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茶》hifumi

2、第 2 章

　　楼长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偶尔的巡楼、例行会议固然讨厌，但因为频率不高，倒还可以忍受，唯一让薛可瑞不满的大概就是身为楼长的自己的照片被贴在底楼的公告栏上。每天进出宿舍楼经过公告栏时，薛可瑞总有些抬不起头来。
　　最让薛可瑞忍无可忍的，是周围同学不间断的询问和那个满脑子想着如何向上爬的班长镜片之后审视的眼神。报复，这肯定是杨谭的报复。一边口口声声说什么“这次就算了”，一副“我很宽大，你要感激我”的腔调，一边却把一堆麻烦事往别人身上推。
　　“直接交空白报告上来是因为嫌麻烦吧？我偏偏就要烦死你！”——杨谭现在一定窝在办公室里偷乐。想到那张胡茬都没刮干净的脏脸笑得挤成一团的样子，薛可瑞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这学校里又不是没有好老师……想想隔壁20班多好，有美女辅导员王羽薇帮忙打点乱七八糟的杂事，有事没事就全班一起出去聚会，怎么自己待的班就偏偏摊上杨谭这么个好吃懒做该管的事不管不该管的事硬要插上一脚的臭男人。
　　薛可瑞不是那种热爱班集体的三好少年，辅导员什么事都不管自然要比管头管脚要来得轻松自在，但杨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作态度实在太让人看不过去。记得以前有小道消息说杨谭是因为有背景才能凭不高的学历在这所学校混个辅导员骗工资，一想到这种靠后台吃饭的家伙还一副“看你拿我怎么办”的嚣张样，薛可瑞不由悲观地想这世界果然还是金钱万能。
　　薛可瑞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做父亲的除了长相一无是处，成天只会胡作非为沾花惹草，正经事情半件都干不好，不堪忍受的母亲在薛可瑞10岁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提出了离婚。那之后，不知是看透了所谓“神圣的婚姻”其实也不过如此，还是根本对结婚这档子事感到绝望，母亲断断续续地和至少三个男人结婚离婚，做儿子的薛可瑞也因此搬家转学了好几次，直到高中进了住宿制学校才稍微安定下来。
　　大概是受母亲的影响，高中三年，薛可瑞凭借一张继承自老爸的漂亮面孔走马灯似的和全年级最漂亮、比较漂亮、性格不错长相也在忍耐范围之内的女孩轮番交往了一圈，最后还是打着单身的旗号进了大学，在新的环境里继续开展他的猎艳活动。因为过去的风流事迹，薛可瑞经常被关系不错的女性朋友指责为“好色之徒”、“不负责任”，但他也只是耸耸肩，依然如故。自己只是在寻找能够陪伴自己安稳走过下半辈子的人而已，这个过程中会多接触一些人自然无可厚非。
　　“说起来，以前那个来我们班实习的数学老师怎么样了？”陈怡专心地用细长的牙签把辣酱均匀抹在臭豆腐上，漫不经心地搜寻话题。
　　“你说哪个啊？”薛可瑞把最后一个章鱼小丸子塞进嘴里，不耐烦地问。
　　陈怡是薛可瑞为数不多的女性好友。两人在高中的时候是同班同学，刚进高一没几个星期就迅速地确定了关系。只是这段短命的感情降温得也快，分手的那一天来得同样迅速。不过因为陈怡性格不错，一直坚定地相信“分手也是朋友”，两个人就这么以“纯洁的友情”来往到现在。加上两人所在的大学距离不过几站路，每到月末的时候，有“月光女神”之称的陈怡时常会过来蹭上一顿饭。
　　最近这段时间，陈怡交了个和薛可瑞同校的新男友，因此她来薛可瑞这里的频率一下子提升了许多。今天是星期五，学生大解放的日子，陈怡更是正大光明地一早就跷课跑了过来，尽管口口声声喊着和男友约好一起出去吃饭，却硬把薛可瑞先拉了出来，理由是男友还在上课，自己来得太早很无聊，需要人陪。
　　知道那小子有课不会晚点出门啊？！
　　虽然很想这么教训她一顿，但光是想到陈怡一定会满面小女人幸福笑容地说“因为人家心急嘛！”然后絮絮叨叨地把那个小平头仅有的那么几条优点翻来覆去说上好几遍，薛可瑞就倒足了胃口。
