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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舅母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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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翰林府上,最近葛大夫上门的次数有点多。
原因无他,只因翰林夫人王氏心气儿不顺,时不时就头疼。
翰林府里的主子有个头疼脑热一般都是请的葛大夫来看诊,唐夫人这一病,葛大夫更是连着好几天都要到唐府报到,自然对这府上的情形也看在眼里。
这位唐夫人是唐翰林新娶的填房,虽出身不如前任唐夫人,可年轻貌美,深的唐翰林欢心,加之府上老太太器重,这位唐夫人王氏入门没多久便掌家。唐翰林和唐老太太一听王氏说不舒服便立刻派人将葛大夫请来问诊。只是,王氏因一直不能收拾唐淑影和唐清源本就郁闷,又被唐倦影送来的一缸咸菜“贺礼”气到偏又不能拿那丫头怎么样,于是,王氏心中憋屈,就闹了几次心疼病。
“夫人一定得按时服药,切记怒气伤肝,夫人还是宽心和静养为宜,方能消除病根。”葛大夫替王氏开方子,同时建议王氏控制情绪,戒骄戒躁。
王氏听了一脸无奈:“这一大家子都不省心,我哪能走得开,如何让人宽心?”可到底是有管家的权利,王氏抱怨同时还不忘显摆当家夫人的地位。
葛大夫只得干笑两声,以示回应,暗地里摇头感叹:这位新夫人气度还真是不及前夫人方氏,到底两人的出身不一样。
王氏让葛大夫给她开好药,一定要把身体调养好,争取早日怀孕生子。只待她生下唐知礼的嫡子,那方氏所出的贱种就再入不了相公和姑母的眼,她看那小子还敢对她横什么。
王氏对怀孕一事那般上心,葛大夫见状也不觉奇怪。这些大户人家的女人,哪个不想喜得贵子,母凭子贵,在府上得个一席之地。只是,这孩子想要平安降临在深宅大院里却不是易事。
葛大夫虽不曾参与大宅里那些肮脏事,却也知道有不少同行跟那大户人家有些灰暗交易,他是决计不会碰这些脏事有损医德和阴德,可身为医者,对于这种残害无辜性命的事情看不过眼,却无可奈何。
方氏在世时,将唐家内宅管的井然有序,且方氏不屑用那肮脏手段阻止妾室生孩子,因此,唐知礼的几个妾室都有所出,虽然生的都是女儿,唐知礼遗憾之余,却并不伤怀,因为方氏已经给他生下嫡长子唐清源,唐清源不仅与唐知礼长的像,还聪颖好学,往后走那科举一途必不差,所以唐知礼对唐清源格外偏爱,有时候王氏心里不痛快刺唐清源几句,被唐清源顶了回去,唐知礼就会偏帮唐清源,斥责王氏见识短,与小孩子儿较真。每每此时,王氏都觉苦闷不已,直道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嫁过来好一段时间了,可就是怀不上,反倒是那刚进门不到两月,唐知礼的同僚送的美妾安姨娘已经怀上了。
说起这安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仗着自己得宠又怀了身孕,时不时地就到王氏面前表演孕吐,不按时给王氏请安,还动不动就说些“自己福气好刚进门就怀上了一准是个哥儿”的话,明里暗里的嘲讽王氏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王氏气急,恨不得撕了安氏。可安氏是有身子的人,王氏找姑母唐老太太哭诉半天也没用,老太太本就看重子嗣,见王氏心绪不平就立刻敲打她:“怎么说也是老二的种,不管她生的孩子是好是坏,这孩子往后就得称呼你‘母亲’。”唐老太太提点王氏摆正自己的位置最重要,让她别对安氏的肚子下黑手。
王氏心中憋闷,虽忍了一段时日不敢有所动作,可到底没琢磨透老太太的意思,后来几次又遇到安姨娘的挑衅,还是没忍住责罚了她,这安姨娘态度嚣张,可身子骨却着实不怎么样,这跪了不到一会儿,那胎儿就没了。那安姨娘一醒来就哭嚎闹腾“我苦命的孩儿”,嚷嚷着自己的孩子是被害死的,唐知礼是抱着怜香惜玉的心来看安姨娘,没了的孩子又是自己的,这会儿见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痛失孩儿变得憔悴,唐知礼怜惜不已,对着安姨娘哄了半天,还给王氏摆了几天脸色。
王氏忍着气闷与委屈,又是伏低做小,又按唐老太太的意思,主动把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美诗给唐知礼做了通房。美诗并不比那安姨娘和王氏貌美,气质却比安姨娘清纯,尤其是那一双眼眸看人时格外楚楚可怜。唐知礼本就因安姨娘小产不能服侍自己,火气正大着,见王氏主动跟自己低头,还懂事地送了新美人给自己,虽模样不及安姨娘艳丽,常常对着也看习惯了,偶尔来道清粥小菜,唐知礼也意动,当晚就给那丫头开了脸。那美诗瞧着温顺清纯,却不想与唐知礼滚做一处后竟分外热情,将唐知礼伺候的舒舒服服。唐知礼食髓知味,与这新欢翻云覆雨一整夜,没个节制,这到了第二日,那走路的腿都软了,一路打着哈欠去上朝。
