很开心，忙把她请进屋，她迈着优雅的步伐婀娜的往屋里去了。这时吉野凉光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转过身去，试探着老肖教给我的步伐。再抬头时，门口已经没有人影。
　　仔细去听，还依稀能辨别出蓝凌浅浅的笑声。
　　突然有人从后头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啊了一声回头，看见老肖正微笑着看我。
　　看见我皱眉的苦瓜脸，他问我怎么了。
　　我扁嘴，告诉他说：“今天来了客人。”
　　老肖张嘴道：“哦？”他偏头看了看我的神色。
　　继而摸摸我的马尾，说：“是个女人？”
　　我委屈的点头。
　　他哈哈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愁苦成这样。”
　　一边说着，老肖一边就要往屋里去。我吓得赶紧去拉他的胳臂，嘟着嘴巴道：“师父，你看见她也会迷住。”
　　他没抽出胳臂，倒是紧紧的拉住我的两只手臂，信誓旦旦道：”“那你就拉住我的手臂，到时候我要是被迷晕了，你就用力掐我，好不好？”
　　我嘻嘻的笑着。跟他一同进了屋子。
　　屋子里很凉快，我身上被晒出的汗一瞬间缩回毛孔里。阳光仅仅落在门口处，我和老肖纠缠在一起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一个巨大的雕塑。主要是老肖差点真成了雕塑。
　　他看见了蓝凌后一直都是呆呆的。
　　蓝凌杏眼微震，快步走过来，眸子里流光溢彩，盯着老肖抿着嘴笑的很亲切。
　　我狠狠的掐了老肖一把。
　　老肖“哎哟”一声，转过头来看我，歉然的耷拉着眉毛，道：“蓝凌确实是比你好看多了。”
　　我惊讶道：“你们认识？”
　　老肖看了眼蓝凌，看了眼我道：“各有千秋，本不需要比较。小蓝，这是我的徒弟，想必你认识的。”
　　蓝凌接受者一波一波的惊讶，到最后张开了紧闭的樱桃小口，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捂在嘴巴出，道：“咯咯，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也收了徒弟。还是吉野的妹妹。呵呵。”
　　她一直在笑，笑的我觉得身上很不舒服。吉野凉光吩咐了丫鬟准备了冰糖雪梨汁，我上前咕噜咕噜喝了一碗，打了一个响亮的水嗝以显示我的存在。
　　几个人分别落了座，我特意贴着老肖坐下，然后轻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吉野凉光看我好奇的样子，便道：“我十三岁的时候来过一次中国。那时候认识了一些朋友。你那时还，还小，不知道这些。”
　　蓝凌大家闺秀的样子安静的半坐在椅子上，手脚都规矩的放着，一派矜贵雍容的典雅坐态。而看我，双脚自然垂下耷拉着，一直脚甚至踩着椅子的横辕上，一只手握着茶杯，一只手把玩着杯盖，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天知道，我心里多不自在。
　　老肖道：“那时候吉野没带一个随从来，只身一人闯上海，真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在上海站住脚。我同小蓝知道吉野是个日本人都惊讶的不得了。”
　　蓝凌似乎回忆着从前的岁月，怀念道：“是啊，那时候我还在上学呢。被你们两个小混混吓了一跳。”
　　老肖跟我讲，蓝凌那时候每天上学就路过吉野凉光和老肖的地盘，由于她长得很漂亮，惹得小混混总去骚扰她。有一次被吉野凉光和老肖看见，他们将手下人教训一顿，之后就救了这个大美女。大美女很矜持的骂了他们一通，就这么结识了那两个在最底层打滚的少年。
　　我没有想到，吉野凉光有这么灰暗的少年时代。难以想象，他一个背井离乡，不谙世事的少年，是如何在混乱的大上海摸爬滚打，渐渐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抢夺地盘。
　　我这个养在深闺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的大小姐，当然不可能知道，
　　他们聊的很晚，也许是尽兴了，才各自回去。蓝凌没有留宿在这里，我很欢畅。甚至她上车的时候，我还特意微笑的挥挥手。老肖没有走，而是和吉野凉光聊起正事。吉野凉光从不避讳我，我也懒得搭理他们，就自己去院子里练习翻墙的功夫。只是勉强够到墙头，我就乐的跑回屋子，跟老肖说。
