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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饭 ...

  •   2、晚饭
      夜幕下,鸟鸣虫叫声此起彼伏,伴着潺潺水声象是在进行一天最后的演奏。透过蒙蒙雾汽,前面一小篷桔红色的摇曳不定的灯光越来越近,安平知道那是从母亲屋里透出来的,这时候安二婶肯定又在煤油灯下做针线活了。
      安平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北山而建,和山里所有房屋一样,地基及以上三分之一是石料砌成,再上面三分之二全是土坯,屋顶上铺着几层厚厚的茅草,屋前用碎石块搭成的院墙围成个院子。
      安平在院门前的石板上跺了两下,把右手的竹篮换到左手,然后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了进去,然后再转身轻轻关上,落下门闩。
      院子不大,几块石板一放铺成两条道,一条通向大门口,一条通向右边一排两间矮棚屋,大的一间用来做鸡窝、猪圈和茅房,小点的那间是柴房。院左边那一片地方较大,用竹条做成栅栏围一圈成了菜地,栅栏靠近房子那片搭了个棚架,一到夏天,棚架上面就爬满挂着黄花的丝瓜藤。棚架下面用铁丝绑了并排五根竹竿,平常用来干玉米或晾衣服,夏天晚上一家人就在棚架下面吃饭、乘凉。
      安平把农具放到柴房,拎着竹篮往大门口走,就听大门“吱呀”一声,一个小身影闪了出来,敏捷地象头小豹子一样跳过高高的门槛向安平窜了过来,安平弯下膝盖半蹲着放下竹篮后展开双臂,小身影蹭地一下奔进安平怀里,小腿熟练地缠上安平柔韧纤瘦的腰身,胳膊揽过安平的脖子,然后用脑袋在安平的鬓角狠狠蹭两下,笑出声唤着:“爹!”
      安平稳稳地托着儿子圆滚滚的小屁股直起腰,小家伙才五岁,虽然天天在山间野岭坟地里疯跑、跌爬滚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常有的事,常年吃的也就是洋芋和红薯这些粗粮,可却象春雨里的小麦一样,没病没灾,见风就长,而且越长越瓷实,再过几年恐怕自己都抱不动了。
      安平搂着儿子呵呵悦耳一笑,侧过头狠狠在儿子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小景,饿了吧,走,咱们吃饭去。”
      安景在安平怀里直起上身:“爹,我不饿,今天小叔送了四个麦粑过来,我吃了一个,你看,到现在肚子还是饱的。”说着,拉着安平一只手放在自己微凸的小肚子上。
      象安景这样年纪的小孩正是能吃的时候,一顿饱饭下来没过一会儿就会饿,一个拳头大的麦粑能顶什么用,安平明白这是儿子在让自己宽心,紧了紧搂着安景的那一只胳膊,从地上拎起竹篮,就见母亲屋里的灯已经移到了堂屋里,安二婶扶着大门正看着他们爷儿俩。
      “妈,你病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安平抱着儿子走过去不安地问。
      “我哪年不是这样子,又不是残了不能动,哪就真的下不了床。”安二婶从安平手上拿过竹篮,把安平父子让进屋里。
      安平进屋后赶忙放下儿子,替母亲关上大门,插上门闩,然后接过竹篮交给安景,扶着安二婶坐在旧迹斑驳的八仙桌旁边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张伯说了这病就得多歇着,你怎么就不听呢,家里的事不都还有我嘛。”
      “奶奶,还有我呢,”安景把竹篮放在桌子上,顶着刚刚长出毛茬的青头皮凑过来。
      “再躺我这把骨头怕都要躺散了,我都歇好了,没事的,”安二婶伸手摸摸安景扎手的头皮,不以为然,“不早了,赶紧先吃饭吧。”
      安平拿起放在竹篮里的搪瓷饭缸和水壶走进厨房,借着堂屋透过来光划了根洋火(火柴)点着厨房的油灯后,打开还冒着热气的锅盖。
      晚饭是四个麦粑,半锅放了几粒米的红薯粥、一海碗青菜和一小碟豆腐乳拌辣椒酱。安平往安二婶和安景手上一人送了一个麦粑,然后舀了一勺辣椒酱和着红薯粥一拌,再夹起半块豆腐乳,端起粥碗吃起来,忙活了一天,还真是饿了。
      煤油灯冒着黑烟的火焰跳跃着,几只蛾子不耐烦地在火焰旁边绕来绕去,灯光照在安平的脸上,乍一看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和千千万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一样,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再仔细一看,这张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的脸上的五官分开来看却生得非常精致,因为剃着平头,所以光洁饱满额头无遮挡的舒展着,两条乌黑修长的剑眉之间距离不宽不窄,剑眉下面又密又长的一排睫毛阴影下的眼睛通常都是半掩着内双的眼皮,眼部轮廓不深不浅,偶尔睁大眼睛时才能发现安平如同山间清泉一样清洌的眼波,挺直的鼻梁下面粉红色的嘴唇通常都是紧紧的抿着,整个脸上的神态平和自然,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脸部肤色却不是山里经常劳作汉子们的黝黑,而是浅浅淡淡小麦色。顺着麦色的脖颈下去的肤色越来越白,最后全部收在了蓝色的褂子里面。
      安平夹了一筷子青菜,嘴角微微上挑地看着对面叽叽喳喳不停嘴地说着今天辉煌战绩的儿子,把这一筷子青菜放到安景碗里。
      “爹,你是没看见,石头他们那一帮的今儿没输得可没脾气了,一个个都被斗得倒在地上,他们一对三都干不过我一个,还耍赖不认帐,非要来三次,结果还不是一样。嘿嘿。”
      “哦,这么能(厉害)啊”
      “嗯,那当然,还赢了一筐野菜和一捆干柴回来!”安景一边唏里哗拉往嘴里扒食,一边骄傲地讲,“今天玩斗鸡,明天我们比地老鼠。爹,鞭子绳线断了,你给我重新换个好点的,明天我还要赢。”
      “好!”安平宠溺地看着儿子。
      安二婶把自己手中的麦粑掰下半块递到孙子碗里,然后拿起剩下的一个递给安平:“尝 尝鲜,这是顺子晌午送过来的,今年新麦做的。”
      安平抬抬头,用拿筷子的手挡了回去:“妈,我不喜欢吃。”
      “不喜吃也得吃”,安二婶犯倔了,硬往安平手里塞。
      “妈,我真不要,留着明天再吃吧。”安平忙侧身躲过。
      “你不吃,我也不吃。”安二婶生气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脸拉了下来。
      “爹,你不吃我也不吃!”跟着安景把奶奶给的半块麦粑也放了回去。
      安平无奈地看着一条战线上的一老一小,只好接过咬了一口。
      看着安平咽下那口麦粑,安景笑着调皮地冲着安二婶眨眨晶亮的大眼睛做个鬼脸,逗得安二婶也不禁乐了。
      晚饭后,安平和安景收拾好碗筷,然后打了盆热水给安二婶洗脚。安二婶每年到季节交替时都全身酸痛,特别是腿脚,经常象针扎一样难受,以前安二叔在世的时候,都是他给老伴洗脚按摩,现在都由安平来做了。
      安平给安二婶洗完脚,扶上床后让她早点休息,可安二婶还是拿出针线篓,凑在灯下非要把这只鞋面做完再睡。
      安平拗不过,只好回到厨房,眼见安景踩着板凳已经把锅碗全都刷好了,心里一阵暖意,伸手叉在安景腋下把他抱了起来:“小景乖乖去睡觉,爹给你做个最好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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