　　现在两人正坐在位于宿舍区中心的美食广场，时间是下午2点，正是上课的高峰期，除了他们之外，露天的桌椅边只零星坐了几对情侣。暑假才结束没多久，空气里依然弥漫着假期的味道，慵懒而浮躁。薛可瑞往遮阳伞这边侧了侧身体，试图避开夏日灼烈阳光的直射。
　　“就是高二上半学期来我们班实习的那个啊！个子很高，起码有1米7的女人。长波浪头发，眼睛大大的……”陈怡头也不抬地说，手里一刻不停地摆弄着她那两块臭豆腐。她总说这种东西不能在男朋友面前吃，所以只敢在一个人或者和薛可瑞一起的时候买上两块解馋。
　　“哦，那个啊。谁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临走前不是把电话号码留给你了吗？你没打过？”
　　“谁真的会去打啊？”薛可瑞试图回忆那个实习老师的长相，但除了陈怡说的长波浪头发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还以为你喜欢年纪大的女人。”陈怡心满意足地把涂满了辣酱的臭豆腐整个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总说以前的女朋友这个太幼稚那个太肤浅什么的吗？”
　　“随便讲讲你也信……”薛可瑞瞪了眼吃相不甚雅观的陈怡，随手撕了张餐巾纸递给她，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陈怡接过餐巾纸抹了抹嘴边，继续挑战下一块臭豆腐。
　　“那你现在呢？开学快一个月了你还没找到新欢？”
　　“我才没你那么饥渴。”薛可瑞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动作熟练地塞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再说最近又忙。”
　　“楼长对吧？我听阿建说了。”陈怡吞下最后一口臭豆腐，得意洋洋地炫耀起自己的情报。
　　“阿什么建？你就不能换个正常点的叫法？”薛可瑞想起当初自己和这女人交往的时候被一口一个“可瑞可瑞”地乱叫，结果搞得隔壁班女生也老是“可瑞可瑞”地冲着自己指指点点，只觉得后背涌起一片凉意。
　　“你管我怎么叫。”陈怡不甘示弱地白了薛可瑞一眼，转而又缓和了语气，兴冲冲地爆出一串问题，“你是怎么当上楼长的？什么时候和楼管混那么熟了？楼长有什么好处拿？”
　　又是这种架势……就任楼长的一星期以来，薛可瑞没少被别人用一堆又一堆的问题围攻过。虽然觉得烦得不行，但看在陈怡的面上，薛可瑞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半点好处也没有。我会当楼长，是被别人陷害的。”
　　“当楼长是烦了点，不过说出去不是挺帅的么？管整整一个楼啊！心情不好的时候整个楼的寝室随便跑，想骂谁骂谁，多爽？”开够了玩笑，陈怡自己也笑起来，“话说回来，谁这么大胆敢陷害你？”
　　“还能有谁……？”想起那个家伙的嘴脸，薛可瑞狠狠吸了口烟，“我们班辅导员。”
　　“辅导员？杨谭啊？就是你一直看得不爽的家伙？”陈怡之前也听薛可瑞提过杨谭几近空白的“辅导史”，因此对这个人并不陌生。“他怎么陷害你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懒得多解释，薛可瑞用千篇一律的说辞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见薛可瑞不肯多说，陈怡也识相地没有多问。认识了这么多年，两人之间这点最起码的默契还是有的。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接阿建了。”陈怡瞟了眼表，拎起包站了起来。
　　“嗯。”薛可瑞跷着二郎腿坐在原位，轻轻点了点头。
　　“就算装样子也好，起码说句‘我送你过去’之类的话吧？”陈怡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一拳敲在始终无动于衷的薛可瑞脑袋上。
　　“被你男朋友看到不太好。”