　　老肖正在和吉野凉光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我刚进门，就撞进了老肖的胸口。老肖皱眉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跑了两步，翻墙就走了。
　　我驻足在门边，看着吉野凉光生气的脸颊莫名的深沉。
　　缓缓的走在他身侧，诺诺的道：“你们吵架了？”
　　吉野凉光平复了一下，对我道：“没你的事，去睡吧。”
　　我嗯了一声起身出门。
　　身后响起他纠结的声：“你觉得，我和蓝凌怎么样？”
　　手指狠狠的抓紧了门，我装作不懂问：“什么，怎么样？”
　　他没再说话。而是去翻书，哗哗的翻书声，提醒我还杵在这里。蹬蹬噔，我赶紧回屋，把自己关起来。
　　第二日，我起得很晚。丫鬟小君来叫我，我答应声，继续趴着。
　　为什么老肖会和吉野凉光吵架？难道为了蓝凌？老肖喜欢蓝凌？
　　想到这，我更加不乐意动弹。原来是个男人都喜欢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现在他们求之不得，为什么要我辗转反侧？
　　我一骨碌翻起身来，漱口洗脸，拾掇好了，去前厅里拿了本书回来看。
　　吉野凉光不知去向，我问了小君，小君蚊虫大的声音里缓缓流淌出几个字眼：“不知道。少爷一早就出门了。”
　　我拿着书，坐在窗台上，不知道看没看进去，但是车子一进院子，我就扔下了书，死死的盯着里头出来的人。竟然是吉野凉光和蓝凌一同从里头出来。两人比肩而走，协调的不得了。
　　我猜得果然没错。
　　当晚老肖没来。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无聊，索性关了灯睡觉。
　　本来安寂的夜，突然响起一片西索的脚步声。
　　我翻个身，将头缩进被窝里。
　　猛的门被大大的打开。
　　我惊的回头去看，一个人站在黑影里看不清面孔，但他浑身散发出来凌厉的杀气，却让我害怕的颤抖。
　　他桀桀的笑了两声，从床上捞起我，一直夹在咯吱窝底下，拖沓到门口。
　　我站前厅的门口，往里头看情况。刚探过头，就被搁在脖子上的冰凉铁器刺痛。
　　身后的人鼻子的气息喷薄在我脑后，威胁道：“再动，你就死了。”
　　我僵住，不敢再轻举妄动。
　　前厅除了灯火之外一片死寂。
　　但我知道有人，很多人。良久的沉默。吉野凉光的声音响起，“货已经被老肖的人转移了。我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他。”
　　有人厉声道：“胡说八道，你和老肖的关系最好，他怎么会干？”
　　吉野凉光不急不缓的声音继续，“都说了是他的手下。有人背叛了我们。”
　　那人又一副审问的口气：“难道之前你们没有发觉？难道所有人都背叛你们了？吉野少将，你骗三岁小孩儿呢！”
　　我正听得迷迷糊糊，突然一个清亮的女声闯进我的耳膜：“但是邱先生，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货还是在吉野手中呢？很明显是有人用计，想让你们自相残杀。”
　　又是一阵平静。应该是邱先生在考虑蓝凌说的话的可信性。
　　吉野凉光又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去追，恐怕货就要交到别人手里了。邱大人？”
　　邱先生可能也是不太确定货到底在那里，但是又不能不考虑货已经被转移的可能性。这边他又不能轻易的放了吉野凉光。
　　这时我身后的人出声：“大人，这个女人在这里。”身后得人拉着我上前一步。顿时所有人都向外面看来。我也一下子看见了厅里的情况。
　　一个秃头男人坐在吉野凉光对面，想必是刚才说的邱先生。蓝凌坐在吉野凉光身侧，看来之前两个人聊天来着。我震住，他们俩，聊天聊到夜里？还是蓝凌宿在这了？
　　站在邱先生后面的一个随从，弓着身子对邱先生道：“那个女人八成是吉野凉光的女人，要不咱们……”
　　吉野凉光正好背对着我，闻言背影僵直。开口道：“那是我的妹妹，你们要是动她，整个吉野家族都会和你们没完。”
　　邱大人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继而又看了蓝凌一眼。我明白，邱大人这是在挑选人质。蓝凌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想必非富即贵，不是个好惹的。心里有了计较，我渐渐有不好的预感。
　　站在邱大人身后的随从听见吉野凉光的话，挑唇道：“哦？那我怎么听宋教仁叫她胡苏小姐呢？难道你吉野凉光的妹妹不姓吉野？”
　　邱大人首肯的点头。那随从立刻得意的扬起下巴。
　　我心里暗骂，蠢货，那你是没听过书吧。天上的神仙下凡要是到处宣扬自己是什么什么星君，还不让人笑死。
　　身后的人察觉到了我的不耐烦，又紧了紧手上的钳制。我挣扎似的动了动。