王氏勉强挂着笑容喝了那美诗的敬茶,心中酸楚可还得说好话,那美诗不恃宠而骄,恭顺地跪了半天听王氏教训,王氏对她的低眉顺眼很受用,又瞟了眼厅内另一张空位冷笑:“那贱人还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连个请安都做不来。”美诗得了王氏赏的镯子,又与王氏说了一番表忠心的话,说的王氏心里熨帖,不一会儿就与美诗热络起来。
得知唐知礼又纳了老太太的大丫鬟做通房,安姨娘当即将那药碗掀翻在地,在自己的院子里哭骂了半天,因她刚小产身子还虚弱,怒火攻心极易加重病情,吃药吃了大半年,这身子骨才渐渐好起来。而这大半年里,唐知礼又多纳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妾,不缺美人伺候的她早将那病弱的安姨娘遗忘到脑后。王氏得知安姨娘要养大半年才好下床,拍手称快,直道老天长眼,收拾这敢与她作对的贱人。
因美诗听话乖巧,而且每次王氏赐她避子汤都肯喝下,让王氏对其非常满意,渐渐将美诗当做自己的心腹,加之美诗是唐老太太所赐,王氏理所当然将美诗当做自己的帮手,比如怎么把唐倦影赶到庄子等死的主意就是得了美诗的提醒。
美诗送来新炖好的燕窝,见王氏神情阴郁,便蹲下身给王氏捶腿。
王氏吃了口燕窝就搁下了,美诗见状问道:“夫人,可是这厨娘的燕窝炖的不好?”
“唉,是我这心里难受。”王氏将美诗当心腹,心中憋了一肚苦闷无处可诉,便对着美诗抱怨怀不上孩子的苦楚。
美诗耐心地听王氏说完,笑着宽慰王氏:“夫人莫着急,那大夫也说了,只要您养好身子,定能传出喜讯。”
“唉,我这心里苦啊,这嫁进来都快两年了,我还没生下一男半女,实在愧对姑母和相公。”王氏说到此处,当真伤心。做女人的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
“老爷和老太太都夸夫人是个能干的,将咱府里的一切都打理好,夫人您劳苦功高。而且,夫人您是老爷的正妻,这府上不管谁生下老爷的孩子,他们的母亲可都只能是您。”美诗说着话,给王氏捶腿的手并没有停下,“奴婢瞧着老爷和老太太都很疼爱少爷,将来少爷定会有大出息,夫人您也能跟着沾光呢。”
“这以后的事谁说的准?”想想唐清源给自己甩的脸色,王氏的脸上就蒙了层寒霜,她可一点不希望看到唐清源成材,听到这话自不高兴,“到底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源哥儿跟我不是一条心,我哪敢指望他?”
“老爷和夫人都还年轻,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府上会有更多少爷和小姐,他们不都得喊您‘母亲’?”
还会有其他的少爷喊她母亲?是啊,这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美诗继续给王氏捶腿,眼角的余光看见王氏若有所思的表情。
想来王氏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日后这避子汤也不会再送给自己喝了。
王氏午休醒来没多久,她跟前的管事嬷嬷薛氏就慌张跑到她跟前禀报:“方夫人来了。”
“哪个方夫人?”王氏还没完全清醒,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问道,“是谁那么不识相,怎得这时候来?”
薛嬷嬷赶紧上前服侍她起身,压低了声音提醒:“方令公家的长媳方夫人。”薛嬷嬷很惊慌,这位方夫人是方家嫡长子方显德的夫人,方显德原任青州州牧,此次调任工部尚书,官位比唐知礼还高一级。偏偏在方显德回京后上门拜访,这位方夫人怕是要与王氏为难。
方令公,方氏的娘家。
王氏打了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赶忙收拾好自己,急忙赶到前厅去迎客。
方夫人张氏正在用茶,见了她来,忙笑着打招呼:“我贸然来访,扰了王家表妹的休息,真是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你不还是来了吗?王氏暗骂张氏装模作样,明知故为,可面上还得维持得体的笑意:“方夫人这便见外了,您是姐姐的大嫂,论理我也得称呼您一声大嫂。”
张氏却只笑着拍拍她的手亲切地说道:“王家表妹有心了。”却没接茬“大嫂”这回事。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王氏暗暗咬牙,面上维持和气与张氏客套:“方夫人可是大忙人,今儿怎有空来府里坐坐?”