　　薛可瑞心平气和地解释，却在下一秒微微变了脸色。陈怡茫然地顺着薛可瑞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短袖衬衫打扮邋遢的年轻男人从美食广场中央的马路经过，一边还笑着朝薛可瑞的方向点了点头。
　　“那人谁啊？”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的身影，却没有半点收获，陈怡有点困惑地喃喃。
　　“杨谭。”
　　“啊？啊，你们辅导员？挺年轻的嘛。”
　　“年轻有什么用？”薛可瑞从鼻间挤出一声嗤笑。辅导员的办公楼位于教学区，杨谭之所以会出现在距离教学区不少路程的宿舍区，不用说，肯定是打算搭宿舍区后门的公交车回家。明明离下班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却这么大摇大摆地跷班，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和自己的学生打招呼……真不知道该说杨谭有种还是没神经。
　　这种人早晚会被开除……明知道不可能，薛可瑞还是忍不住咒上两句。

　　杨谭穿过一排宿舍楼来到后门，一辆银白色的POLO•劲取已经早早地守候在了约定的地点。看到杨谭出现，等候已久的车主人吴骁放下车窗伸出手打了个招呼。杨谭点点头，加快脚步钻进了车里。
　　杨谭刚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稳，吴骁就抛来了一句“安全带”。对老友的死板翻了个白眼，乖乖将安全带系好，杨谭无视吴骁“每次都忘记”的嘀咕声，习惯性地歪过脑袋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别急着睡。”吴骁不客气地用力推了一把杨谭的肩膀，指了指挂在后座的西装，“今天先不回家，等下就近找间宾馆让你把衣服换上。”
　　杨谭懒得回头看那间熨得笔挺的西装，像只无力的水母般懒洋洋地仰靠在座位上，小声嘀咕：“我想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接我……”
　　“有空在那里抱怨，还不如想想怎么把你那张臭脸弄得清爽点。”吴骁一边开车，一边伸手抓了抓杨谭的下巴，“今天又没刮胡子？”
　　“刮了。剃须刀坏了，刮不干净。”杨谭摸了摸被吴骁抓得生疼的下巴，却被自己的胡茬扎到了手。
　　“坏了就去买，又不是小孩了，这也要别人提醒。”吴骁不给杨谭一点辩解的机会，毫不留情地继续道，“算了，你自己翻翻我包里，靠右边的口袋。先拿我的剃须刀用起来再说，省得你等下又说什么没时间买。”
　　知道自己辩不过吴骁的快嘴，杨谭也不愿意浪费这唇舌，默不做声地从吴骁的包里掏出电动剃须刀塞进自己的口袋。做律师的就是一丝不苟，连剃须刀这种东西都随身带……谨慎得简直有点神经质。
　　“又在乱想什么东西？”像是听到杨谭在心里的吐槽，吴骁又伸手推了推杨谭的脑袋。
　　“别动手动脚，把我头发都弄乱了。”杨谭总算回敬了一句。
　　“就你那个鸡窝头？”吴骁冷哼一声，“算了，去宾馆之前还是先找间美容院帮你把那头杂毛剪剪干净，顺便洗把脸，弄个面膜……”
　　“我一个大男人弄什么面膜？！”
　　“你那张脸不好好弄一下能看吗？平时自己多注意保养也就算了，脸色这么差，远看像个小老头，近看像个吸毒的，简直吓死人。你每天到底几点钟睡觉？”
　　“关你什么事？”杨谭把头转向窗外装出欣赏风景的样子。
　　“你以为我想管啊？……哪天我真不管你了，你死了都没人知道，到时候谁负责？”
　　杨谭没有搭腔，只是怔怔地眺望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和稍纵即逝的人影。吴骁说得没错，也正因为他说得对，所以更加无法回答。杨谭明白，自己不可能麻烦吴骁照顾自己一辈子。虽然清楚地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尝试着改变，但他总是迟迟无法跨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