　　邱大人冲我身后的人点点头。那人就把我进了屋，我看见吉野凉光差点站起来，继而蓝凌手拽住他的手，安抚的一笑。
　　邱大人起身道：“如果货真的被移走了，我就放人，如果找不到，那就扣下那个妞。吉野，你看怎么样？”
　　吉野凉光脸色阴霾冷峻的可怕，口中的话更是叫人寒噤连天：“少一根毫毛，唯你是问。”
　　我以为他会说，少一根毫毛，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呢。
　　我就这么被人塞进车里，不过还好，他们并没有给我五花大绑，或者把抹布塞进我嘴里。我觉得他们还是人道的，转念一想，或许他们是觉得我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全部精力动用在追货上头了。
　　只我身后的那个人此刻坐在了我旁边。我偏过头看他，他更加光明正大的转过头来，我差点惊掉下巴。这个杀手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单那玩味阴鸷的眼就难以描绘万分之一，看一眼就觉得魄荡魂摇。他皮肤苍白，毫无血色，像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车子开的飞快，城市里的房子灯光一闪而过。我觉得分外颠簸。
　　他一直和我对视。
　　打量完他，我才发现他一直在邪气的笑着。
　　他道：“胡苏大小姐，觉得我比吉野凉光更合你口味？”
　　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未语先笑道：“怎么，你乐意跟我？”
　　他听见我的话，只嗤笑了一下，就收了脸上的表情，正直的坐着，仿佛我在跟空气对话聊天。
　　我才发现原来是车子停下了，他拉着我下了车，继而眼神示意我跟上。原来只这一辆车子在刚刚的巷口拐弯了，其他的车子都去追货了。
　　暗黑的夜里，那一间破败的房子根本不起眼。紧闭的门扉显示了这里的荒凉。那人拿出钥匙开了锁，便拉着我进去。满地都是荒草，两个人走在上面沙沙作响。那人将我带进一个破旧的屋子里，我环视这间屋子，还存留有一些家具，但是看窗户坏得程度，想来主人离开已经十多年。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扯来一堆草，堆在墙角，忙活一会他才开口道“我的胡苏大小姐，这是你今晚的床。”
　　我没搭理他，也根本没动地方，就倚在窗子旁，仰头看星星。
　　他见我不理他，就自己躺倒在草堆上，舒爽的呻吟了声。
　　“我说，没有情郎陪伴，你不寂寞？”
　　我揉揉仰的发酸的脖子，斜眼看他，：“你不是我的新情郎么？有你陪着，我怎么会寂寞？”
　　他用鼻子哼哼笑了两声，可能觉得我把他说成一个靠身体赚钱的男人有违他的品味，便出言侮辱我：“哦，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心里戒备着，但也期待着。
　　他终于站起身来，迈着修长的腿，只不过两三步就到我身前站定。
　　我虚着眼睛看他。心里叫喊，你来呀。
　　他果真不受挑逗，向我压来。
　　脑子里回忆起老肖交给我的步法，我一个抽身，挪着变幻莫测的步子，只需一招就将他翻身压倒在地。
　　鼻尖贴着他的笔尖。
　　他一双邪气的眼盯着我的眼，那里充满玩味。
　　我抽出一直搁在袖子中的绳子将他的手捆住。然后坐在他的腿上，和他对视。
　　我气恼道：“你笑什么？”
　　他本来用鼻子的嗤笑此刻变成一波波怪笑；“原来这就是你引诱我的原因。很让我意外。”
　　我寻思着，如果现在起身的话，他一定会站起来，虽然手被绑住，但难免腿上功夫厉害。我可是个半吊子，要是被踢上一脚，估计我就归西了。
　　可是也不能一直这么耗着。这跟他看着我不是一样么，一会来人，我还是会被抓住，吉野凉光还是会受钳制。
　　他看我皱眉头苦想许是觉得颇有乐趣，开口道：“你是在想怎么把我脚绑起来？”
　　我瞪他一眼。
　　突然一个想法出现在我脑海，我也很快的付出行动。他看着我褪下自己的衣服觉得很不可思议，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你不是大家闺秀么？会功夫已经惊世骇俗了，你怎么还当着男人的面脱衣服？你真是不害臊到家了……就算你这样跑出去，吉野凉光还要你么……”
　　不顾他的啰嗦，我把脱下来的衣服绑在他的脚上，打了个死结，然后站起身来。脱了外衣的确很凉快。其实那也算不上是外衣，由于我是被直接从床上拽起来的，我穿的根本就是睡衣，里头穿了一件背心而已。
　　好在现在这具正处于发育中的身体还没有明显的轮廓。
　　他似乎觉得也没什么看头，就将头转了过去看墙壁。
