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暖》牧凉

10、Chapters 10 香蕉松饼

　　巴黎的圣诞前夜绚丽璀璨，巨大的埃菲尔铁塔灯火辉煌。虽是寒冷深冬，但热闹的人潮却一点也没减少，反而把冰冷的空气捂得温暖无比。
　　容天清打电话过来时，小光正站在餐桌旁用电动刀具比划着往哪个角度切才能把这只香喷喷的烤火鸡切的美观一点，姨妈林尔萱踩在椅子上往圣诞树上挂小天使。这是小光在法国的第二个圣诞节，虽然每次都是和姨妈两个人过，但姨妈还是会把家里打扮的很有气氛。
　　看到手机上显示着容天清的名字，小光放下刀跑到阳台看着圣诞夜美得如同油画一样的巴黎街道，接起电话就快乐的喊了一句“Mary Christmas！”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也回了句“圣诞快乐”。
　　小光紧了紧上衣趴在铁艺栏杆上看着绚丽的街景，心变得温暖柔软。
　　她扬起微笑，慢慢开口：“今天姨妈穿了一件缎面旗袍出去逛了一圈回来时挂着两条冰鼻涕，昨晚隔壁的布鲁斯老头洗澡时竟然哼着‘江南style’，房东太太早上带着狗出去散步时在门口摔了一跤……”
　　“小光……”容天清叫了她一声。
　　小光感到那头的心不在焉：“嗯？”
　　“你不用刻意找话题，还有我想说……小光，我们分手吧。”天清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光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沉默了一阵终于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承受不了远距离恋爱，对不起。”天清的声音十分冷静。
　　小光抓着栏杆的手指有点发白，她低头盯着脚上姨妈买给她的毛绒兔子拖鞋，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好像卡了一个玻璃球，冰冷彻骨，说不出话。
　　为什么这个人能用像是在说他晚上吃了意大利面的口气和她说分手？
　　“小光？”天清感到对方的沉默又叫了一声。
　　“……嗯。”小光张口张了半天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紧紧握着手机，抬头看着挂满霓虹灯的大街，那些温暖迷人的气氛瞬间沉入冰河，满眼的黑白，满眼的寒冷。她就这么呆呆的站着，直到姨妈在屋里叫她吃饭，她才僵着冰冷的身体走进去。
　　两个人的圣诞晚餐，本来也不会很热闹，但是姨妈却觉得今晚的气氛清冷的有些过分，几乎都是她在说小光心不在焉的应几声。
　　“小光，刚才谁打电话过来？”姨妈想了想就觉得是刚才那通电话的问题。
　　“是贾思林和丁玎，她让我祝你圣诞快乐。”小光弯着眼向上扯了扯嘴角。贾思林和丁玎都是小光的大学舍友，感情还算不错。
　　“是哦，明天她们不是要过来玩吗？我要不要多烤点饼干呢，但是你们每天都在烤，也吃腻了吧……”姨妈知道不是她们打的电话，但知道小光的性子，也只能绕开这个话题开始聊明天的安排。
　　和姨妈吃过晚饭后小光就窝进房间坐在椅子上一夜睁着眼到天亮。
　　第二天小光顶着快垂到下巴上的黑眼圈缩在碎花布衣沙发上呆呆的看着壁炉里的火光，贾思林和丁玎叫了她几次都没反应，丁玎走过来坐在她身侧推了推她关怀道：“小光，怎么了？”
　　“呃，没事，我去看看蛋挞烤好了吗。”小光回过神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厨房。
　　丁玎纳闷了：“蛋挞不是才刚放进烤箱十分钟吗……”
　　当天下午小光就和她们回学校了，法国蓝带厨艺学院过几天学校要举办新年晚会，小光是大二学生必须去帮忙。
　　姨妈裹着披肩站在门口送她们，她帮小光戴好围巾摸了摸她的脸，有点担忧的看着她：“小光，新年晚会好好玩，开心一点。”
　　“知道了姨妈，你也是。”小光扯出一抹笑容搂了搂她的腰转身和贾思林她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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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光站在法国巴黎查尔斯戴高乐机场的大厅里时正值当午，白色的墙壁和大片的玻璃窗刺得她眼睛生疼，抬头看了看墙上闪着绿光硕大的航班时刻表，拉了拉背包带走进候机厅。
　　从巴黎到杭州13个小时的行程，小光一直在沉睡，做了很多梦，但是梦里只有漫天的霓虹灯和那句话“小光，我们分手。”唯一变换的只有眼前的那张脸，运动完流着汗的容天清、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容天清、拿着小光最爱吃的桂花糕微笑着的容天清，还有小光从未见过的冷漠的说分手的容天清。随着的，还有慢慢远离自己的家人，朋友，国家。
　　梦醒，眼前不是巴黎立桑街尾和姨妈小而温暖的家，也不是蓝色墙纸白漆床家具的宿舍，而是被太阳照的发亮的杭州萧山机场的水泥地板。小光在机场亮晃晃的大厅中站了一个多小时，在学校的宿舍失眠了一整夜也想了一整夜后决然的背起包在天还没亮时就悄悄离开的勇气慢慢消散。
　　转了两班车到Z大，她没有勇气直接到他班上找人，只好摸索的走到Z大停车场想找找那辆熟悉的白色大众。她走了一圈没找到，只好靠在入口处的柱子上等着。
　　如果说昨晚的电话是钝器敲击心脏的痛感，而现在她抬头所看到的一幕却奇异的令她镇定，亦或是麻木。
　　十米开外是她曾经嘲笑过骚包的白色大众，主驾驶座上的容天清侧身微笑，而副驾驶座上本该是她的位置这时坐着的却是一个美丽陌生的女孩，她侧身面对容天清，俏丽的脸上满是娇嗔的表情，容天清倾身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眼神温柔得让人心醉。
　　小光转身面朝柱子站立，直到容天清的车经过她身边。她步伐有点僵硬的走出停车场，找了个花坛摸出手机给时娜打电话。
