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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承上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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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志秋受了杜明月那血红的怨恨一眼,虽说一鼓作气将春秋馆和杜明月清了个干净,却因此得了一场大病,这一病就是大半年,一切事物全权放下,那颗试图枯木逢春的心,也是好好的受了霜降一场。
先是从牢里解救出的周正元,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我还能赖了你不成”的周正元,确实赖了宋志秋,趁着宋志秋大病,在一个晚上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耍了宋志秋一个牢实。
果然人在头脑发热的时候,就极容易做出一些错事来。果然两只老刺猬抱在一起,一只随便露出点肚腹软肉,就会吃亏挨扎。
再是李慕遥,趁着宋志秋大病,笼络了不少原先他的幕僚。
宋志秋病的最厉害的时候,在床上躺足了一月无法睁眼,这番着实让原先依附于他的官员吓了一跳。左右两边实力相当,一方病重老儿,一方意气壮年。选壮年总归是要稳妥一些。
宋志秋受的这一场大病,从表皮到里子的,皆是元气大伤。
李慕遥先前打仗的时候,周身均是受遍了伤,唯独心脏一块纤毫未损,他那时候常年带着护心镜,自知只要护住了心脉一切便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那次去寻杜明月,他似是心里早有所预料,竟自己将护心镜取了出来,生生受了那一刀。
左右不过赌一场。若是受住了,便是将自己与杜明月几乎切断的缘分,还保留了那么一丝。
他知自己留不住她,便是在最后话个离别,让她出一口怨气,他们两个之间,也算有了一个牵扯。
杜明月那一刀,擦着心脏过,再稍微往心脏偏一点,他便是要殒命了。大夫为他拔刀的时候,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连说好险好险。他看着那离心脏最近的那抹伤痕,想着这怕是他这辈子受过的最重的伤,也是最甘愿的伤了。
左右我是甘愿为了你,敞出一颗心来。
往日最繁华的春秋馆,一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春秋馆烧成一块贫瘠的黑皮。
京都繁华,漂亮的院子一栋连着一栋,这春秋馆的黑皮一下子成了美人身上的癞疮,受尽世人嫌弃。
春秋馆到底是快乐窝还是肮脏地,真的只不过是一瞬。
杜明月捞了个异世妖邪的名声,春秋馆便是异世妖邪的老窝,春秋馆烧出的黑皮便是异世妖邪的黑皮,美人身上的癞疮便是异世妖邪的癞疮。顶着异世妖邪这四个金灿灿的大字,春秋馆的黑皮黑了有宋志秋大病那么久。
然后在第二年年关的时候,终于被人收了下来,说是要在这黑皮上建一处院子。在异世妖邪的癞疮上建院子,好比和八十岁的奶奶行房事,让人觉得惊诧兼不可思议兼鄙视。
这受着众人惊诧兼不可思议兼鄙视目光的硬是要和八十岁的春秋馆行房事的人,便是萧三公子萧清墨。
当年萧清墨大病一场在床上躺足十日方才醒来,自此身体虚弱至极,在家休养大半年始才踏出家门一步,往日的混沌公子哥儿面容消瘦些,双唇紧抿的也不再说些诨话。自此才与了他那“清淡雅致,笔墨横姿”的名字,有了一丝相称。
始闻萧清墨当日,在那块黑皮前沉默良久,临了发出一言,道:“就在这吧!”
就在这吧!建了一处院子。
八十岁的奶奶和年轻小伙行了房事,便是要将那旧日的八十岁的爷爷忘却的。异世妖邪便渐渐的被人忘却了,春秋馆也被人忘却了。那耸立在黑皮之上的一座新的院子,不但盖住了美人的癞疮,还成了美人的花黄,渐渐地就又被流传成一桩美事了。
那耸立的那一处院子,再和春秋馆没有半点联系,另置了块匾,号“清墨居”,那是号称箫清墨用来读书考取功名的院子。
这一下子又让众人惊诧了,这年轻小伙不但要和八十岁的奶奶行房事,竟还要和八十岁的奶奶生孩子,难道这是纨绔子弟们最近新得的一个玩法么?
众所周知,萧三公子萧清墨从小就诨,一直诨到成亲仍然是诨。仗着自家吃不完穿不完的金银,骄横跋扈上了天,谁家的小子没与他打过一两回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京都人。
大病了一场,这身子骨清俊了,怎么凭空人也是要冒出几缕仙气了么?