　　冲着月光，我挑着眼皮，对他笑道：“再见。”
　　然后一溜烟的跑出大门，将锁头锁上，奔向漆黑的夜。
　　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能先跑远了再说，谁知道那人有没有放风的。
　　整条大街都暗黑的安静，只有我的鞋子摩擦地面和我急喘的声音在黑夜里尤为明显。我尽量的选择小路走，被突然窜出来的猫狗吓一跳。我停下脚步，拍拍胸口，正准备继续跑路。
　　忽然看见屋檐上迎着月光站着一个人影，手里提留着一件衣服。
　　他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号子，在寂静的黑夜的突兀的慢慢散开。从这号子声散开的一瞬就有人家的狗开始吠叫。接着，大街小巷里的狗就都吠了起来。我迷惑的站在原地看他。
　　他嘲笑似的看着我，我一回身，就看见巷子口处，潜伏着数十条流浪狗。
　　惊惧让我喘的更加厉害，不知所措的向后挪着步子。那些流浪狗也跟着我的步子一齐，像是跳交际舞一样，你退我进。
　　我知道，它们是在观察我，一旦观察期过了，发现我不具备威胁性了，就会一拥而上。小时候母亲讲的故事里，被狗吞食的英雄人物不是很稀罕。
　　我更不敢跑，那只会引起它们更狠辣的攻击。
　　身后那人道：“你只要给我道歉，我就救你。”
　　我定了定神道：“如果我出事了，那么，邱大人不会放过你，吉野凉光更不会放过你。”
　　那人呵呵一笑，又道：“是么？我怎么听说吉野凉光连夜离开江苏了，邱大人的货没找着。你说……邱大人会给我下达什么命令？聪明的胡苏大小姐？”
　　我惊疑的听着这个消息。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我心里已经判断是真的了。吉野凉光不是个笨蛋，货是不会交给邱大人的，人他也不会让邱大人差遣，最好的办法就是舍弃我。
　　想想眼前的境遇，再想想我道中国以来经历的就没有顺心的事，一时间百感交集，我竟然哭了。
　　看着那些流浪狗渐渐逼近，我也只能哭了。
　　身后那人听见我抽噎的声音，半天没做声。
　　猛的一个流浪狗向我扑来。我本能的踏着老肖教的步子闪开，继而窜上一边的房屋，但是墙沿太高，我只勉强一只手吊在上面。
　　那人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邪肆的眼光打量我的脸，道：“你道歉，我救你，最后一次。”
　　我心里计较不定，犹豫着刚要开口，身后那只狗不甘心的又猛的窜起奔向我的小腿。
　　眼前一花，我就栽在了屋檐上。那人将我带进怀里，然后打了个口哨，那些狼狗迅速散去。簌簌的爪子挠地声在我耳边无限缩小，直至消失。他讲手中的衣服兜头扔在我脸上，道：“穿上。”
　　我用袖头擦了擦眼睛，强装镇定的直起腰板道：“你要把我怎么样？”
　　那人似乎也很困扰这个问题，两手插在裤兜里，苦思冥想，最后蹦出一句：“我带你私奔吧。”
　　看见我怪异的眼神，他解释道：“邱大人给我的报酬不多，如果我把你安全送到吉野凉光身边，你要答应给我五倍报酬。”
　　我垂目道：“他不要我了。”
　　他低头凑到我眼前戏谑道：“你不是他妹妹么？骨血相连啊，说断就断的？”
　　我心虚的瞄了他一眼，倔强的说：“你管不着，反正我现在落在你手里了。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他叹息：“你在和谁闹别扭我不管，但是我的钱是一定要赚得，你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哎，你的绳子绑的够紧的。我手腕到现在还疼呢。”
　　我斜着眼睛看他手腕，但是天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他忙把手腕递到我面前，强势道：“你看你的杰作。就这个伤口就足够你赔的了。不行，我得抓你去找吉野凉光让他赔我。”
　　说完也不理会我的反应，强硬的拉着我跃下屋顶，摸着熟悉的路线一路畅通的出了小镇。
　　出了镇子，他一直拉着我往南走，走到黎明时分，太阳升起来洒满大地，我才愕然发现，我们又来到了那个农庄。依旧是早起劳作的农民看着我们俩乐呵呵的笑着，只是现在走在我身侧的人不同。
　　我看着他氤氲在朝霞中的俊美脸庞，自然的问：“你叫什么？”
　　他回望着我，考究的看着我的脸，很认真的道：“我姓刘，你可以叫我刘爷。”
　　我鄙夷的看着他，撅嘴道：“你不过十八九的样子，顶多叫你声大哥，你怎么还好意思让人叫你爷爷。”