“昨儿我们老爷回京,这一回来他就说想见见他的外甥和外甥女。不瞒王家表妹,自我那苦命的妹妹阿媛去后,留下淑影他们几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照应,公公和夫君都很关心几个外甥和外甥女过得好不好。”张氏见王氏面色微变,心知肚明她是理亏了,可张氏并没有停止这话题的意思,“我知夫君必是多虑了,唐家老太太不忍淑影几个孩子无依无靠,费尽心力促成王家表妹与我家妹夫的婚事,唐老太太必是看重表妹的人品贵重,知你绝不会做出苛责前妻子女之事。我劝了夫君半天本已无事,怎料我那三弟媳从她娘家回来与我们说起她那远房表妹被其后母虐打的体无完肤,可把我夫君和公公吓坏了,忙着我来看看外甥和外甥女。”
“方夫人这话的意思是我亏待了淑影和源哥儿?”王氏面色不豫,冷笑,“淑影和源哥儿可是老爷和老太太心尖子上的人,我怎敢亏待他们?方夫人大可让你们方家的人上门来看看,看我是怎么照顾淑影和源哥儿。”王氏说得激动,没有注意到薛妈妈在身后不停拉扯她的衣摆,示意她冷静收敛。
“表妹误会了,唐老太太再三保证表妹是难得的贤惠人儿,我自信老太太的眼光,怎会冤枉表妹的人品?”
张氏笑的一团和气,王氏却没了应对之心,面上渐渐显出不耐:“方夫人既是要看淑影和源哥儿过得好才安心,我这便让人去请他们来。”
“那就有劳表妹了。”张氏向王氏道谢,又说道,“倦影呢?她的身体可好点没,现下能起身了吗?有好久没见着这孩子了,我得去看看她。”
王氏面色一变,都忘了还有唐倦影这回事。
上次老太太做寿,方家派人来贺礼,是唐老太太亲自接见,当时与方家人说的是“唐倦影身子不适,需静卧静养一段时日,不方便见人”。这会儿张氏要见唐倦影,她要是知道这人没在府上而是被送到了庄子上,方家的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王氏顿时头大,心中后悔不该那么早将那小贱人扔出府,这会儿方家人来兴师问罪,可怎么应对?
王氏急忙拦住要往内苑走的张氏,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应答:“小四还没全好,吹不得风,不能见人,大夫说还得让她躺两日。她现下在一僻静处静养,您过去怕是不方便。”
“哦,倦影得了什么病?怎会如此严重?”
王氏支吾道:“是她的哮喘病复发了。”
“这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我这就让老爷去宫里请御医来给倦影看病。”
“不……不用了。”王氏连忙阻拦道,“给小四看病的是京中医术最好的大夫,他给小四开了药,让小四安心静养按时服药,自会痊愈。”
“那大夫可有说她什么时候会好?”张氏为难地说道,“我出门前,公公和相公再三叮嘱我,下月初八是公公的六十大寿,让源哥儿兄妹仨都要出席。倦影这孩子的病可快好了?到时能否出席?我这趟来又见不着倦影,公公和相公那儿可不好交代。”
“能,能,当然能,大夫说了小四只要再服半个月的药就好。”王氏哪里敢说“不能”?张氏话里话外威胁的意思那么明显,她只差挑明了说让王氏限期把唐倦影接回府里。
“表妹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张氏郑重其事地握着王氏的手感谢,“倦影就拜托表妹费心照顾了,下回我再来可一定要让我见着人。”
王氏只觉得手腕被张氏握得用力,又挣脱不得,只得点头附和。
两人又闲话几句后,王氏让人带张氏去看唐淑影和唐清源。
等张氏一走,王氏出了一身冷汗,薛嬷嬷见状忙上前:“夫人,您没事吧?”
“可吓死我了。”王氏用帕子拭了额头的冷汗,抓着薛嬷嬷的手惊慌不已,“薛嬷嬷,这可怎么办?我瞧着方夫人是知道那小贱人被扔在庄子上的事了,这是故意来敲打我。一定是那两个贱种去方家报信了,不然方家怎么会知道这事?”
薛嬷嬷也有同感,那位方夫人的态度一直很客气,可说的话哪一句不是揭夫人的短?而且方夫人还“拜托”夫人照顾好四小姐,这不是明摆着以势压人吗?
王氏此刻说不出的后悔,她倒是低估了方家对那小贱人的重视,原以为把那方氏生的小贱人扔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好歹能让自己出口恶气,可谁曾想,那小贱人去了庄子上不过几天就晓得送缸咸菜羞辱她,还有这方家竟肯为个没用的病秧子出头。王氏又恨又怕,要是方家真把事情做绝了,到时候姑母也保不了自己。
当务之急,她还得去跟姑母商量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