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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


  •   #12

      剩下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花九都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着,他体内的两股还未完全融合的能量就像两个任性的孩子,三天两头在他体内‘大战三百回合’。这可苦了还未能熟练使用它们的花妖,脸色煞白的控制着暴走的力量,还有好几次都是洛言出手将其压制。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不说,还得忍受着体内蠢蠢欲动妖力的肆虐,有一次实在是控制不住了,花九摊在地上,身体呈半透明状,竟是因为力量相斥而造成的反伤让他难以维持人形。洛言见此急得一头冷汗,不惜动用心血催动封印将那疯狂的力量压制,接着又用仙力一点一点安抚。花九迷迷糊糊中只隐约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其中游走,渐渐蔓延全身。好似一双温柔的手,抚平伤痛。
      力量的暴走一直持续了七天七夜,洛言整整七天没有合眼,在心口上划出无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道袍,嗅觉被血腥味占领。但那个淡薄男人的眼中,此刻只有紧闭着眼躺在冰床上的红袍少年。只见他秀气的眉蹙起,墨色的眼珠被睫毛覆盖,眼角那滴泪痣红的似血。
      花九就那么躺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胸口平复,像是没了呼吸,但洛言知道他还活着。

      直到第八天清晨,缓缓转醒的花九一睁眼,就见洛言冷着一张脸立在一旁,身上全是干涸的血迹。他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唇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对方率先开了口。
      “没有下一次。”洛言的声音冷到了极致,像一把刺入心脏的刀。花九被那冷意激的一颤,墨色的桃花眼底泛起一丝倔强和恨意。他咬着下唇,任由血腥在嘴中肆虐:“不会有下一次了。”干哑低沉的嗓音,多了一丝痛苦少了一丝天真,少年的眸子黑亮,身体中还未散去的余力正在四周晃荡着,他靠着意志将那股力量聚起,然后融为一体。
      “不会有下一次了。”他重复着强调般说着,细长的眼眨了眨最终闭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悲伤让洛言心脏一缩,最终还是选择板着脸转身离去。
      闭上眼的花九自然看不见那个冰封般的男人转身刹那间的疲惫与心痛。

      洛言因为失血过多昏倒在洞口,被赶来送饭的小童发现送回养心殿修养了大半个月。期间洛言因仙力用尽而卧病在床,不得动弹,他狠狠心让人送去一句话给花九,说是要让那花妖长个记性,懂得如何压抑体内的妖力而不是一味的依靠旁人。
      李忘生在一旁看得连连叹息,你这样又是何苦?沧桑的嗓音回荡在房间内,威严中带着一丝无奈。洛言抬手覆在眼上,在面前这位亦师亦父的老者面前露出了难得的脆弱。
      “我总有一天要成仙,”他说:“既然无法一直护着他,不如现在狠心点,至少等我升仙以后……他在这红尘中有立足之地。”那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洛言说,他不是花九的避风港,因为他总有一天要离他而去,所以在这之前他宁愿狠下心来化作一把鞭策花九前进的利刃,就算是伤痕累累也要让他朝前走去。
      既然自己将那个懵懂的花妖带出了茫茫花海,他就得对他负责。
      哪怕那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

      可惜洛言的苦心花九未能明白,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任何一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忽冷忽热,时间短了还好些,时间一长,花九已经无力去摸索对方的性格了。
      怎么样也好,至少撑到自己修炼成功吧。
      花九本是这么想的。
      但他没想到洛言会选择抛弃自己。

      冰冷的山洞中,传话小童清脆的声音将他脆弱的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什么叫做长个记性?这是一场惩罚吗?因为自己做不到最好?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力量因为宿主的波动而翻滚起来,花九喉头一甜,一口血吐出。
      半晌他抬起头,空洞无神的眼直直的望着黑漆漆的洞口。
      天色已经晚了,山洞内只有一盏被洛言法术所保护的油灯晃荡着烛火,将他苍白的脸印的半明半暗。
      花九就这么坐在冰床上,寒冷让他不由自主的裹起血红色的长袍将消瘦的身子包住,尽管是这样,无孔不入的寒风还是针尖般从领口钻入,凉到了心底。
      那是花九第二次那般的绝望。
      第一次是在老树精死亡的时候。