　　他闻言，哈哈的大笑起来，口中道：“我的妹妹何其多，我不差你个小丫头。得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我踏着松软的黄土地，静默一会，缓缓道：“你是个好人。”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到了村庄，他找了户人家，花了钱雇了辆马车，拉着我就上了石板路。依旧是走我和吉野凉光来的那条路，路过那条江和那桥。
　　我没有坐在车子里，而是与他一样，坐在车辕上，看着路过的风景，心里感慨这一个月的江苏生活，像是一场繁复的梦。
　　宝蓝色的天空中几只白色的大鸟缓慢的滑翔着，偶尔穿过云彩，混合在一起，让人分辨不出那个是鸟，那个是云。江水依旧是那么平静，多雨的南方这一个月来几乎没降多少水，空气也变得不那么潮湿。我吸着晨起时干净的空气，再缓缓吐出肺腑中的浑浊之气，一时间觉得灵台清明许多。
　　刘在我身侧看着我的举动，笑道：“你还会呼吸吐纳的功夫？”
　　我摇头，“我只是深呼吸，排除体内的郁结之气而已。你懂什么？”
　　他剑眉倒竖道：“你个小丫头竟敢数落起我来了。看来我没给你点颜色，你还真不知道刘爷的厉害。”
　　警惕的心忙的揪了起来，刘没有让我等很久，马鞭挥的噼啪作响，马儿受痛立刻慌乱起来，撒开蹄子跑得疯狂起来。
　　我吓得紧紧攀住他的衣角，口中连连尖叫。
　　啊－－－－－－－－
　　他大喊道：“别叫了！叫得爷耳朵疼！”
　　我睁大眼看见马儿贴着马路边跑着，差点跌进江中，吓得音量又提升个八度。
　　啊－－－－－－－－
　　他终于受不了得拽了缰绳，马儿被勒住，忙的翘起前半身，立住。
　　我的心咚咚的跳的没完，惊悸不已的怒视着刘。
　　他转头也怒视我，继而用手挖了挖耳朵。正巧甩掉我揪着他衣角的手。
　　我尴尬的低头坐在一边。
　　两个人平静的坐着许久。我肚子忽的叫了起来。我没敢抬头看他，但我感觉到他憋在胸中的笑声。
　　我道：“要笑就笑，小心憋出内伤。”
　　他忙的咧了咧嘴巴，真的将笑收回肚中。探手从怀里掏出个纸包伸到我眼前，道：“吃吧。刚刚在农家讨要的。就知道胡大小姐娇气的不得了一定会饿。”担惊受怕，连跑带吓的，我已经饿到极点，看着眼前的纸包，我只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
　　里头是两张大饼。
　　干巴巴的很没有水分的样子。我勉强的吃了半个就饱了。想了想，递给他道：“你也没吃过东西。我吃饱了，你吃点吧。”
　　他没接，语气中带着狡黠道：“你很关心我？”
　　我没好气的道：“我是怕你没能送我到目的地就先饿死在路上。”
　　他歪着脑袋凝了我一眼，然后甩开缰绳，挥起了鞭子，口中叫了声：“驾！”
　　另一只手接过了纸包，然后细细的包好，又收进了怀中。
　　他专注的看着前头的路，道：“由于太着急，我没来得及备干粮。这点东西足够你吃的了。”
　　我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张了张嘴巴，复有合上。偷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的柔软转瞬即逝。
　　马车并未行到日暮时分，就停下了。因为乌云蔽日，翻卷着乌黑的天空。看来是要下大雨了。我和刘缩进了马车里。将车帘用手压住，以免被风刮开。
　　耳边呼啸着风声，混杂着稀落的雨点砸在车顶。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唯独砸在车顶上的雨点声愈加清晰放大数倍。
　　我和刘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姿势，一手掩床帘，一手掩门帘，怪异不已。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突然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我问他：“你真的就为了钱？”
　　风呜呜的刮的急，雨哗哗的下的紧。
　　他晃着二郎腿，不在意道：“是啊。怎么了？”
　　我肃起脸，正经的问他：“即使你送我到吉野凉光那里，你也不一定能完好回来，你知道么？”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良久“噢”了一声便没了言语。
　　一直坚持一个姿势，等到雨停的时候，我已经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
　　感觉有人挪动我的身体，我挣扎了下睁开眼。
　　刘宽厚的手掌瞬间覆上我的眼，耳边传来他富含磁性的声：“雨停了，睡会吧。”
　　四周忽然变得温暖起来，我向这份温暖拱了拱，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