可是纵使你把嘴张得如你脑袋那么大,把眼珠子瞪到地上踢起球,这事偏偏还真的这么正正经经的往下走了。
萧三公子萧清墨,建了一座“清墨居”,白天黑夜的努力用功,为了考取功名。
一个人突然的转变总得为他寻点缘由,这样你在茶余饭后谈天的时候,说起这件事来,才能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智者的样子受到敬仰。
于是萧清墨所有的改变,都被归功到了他那个小妻子身上去。
一说萧清墨原本是诨,诨到没了天,他那小妻子却一点也不嫌弃,在他病重的时候日日服侍,萧清墨昏迷了十日以后,睁眼见着那不辞辛苦的小妻子为自己忙前忙后,一下子感动得热泪盈眶,捏住小妻子的手,发誓为了她要努力上进,不辜负她的深情,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又有一说萧清墨那小妻子,虽外表看着软弱,对着自家相公却是极有手段的一个人,萧清墨天不怕地不怕,却惟独怕这进门不久的小妻子,竟硬是被她关在了这方院墙内读书。
不管是哪种说法,落到宋诗音头上的都是美名。于是宋诗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京都女子的典范。
皇帝前一阵子身体骤然虚弱,等到宋志秋大病的时候身体又渐渐的养好起来。少了宋志秋的抗衡,李慕遥在朝中大肆结网,皇帝竟然充耳不闻充眼不见,于是又有说法说皇帝有意传位李慕遥,故而对其极为放纵。
皇帝姓宋,单名一个谦字。与宋志秋本家,所以仍然有一部分人认为皇帝断断不会把皇位传位外姓人。宋志秋的形势,才不至于太萧条。
皇帝无子嗣,后宫佳丽不少,却从未有所出。因皇帝最常呆在御书房,便又有说皇帝一心为江山社稷这才导致子孙凋零,真是感天动地的一件事。
不管怎么说,这传位之人,一直在每一个官员的心里悬着。好在皇帝的身子又一日一日变好起来,这本来已经烧到眉毛的一件事又渐行渐远了些。
少了春秋馆,少了杜明月。这京都仍旧是京都,倒看不出什么旁的变化。仍就仿佛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如常。勾心斗角者继续,乱嚼舌根者继续。
只是在夜深的时候,在那么几个人的梦中,那曾经的纸醉金迷春秋馆,曾经的风华绝代葵美人,曾经的跋扈糙皮杜明月,偶尔一声浅笑,还能勾得起一场风月。
只是这梦,也慢慢的越来越淡了。
杜明月那一晚烧春秋馆,天之翼和沈碧霄在远处盯着,后来杜明月跳了崖,那一层浓雾之下,天之翼稳稳地接住她,道:“你怎的这么冲动。”
杜明月道:“断干净了才好。”
春秋馆烧了,银钱却全被杜明月给抢了出来,还有沈碧霄身上攒下的那些大把大把的钱,他们日子仍旧过得逍遥。沈碧霄每每将一把钱抓在手里,对杜明月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攒下这些钱了吧!这样我才不止于有一日,因着钱的缘故,被迫与人打交道。”
人在屋檐下,杜明月必须低头却仍然是要附赠一个白眼的。
山间的那栋医馆被李慕遥瞧了去,便是不能再住了,沈碧霄索性带着这两人和他一起在一个偏僻农庄盘了一处房子,过起了到处猎奇的日子。有了天之翼的协助,沈碧霄偷书瞧的喜好便更容易实现了些。杜明月往往充当着望风的角色。这种事情做得久了,便是有些乏味的。
沈碧霄还有一本医书可以爱慕,她是什么都没有的。
可是沈碧霄却不自知,自以为把他们俩照顾得很好。终于有一日饭桌上,杜明月忍不住了,说道:“沈碧霄,你这医书准备偷到几时。”
沈碧霄摇头晃脑的学文人,“非也非也,我这不叫偷,我只是借来一瞧而已,瞧完了便都是物归原主的。”
杜明月忍了沈碧霄这一口的酸话,说道:“那你这瞧医书准备到几时?”
沈碧霄复又皱起眉头,“你这话问出来便俗了。医无止境,哪是可以有期限的?”
这一句话彻底把杜明月惹毛了。给他一块面子他倒是用这面子包起饺子来了。筷子“砰”的一声搁在桌上,杜明月对着沈碧霄吼道:“老娘受够了!”
春秋馆还在的时候,杜明月是个男子。春秋馆和杜明月都被烧了。现今仍旧活着的杜明月,是个女子。虽是一身糙皮,杜明月却是彻底恢复了女儿身,每日还在胸前垫上两个馒头,试图把以往十几年的女人味全给补回来。她这一身吼,胸前的馒头抖了一抖,天之翼抖了一抖,沈碧霄的碗也抖了一抖,嘎嘣掉地上,摔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