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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重修) ...

  •   秋日的清晨,天幕下笼着厚重而空濛的雾气,携着一股清凛的凉意,如同仙女下凡似的,袅袅漫漫的充盈在天地间。空气中仿佛有无数个细小的水珠子,争先恐后的浮了下来,落在树上,叶子上,阳台上,地上,到处都是湿濡一片,仿佛谁在夜间里的恶作剧,悄悄的浇了一夜的水。

      这个城市仿佛还未醒来,四处静得出奇,除了冷不丁的一声汽车鸣笛,惊动了谁家的狗,继而发出低吠的呜咽,而后止在喉咙里。

      我有晨练的习惯,这是在那场大病之后我一贯坚持的,也是在那一刻,真正的明白“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的真正意义。

      日子就像潺潺的溪水,缓缓的向前流去,而那样清脆而干净的声音可以熨平心里的每一个皱褶。我蹲着马步,在阳台上练太级,出神的呼吸着略带潮意的空气,心无杂念。

      这样的生活状态让我觉得安逸,我想,我大约是真的老了,才会艳羡这一份安逸,竟如小孩子般,心里透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欣慰与满足。

      这曾是我努力追寻了半辈子的生活,却也明白,事事轮回循环,你不得不尊循自然规律,不真正等到瓜熟蒂落,想必也不会有真正的收获,熬了这些年,历经了那些大恸的往事,如今才知道,是真的等到了。

      江惟今天就要北上读书,正在屋里头收拾那些所谓的古董(其实不过是些高仿而已),容不得我碰,索性我也乐得清闲,蹲在这里,柔韧有余的晃胳膊甩腿,等待晨晓划破迷雾的“光明”时刻,忽听到“铃铃铃”的声音,屋里头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提气收腹,将四散出去的四肢完美归位,却听到江惟在屋里头叫:“妈,赶紧的,电话。”

      我边进屋边在心里琢磨,谁会这么一大早的打电话来?遂问:“谁呀?”

      江惟放下电话,漫不经心的答:“不知道,这声音没听过。”

      我忽然有点不安,接起电话,心却闷闷的一沉,虽然隔了十年的光景,他不过只是叫了“语涵”二字,我居然在第一时间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低沉的嗓音,发音仍旧不准,南方口音念普通话本来就生硬吃力,明明是yu han ,他却一直念yi han,我曾经纠正过无数次,他却一直改不过来,那时我常常懊恼的说:明明是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被你念得这么俗气呢?

      他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说:这是我专用的好不好?

      那时候,情动伊始,发觉赐他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竟也是件浪漫的事,于是应允。

      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打我的电话,略显苍桑的暗哑,仿佛时光在他的声带上刻下了一道一道的齿痕,传出的是参差不齐的声波。

      “是我。”我静静的答。

      “小仙要结婚了,我……想请你来参加她的婚礼。”他有些支唔的不确定:“必竟你见证了她的成长,理应……请你做她的证婚人。”

      “我……我恐怕不够资格。”我搪塞着,隔得太远,我是真不想再那样跋山涉水的踏进他的生活。

      “求你,好吗?”他仍旧喜欢用“求”这个字。

      我最受不得他这种语气,堂堂七尺男子,不过为一件小事,轻易就说出这个让人丧失底气的字。

      “什么时候?”

      “这个月底,二十八号,我买两张飞机票给你寄过去,你和小惟一起来好吗?”

      “小惟要去北京,恐怕去不了。”我如是答。

      “哦,小惟要去北京念书。”他恍然说道:“是哪所大学?”

      “北京大学考古系。”

      那端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轻若未闻的说:“语涵,到如今我才知道,孩子跟着你是对的。”

      “说这些干什么呢?”我打算换个话题:“你不用寄飞机票,我自己买票过去。”

      “好吧。”他沉默了半晌,然后才不确定似的问:“刚才是小惟吗?小惟真不能去吗?我……已经十年没有看见他了,真的……很想念他。”

      “……”

      “你还恨我,对吗?”

      他的语调缓慢,仿佛盛满悲情,却如同一把钢锥用力的撬开了时间的门锁,豁然打开来,哗啦啦的往事一咕脑的窜出来,铺天盖地的砸在我的脑袋上,我觉得头疼,我努力学会忘记一切,忘记伤痛,而被他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挑出来。

      我备感无力,“彭泽昕,如果有机会我会叫他去看你。”

      轻轻的挂了电话,心里头觉得空,我怔怔的望着窗外,雾霭茫茫,像轻纱似的从空中垂下来,没有一点像要散去的意思,穿不过视线,也看不清前面的路,阳光终究无力的躲到了云层后面,一阵风吹过来,忽觉满面冰凉,轻轻的拭了拭,才知道自己原来哭了。

      夜里,我又做了那个梦,梦见了十八年前的自己,提着大包小包婴儿用品从商场满载而归,扭开门时看到的情景,身怀六甲的自己,就那样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身下的血像汪洋似的流了一地,江惟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脸上净是血,哭着说:妈妈,我疼!

      我心中大恸,慌忙着去抱他,可是怎么也抱不动,婴儿的江惟却像千斤巨石似的越来越沉,最后真的变成了石头,孤零零的落在那一滩血渍里,无论我怎么哭怎么喊,我的江惟再也变不回来了。

      而后是母亲,那张脸像幽灵似的在我的眼前晃动,恨铁不成钢的说:小涵,如今,你是绺由自取,绺由自取。

      姐姐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与我们这个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在梦里号啕大哭,眼前伸手可及的一切都离自己逐渐远去,我拼尽力气想要抓住江惟,抓住母亲和姐姐,可是我一样都没有抓住。

      我如同跌进了深渊,一脚踏空的醒来,发现自己仍旧在哽咽,我捂着被子坐起来,恍惚中叫了声“小惟!”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床头柜上“嘀嗒嘀嗒”分针行走的声音,就只听到我浅浅的呼吸,定了定神,才想起今天上午,江惟已经去了北京。

      我下床喝了口水,看了一眼钟,时间还早,我却再无睡意,拥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实在无聊,就拿着《圣经》读起来,这本书,一直陪伴了我十年,是它让我曾经紧张而浮燥的神经缓了下来,曾经几欲崩溃,我的心理医生柏奕帆将这本书送给我,让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多读读。

      那个时候,刚刚从M城回来,一直急着租房子,给江惟联系学校,找工作,做兼职,为了生活琐事忙得不可开交,这本书一直搁在箱子里,久久不曾翻动,有一日,同事晓满结婚,我从箱子里找衣服,顺便也翻出了这本书,将它搁在桌子上,书的边角上已经有褐色的仿佛水浸润过后干了的印子,散发出一股霉味,我坐在床边上看着它,像在看老朋友。

      沉甸甸的一本,我无意中翻开来,是哥林多前书,那时候,被日子折磨得心浮气燥,常常无故的心情低落,最奢侈的休闲,大约是站在窗前发一会呆,可是那个午后,我坐在那里翻那本圣经,哥林多前书告诉我: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无止息。

      总觉得自己像头拉磨的驴,眼睛被一块黑布朦着,天旋地转的一直走啊走,每当懈怠下来的时候,需要有个人在旁边鞭笞自己,这样才有了前进的动力。

      每当对生活绝望的时候,我翻开那本书,总可以从那本书里找到生活下去的勇气,我深深的记得那十六个字: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怀揣希望与信任,日子总不至于过不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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