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二 惊云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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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父王接待云国使者,我仍坐在我一贯的位置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日二姐的背影。
父王的声音朗朗回荡:“…静贞公主已到摽梅之候,可择吉日成亲。只是静欢公主年龄尚小,须再等两年方能出阁。不知庄公意下如何”
使者道：“国主说一切按襄公意思办。”父王点头，转头对苏桓说:“将军,备好的婚书,让使者交送庄公吧。”苏桓也拿出两张婚书,递给了使者。我黯然地想,就这样两张几乎没有分量的纸,却寄托着两个女子的幸福。
使者躬身道:“国君只说一切按襄公说的办。”又有手下人送上两张婚书,使者呈给父王。父王收好,转心收好婚书,又说了些场面话,便带着一队人马打道回府了。
之后的十几天内我都在想,倘若未艾没有应允这桩事,结局又会怎样可惜这世事无常,从来都是没有倘若的机会的。
二姐出嫁之日,下着清冷的牛毛细雨。我假称生病并未相送。只是站在城楼上,看见迎亲仪仗排了好几条街,浩浩荡荡去往云国。
这也算了结了吧。我撑着素纸伞独自回到清宁别苑,刚刚坐下,书童告诉我道有一位公子来访。我一边匆匆赶去一边猜想是谁。这一路我把青荒大陆上我认识的公子哥都想了一遍,也没猜出来是谁。而后我就看见霏霏漠漠的烟雨中一个身材颀长瘦挺的黑衣公子立在哪里,宛如玉树临风。
直到见到他的那一刻,我都没有猜出来,他竟是云昭侯南宫凛。
他见了我,微微躬身:“南宫凛见过太子殿下。”
我觉得他实在是太客气了,论地位我们理应是平辈的。我连忙也躬一躬身:“昭侯太客气了。请里面坐吧,苏澄并未料到昭侯大驾,有失恭迎,还望海涵。”
“不了。”他一双点墨般漆黑的眸子里透出谦和有礼的气质,眉目间却有一种桀骜的霸气。“太子,南宫凛今日是匆忙赶来,一会还要赶回参加敝国太子与静贞公主的婚宴。”他将手里一直托着的一方锦盒递来,道:“这是送给静欢公主的一点薄礼,烦请太子替我转交。”
我稍稍一惊,随即笑着收下。“昭侯有心了,苏澄代妹妹收下。”
南宫凛倒也无别的客套虚伪,淡淡几句便离开了。
阿潆送走二姐回来已经是傍晚,我在聆月小筑喝茶喝得要吐她才回来。依旧是素色衣衫,也难怪,对于我们来说今天并不算大喜之日。
我把南宫凛交给我的锦盒递给她,她有些惊讶,听我说了这个过程,却又有些啼笑皆非。打开那锦盒,里面竟是一对晶然生光的鲛海白璧,据说是生在鲛人故乡的玉,也只有背靠东海的云国才出产,即便如此,云国的鲛海白璧也是屈指可数。可以说是稀世奇珍。
那一对白璧,一个上镂着龙的图案,刻着“琴瑟在御”,另一个镂的是凤,刻着“莫不静好”。我看着阿潆复杂的神情,忽然有些感叹。寻常女子最易沉溺的感情,却是帝王之家的禁忌,甚至苦难。
阿潆收起锦盒,回手递给一个侍婢。像是顺手拿了本书给她那样自然寻常。
阿潆派了一个心腹丫头跟着二姐进了云宫,担心二姐见到大姐会露出马脚。同时我忽然明白一件事,云国忽然求亲,或许是利用朝夕相处的公主试探大姐,或者牵制父王。
想到这里,我竟在阳光下生生打了个冷战。
而后父王要我陪同,接见楚国使者和太子。我脑子发懵,怎么刚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还好青荒大陆只我们三国。
我理理衣服,匆匆赶去了。
楚国太子沈离安我是听说过的,天生一副玩世不恭的性子,但是又极聪明倜傥。坊间传说他曾乔装成赌徒,在青荒大陆上最大也是最危险的赌场千金掷里连赌七天,赢了当时有名的几位赌神,成为一时之传奇。后来让他父王知道了这件事,一怒之下 罚他在太庙里跪了七天,还拆了千金掷。不过后来千金掷又被重建,个中细节我却并不了解。
我给父王行了礼,又和沈离安相互见了礼,然后坐在座位上。沈离安就在我的对面,我是不是会瞥向他,借机了解一下这个人。他看上去很是安静,眉宇间是一览无遗的意气风发,宛如春日初阳。如果说南宫凛身上是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那他身上就是一种包容万物的仁者风范。
使者对父王娓娓道来:“太子与臣下此次来得贵国,是想求一门亲。”
我心念一动:莫不是阿潆
使者随即道:“敝国太子倾慕静欢公主已久,此番特来提亲,不知襄公意下如何”
父王和我对视一眼,随后道:“真是不巧,小女静欢公主前几日刚刚与云昭侯南宫凛订下婚约。二位实在是晚来一步啊。”
我密切注意沈离安的神情,听到阿潆已有婚约,他原本灿若星辰的一双眼一下子失了光芒,脸上还是一种竭力掩饰的失落。
又一个翩翩少年郎,不幸沉沦了孽海啊。
但是当得了太子的必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他只是稍一沉吟,就起身道:“云昭侯和静欢公主都是当世才俊,实在是一对璧人。既然好事已成,我们也不便叨扰,襄公,离安告辞。”