      第一次他还太小,对人类的感情没有太多的认识。只是一种朦胧的悲伤笼罩了他的全部,不知为何流下泪来。
      人人都说妖是没有泪的,因为没有妖会在人类面前哭泣。
      他们都自觉高人一等,当然不会在弱者面前痛哭流涕,那像什么话。
      而且妖的眼泪并不是人的眼泪那种液体,而是他们流动在血管中的血液。
      老树精死亡的时候,花九还未完全修成人形,自然不会有血液这种东西,他的泪水是露珠。
      而这一次,却真真切切是血了。

      到了半夜,洛言的力量渐渐散去,在狂风中摇摆的烛火越来越弱,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逝。
      霎时间,山洞中一片黑暗,只有若隐若现的月光投在洞口,朦胧又飘渺。
      花九抱着膝盖坐在冰床上,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他眼角发疼,抬手一摸,却是一片湿濡。
      举起细长的手指,接着月光,却看见大片大片的鲜红,就如他身上的长袍那般刺目。
      他慌了,抬手想要抹去,却发现已经无法控制汹涌的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

      带着浓郁香气的血液弥漫了他精致的容颜,只剩下那一对空洞无神的眼在黑暗中,印出洞口那一抹支离破碎的光。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天亮了。

      第一抹朝阳将临大地,也刺痛了花九的眼。
      他蹒跚着步子走下床,来到洞口。

      日出永远都是那般壮观的美丽。橙红色的日轮从东方升起,洒下一片暖阳,将银白的雪地照的发亮。那种温暖中带着壮烈的色彩浸染了大半江山,将纯阳这片冰天雪地映的金灿灿。
      深深吸入一口清晨寒冷的空气,花九抬手抹去脸上已经干涸的血泪,他仰起脸,眯着眼直视那不算太过刺目的阳光。
      他还不想输,他还想再看这美丽的日出,很多次,很多次。

      妖都是永生的,他们成妖本已是不易,所以更在重享受。花九也是妖,他贪恋人间阳光的温度,不想早早烟消云散。
      妖有着妖的骄傲,他不服输。

      后来的十几天,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每天洛言坐着带滚轮的椅子被人推出来,都能远远看见空雾峰上闪烁的红光,就算离了这么远,他也可以感受那股愈发愈纯熟的妖力。尽管心中一直念着花九,洛言还是没有打算现在跟他见面,再等一会吧,他对自己说,再等一会就能看到成果了……
      胸前层层缠起的纱布让男人的动作有些僵硬,但那狭长的眸子里,却毫无之前的冰冷,满载着复杂的情绪,其中有担忧有心痛,更多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懂得。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洛言完全恢复。

      就当洛言努力压抑着匆匆的脚步赶到山顶时,正好看见花九进入最后一个阶段。
      浓郁的红光将他的身子包围,带着花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洞里。光芒映着洞壁上的冰块闪闪发亮,就好似万面铜镜在不断变换着闪烁。
      带着些期待与复杂的心情,洛言靠在洞口。他身上的衣服早就换去,依旧是那身蓝白的长袍,脸色却比以前苍白了些。黑发束起在头顶的发冠中,留下两缕垂在脸侧,如今正被洞内疯狂的妖力吹得飞舞。
      洛言就这么看着,看着那红光一层一层抽丝薄茧般散开,露出里面消瘦却也纤长的身体。