　　“时娜，我是小光。”
　　“你回来了？”时娜讶异的声音有点尖锐。
　　“……没有，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在法国的将近两年内她都没有和自己联系过，小光想到她的脸突然有点害怕听到真相。
　　时娜在那头沉默了片刻，她的声音冷得像随时会吐出冰渣：“容天清跟你说了吧？那这里没有你回来的理由了，所以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什么意思……”小光觉得开口说话很困难，喉咙缩成一团。
　　“就是说容天清不要你了，而我这么多年来也好不容易把你盼走了。顺便一提，是我让关昭雪去陪他的，他没必要苦守着你这么一个大罪人！”时娜的声音像冰剑刺透小光的耳膜直扎心底。
　　被家人驱逐，被好友背叛，被爱人抛弃。
　　她站在这个巨大陌生得可怕的土地上觉得自己快崩溃。
　　小光忘记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坐上出租车的，待她回过神时发现窗外的风景有点熟悉，一些沉痛的记忆在脑里生根发芽。她直起身问坐在前面的司机： “师傅，你要开去哪？”
　　“你不是说要去藤山别院吗？”司机有点奇怪的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她。
　　小光吓了一跳抓住司机的椅背低喊：“师傅，我不去了，拜托你往回转！”
　　司机有点被她吓到，他急忙踩了刹车开始边回转边问她：“小姐你怎么了，那你要去哪？”
　　“去……机场。”小光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开始倒退，她松了一口气躺回椅背，心里有点嘲笑自己都被无情的赶出家门了还会下意识想回去。
　　回到机场的小光去柜台买了晚上回法国巴黎的机票，还有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才能登记。她坐在候机室的沙发上低着头开始发呆，任由身边嘈杂的人群聚聚散散，来来去去。
　　突然眼前多了一只修长的手，手上拿着一杯热可可。小光顺着手缓慢的抬头看向它的主人，是一个清俊贵雅的男人，可能是混血儿，五官较深却不失柔和。
　　小光就这么看着他，也不伸手去接东西，眼神平静无波。
　　欧文看着这张仰着的脸有点失神，他来中国陪外公外婆住了一个星期，在六个小时前他来买机票时就看到这个女孩了。她的面容姣好脸色却白的不似正常人，眼神空洞迷茫的站在大厅里太过显眼，他不由多看了几眼。当他买完机票要离开时她已经不见了。
　　想不到几个小时后回来坐飞机时又遇到她，她安静的坐在候机室的角落里，脸色比之前还苍白。
　　欧文坐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拿着手机看新闻，时不时抬起头来瞄她一眼，发现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快两个小时，眼眶时不时红一下，却不见眼泪落下来。身边的人群嬉笑、哭泣、吵闹都无法影响到她。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起身去买了一杯咖啡和可可，看到旁边的柜台在卖香蕉松饼他又顺手买了一个径直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他看着小光面无表情却没有防备和试探的脸，温和开口：“你还好吗？喝点热可可可以让你好一点。”
　　“谢谢。”小光垂了垂眼伸手接过，语气平淡。
　　欧文把另一只手上的松饼也递给了她，看着她接过打开杯盖喝了一口他才坐回自己的沙发上。
　　登机时欧文看着小光才到自己锁骨处的纤瘦身子进入机舱，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他揉了揉眉心对自己突发的过度善心感到有点无法理解。
　　航程很平静，欧文翻了两本杂志后降下椅背闭眼休息。
　　下飞机时欧文走出商务舱一抬眼视线就落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的小光，她低着头跟着人群往机场大厅走，清晨亮白的光线落在她单薄的身上看起来感觉更削瘦了。
　　欧文到停车场取了让司机昨晚停在这的车，缓缓开出机场时看到站在路边拦出租车的小光。她站在车道内侧，有好几辆车险险的擦着她身畔开过，几个路人喊着她让她走进来点她都恍若未觉。
　　坐在车上的欧文看见一辆吉普车擦过她的衣角差点吓出一身汗，他迅速踩下刹车下车朝她走去。
　　走到她面前才发现她在发呆，他突然有种想掐她脖子的冲动。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往后带至人行道，尽量放柔声音对她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危险，你差点被车撞到！”
　　小光抬起头看他的脸，却被有些刺眼的阳光晒得眯了眯眼。她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迈开步伐想绕过他，却不料欧文再次抓住她的手臂，她回头看着欧文，满眼疑惑。
　　“我送你回去吧。”欧文叹了一口气，明知自己管过头了却无法对她置之不理，而且按她的精神状况让她再走出去也是会有同样的结果。
　　小光盯着欧文抓着她的手不说话，欧文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本以为小光会拒绝他，结果她说了句：“麻烦你了。”
　　欧文将小光送到蓝带厨艺学校的宿舍楼前，小光打开车门下车后对他笑了笑说：“谢谢你，先生。”
　　他看着她虽苍白却不失灵气的笑脸心脏瞬间莫名的漏了一拍，堪堪收回视线对她点点头开车离去。
　　那一眼让他在多年后的咖啡店再次看到她时有点感慨，秒杀不过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