父王觉得不好意思,要留他一留:“太子何必着急倒显得孤王怠慢贵客。孤王已在静园设宴,太子和使者请留步,让孤王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沈离安微微一顿,随即展颜笑道:“襄公盛情难却,离安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的静园午宴,沈离安强打精神,但是我仍然发现了他的些许失落。
父王喝得微醺了,清矍的脸上透出红光。我想他在我这个年纪时一定也是个美男子。我喝酒喝得难受,正想找个机会溜出去走走,正好沈离安也忍不住了,很合时宜地起身道:“襄公,离安不胜酒力,想离席出去走走。”
我也起身道:“真巧苏澄也有几分醉意,父王,不如我陪同太子出去走走”得到父王应允,我们两个人便离了席。
并肩而行,随口聊着许多事。沈离安为人很随和,我们也算投机。
有很多事就是上天注定,在命数之内却谁也预料不到。正如苏湮没预料到会被派入云宫,苏漓没预料到会嫁给天下女子都不想嫁的南宫旷,我没预料到父王会那样爽利地答应婚事。
同样,我也没预料到沈离安今日会来求亲,更没料到我处心积虑想要绕过所有阿潆可能出现的地方,却还是和她不期而遇。缘分一旦发生在不对的时间地点,就不再美好了。
我们两个在静园的碧透湖畔驻足,沈离安望着那波澜不起的碧透湖,若有所思:“看来此次来未艾并非无功而返,起码楚宫里看不见这样一派诗意。”我一笑没有答话,自小生长在这宫里,纵使诗意,见惯了也不觉得稀奇了。
头顶一阵;衣裳翻飞的声音传来,而后一个白影倏地从湖面掠过,白袂飘起如花间白蝶,蜻蜓点水,铜镜般的湖面荡起层层浅浅的涟漪。
我和沈离安对视一眼,下一秒悠扬笛声奏起,清扬婉兮,恍惚就在耳畔。循声看去,水榭里白影闪动,我知道,那是阿潆,曼舞妖娆。
沈离安自然不知是谁。饶有兴趣地踱了过去。
她着了白色曳风长裙,长长的水袖逶迤缱绻,随着她轻盈如燕的身子上下翻飞。她脸上罩着一层长乐细纱,薄而不透,隐隐飘拂着却始终没有露出她的脸。我之前从未见过她这支舞,想必,是新近编的吧。
我本是不相信什么所谓的一见钟情,但是一见沈离安那惊为天人的讶异神情后,我相信了。
一舞终了,阿潆从水榭中走过来,身后的湄汐执一支红纹玉长笛,着了鹅黄薄绸跟着走出。
沈离安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混过风月场的,不过阿潆这般女子我肯定他从未见过。他迅速从两眼放空状态回过神来,从容笑道:“想不到未艾王宫也有这般会跳舞的姑娘。在下素陵沈离安,不知姑娘是这宫中何人”
阿潆抬起那双掩在轻纱下的眸子复杂地扫了我一眼,而后轻轻笑了出来。她有将目光转向我身边的清秀少年,静静打量只是不说话。
我脑子飞速转动:首先沈离安没有猜到阿潆是谁,因为阿潆的打扮太过素雅清冷,哪里有公主会穿成这个样子在宫里跳舞…他不知什么原因自己报了姓名,而阿潆又是对楚国太子有所耳闻的,那么她此刻又是一种什么心情在打量沈离安呢并且在这种情况下我是应该沉默还是应该站出来替他们相互介绍呢
父王不怎么欣赏我的原因就是我有时候太过优柔寡断,但是我坚持认为这是正常人都应该有的思维方式。
就在我终于决定要替他们相互认识一下的时候,阿潆的声音突然从面纱下透出来,滤出一鼻极淡的雪雾茉莉香。“长乐,苏潆。我是这宫里的,静欢公主。”而后她敛了裙裾,冲愕然中的沈离安微微行了个礼:“沈世兄安好。今日怎么大驾光临未艾了呢”
我见沈离安已经迷失了心智,很合时宜地掩口轻咳,对阿潆笑道:“沈世兄今日受庄公所托,特为国事而来。”又回头对沈离安道:“这便是世兄一直夸赞的,我的四妹妹,静欢公主。”他再一次回过来神。阿潆又轻轻笑道:“沈世兄还夸我来着真让苏潆受宠若惊。”她那般聪明,我一说夸赞,她想必立刻就了然了。
我岔开话题,向阿潆道:“阿潆,你方才那支舞,看得我和沈世兄都入了神。那可是你新编的”
阿潆点头:“三哥寿辰将至,阿潆特地为你编了这舞。” 我心里一阵温暖,又一阵可惜,这样一份惊喜,我居然提前见了…
沈离安回味了一下,沉吟道:“公主,不知这舞叫什么名字”
阿潆看了一眼湄汐手里的长笛,答道:“这舞和曲子有同一名,都唤作梦千离。”
几许痴梦,千番离索。我想,舞是好舞,曲是好去,只是这名字平添几分哀婉。
沈离安无声一笑,说道:“公主真是好才思,只是舞曲同名毕竟遗憾,依我所见,不如这曲子就叫红尘湮,如何”
阿潆略一思索,笑道:“果然是好名字,就依沈世兄的意思。”而后稍稍顿了顿,对我们说:“时间不早了,苏潆还是回宫去了。”我点点头,沈离安道:“公主慢走。”苏潆稍稍欠身,而后转身离去了。
沈离安迅速把目光挪回来,可他眼睛里的情愫又一次出卖了他。
我假装没注意,暗暗地想着如果我是他,这时候一定在心里默默地憎恨南宫凛的。
后来我们若无其事地回到筵席,然后就各自分离了。
直到后来风云色变,狼烟突起,我都没在见到他。在我短短的人生里,这也算一个不小的遗憾。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二 惊云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