      短短十五天,花九废去了原本虚弱不堪的□□,用自己的力量重新炼化了一个。红光中四散开来的黑发缓缓落下,垂在苍白的肩头。洛言眯起狭长的眼,凝视着其中的人影,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依旧是那样狭长的桃花眼,眉眼间少了一抹稚气多了一丝凌厉,高高挑起的眼梢风流的张扬,眼角下那颗如血滴般的泪痣泛着红光,印在苍白的皮肤上竟然带出一股子妩媚。不过那终究只是错觉,花九的脸对比之前要成熟许多,削尖的下巴淡色的薄唇,不如少年的秀气,反而多了一股男人的刚毅。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在黑的单纯却又戒备,反而成了浅浅的灰色,依旧那般明亮如水,但这水却是深不见底,就算你一眼看去,也只是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花九变了,就连他的身高都要比之前多出一截,竟是与洛言相差不过几厘米。修长的腿缓缓跨出红光的范围,那光芒如同花瓣一般裹上,形成了袍子的模样。黑色的发在空中飞扬,发梢处自动出现了一个圆环将发尾束起,铃铛发出叮当响声,清脆又悦耳,在空旷的山洞里显得异常突出。
      洛言正过身体,眯起眼直视那不算太过刺目的红光中,一双锐利的眼。
      花九看到了他,弯起浅灰色的桃花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眉梢上扬,薄唇上挑。竟是带着一股挑衅的讽刺。
      浅色的眸中有什么正在一点一点扩散开来,荡漾的水波中翻滚着道不清的意味。花九微微侧了侧头,启唇道:“好久不见。”优雅中带着一丝喑哑的声线,不如以往那般清脆,而是刀刃般凌厉。墨色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摆动,有几缕长发飘到眼前,半遮住那猩红的泪痣,他笑容不变:“不知道长在山下可好……我在这里,可是度日如年呢。”扑面而来的恨意让洛言心脏一缩,前几天还未好利索的伤口似乎又在挣扎着隐隐作痛。沉默了半晌,道士呼出一口长气,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欣慰。

      洛言说:你长大了。
      花九回他一笑,不语。

      成长的过程总是痛苦到让人不堪回首的,就像是狠下心砍去树木多余的枝桠。时间长了,伤口虽然好了,但是会留下疤,尽管那疤痕被苍苍茂叶覆盖。
      如今花九长大了,他能完全控制好体内的力量。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数次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差点魂飞魄散的危机。
      生生死死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重要了。
      就连洛言也变得不重要了。

      花九想,他要活下来,做给洛言看。
      然后他活下来了,抛弃了之前千疮百孔的□□,以自己之力重新炼化了一个。
      似乎是新生,又似乎不是。
      因为□□可以随意抛弃,但灵魂却不能。
      他的灵魂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恨和单纯的爱了,而是变得很复杂,复杂到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

      唇边的笑容有些苦涩,那双依旧清澈的眼却不如以往的纯粹了。洛言惋惜的同时也欣慰,花九长大了,变强了,就算自己以后离开他也不会有问题了……
      但是胸口处愈发愈烈的感觉又是什么?
      如此熟悉又陌生。

      深深吸入在这山峰之上的冰凉空气,洛言依旧是表情淡淡,不过那双狭长的眼却不如以往的锐利,反而是放软了态度那般半垂下来。“明天起,我教你如何修仙。”他留下这句话后也没有离去,而是抬手唤来小童,将一套黑色的袍子递给花九:“换上这个吧。”平淡无波的声音之下是努力压抑的感情,洛言仰起头直视花九漂亮如昔的脸:“过几天入冬了,风很大。”
      花九眼神闪烁,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又似乎在抑制自己不要贸然出手。不过尽管心中情绪翻滚,脸上依旧是那样面具一般的笑脸,如此坚不可摧:“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抬手接过,如玩笑般的调侃,眼底却一片冰凝,好似这山顶万年不化的寒冰。他张嘴还想再讽刺几句,却见洛言已经转身打算离去。

      有什么东西在花九眼中一闪而逝,扬起的唇角保持着原来的弧度,像是被冻结那般僵硬。一直到洛言的身影从山顶彻底消失,花九才退回洞中,顺手将手中的衣服丢到床上。
      柔软的布料带着一种皂角的香气。单手拎起衣服的一角。那是一套不算花哨的袍子,黑色的面料上刺着淡色的花纹,细细一看竟是莲花的形状。袖口有长长地流苏拖下,领口绣着白边,清雅又不失贵气,很符合洛言的审美需求。
      撇了撇唇,将那袍子穿上,花九扯了一把长到大腿的黑发,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变长了。
      细细的手指依旧苍白,身形消瘦纤长,比之前高上不少。如今的花九看上去想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没了稚气和以往的锋芒毕露,反倒是让人感觉稳重成熟了不少。
      这些都是‘长大了’的功劳啊。

      站起身,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洞口,花九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脚下变得渺小的纯阳宫,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半晌,他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复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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