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慕少艾）诀别书》醉小艾

2、之一-翳流

　　之一
　　南宫向来知道这个江湖是没有什么正义可言的，而那些喜欢口口声声地标榜自己正义的人就像拼命给自己里立牌坊的婊子一样可悲而可笑。
　　也许正因为此，南宫所统领的翳流才被结结实实地冠上了“邪教”的称号。
　　抓人试药？开神马玩笑，整个翳流上下愿意为南宫做死士的人多得快数不过来，更可况，虽然也会有意外发生，但是每次试药都死人，那翳流也早就沦为下三滥的门派了。
　　给江湖造成恐慌？这更是说笑了，他还对它忠烈府这种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铲除异己的种种种种感到恐慌呢。
　　其实所谓的正义，它衡量的准则早就不是善与恶，而是大多数人的利益。
　　在这个问题上，南宫始终都是看不起忠烈府的，同样忠烈府也从来没看得上他。就如同中二课本里的教条一样，宣扬正义和嘲笑正义的人永远不可能共存，所以忠烈府对待翳流的态度更是干脆到跳过招安的步骤，直接进行围剿。
　　一千两百年的基业，在江湖中被一朝击溃也不过是翻书般转瞬之间的事，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怀念起它之前的种种种种，仿佛一个絮絮叨叨的老人，关于过去的事情总有那么多可以回忆，纵然它们只是一些零星的片段。
　　忠烈府的情报，南宫已经通过认萍生全然掌握，两个月后的中元节，便是忠烈府一击出动的日子。
　　逆风里，南宫的眼神看起来很悲伤，但仔细去看的话又仿佛没有，似乎对这般兴旺衰替都是如大自然中春生秋枯一般自然，不值得特别动容。
　　七月半的鬼节，正适合用来祭奠一场盛世的消亡。
　　而南宫，向来是一个极其自持的人。
　　但世间的事往往就会存在意外，而这意外通常可以改变原先既定许久的轨道。
　　认萍生。
　　南宫也很难说清认萍生究竟是不是他的意外。这个江湖上传言残毒而又无限风流的认萍生，却只是一个无比纯粹而又简单的人。
　　因为纯粹，所以简单。
　　比起南宫一生的复杂坎坷，也许认萍生经历的背叛与出卖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只是当南宫在这些小事之后学会了心机深沉精于计算时，认萍生却依然简单纯粹清白无双。
　　不是说认萍生笨，能把药理毒理钻研到这般江湖无二的人自是有着过人的智慧。只是这个能微笑着用毒杀人的认萍生，却还能用同样的微笑用药救人，是善是恶，仿佛到了认萍生身上就不需要再去辨认。这飘摇无常的江湖中，仿佛只需这一抹暖黄色的身影，一切是非曲折都成了苍白而无力的辞藻，在这极致的纯粹前变得无所依凭。
　　当你心存善意的时候，他就是慕少艾，医者仁心，妙手回春，敬他者，他百倍敬之。
　　当你心存恶念的时候，他就是认萍生，御毒无形，寸草不生，害他者，他百倍还之。
　　没有任何虚伪，没有任何矫揉，认萍生仿佛是一面明镜，看到他的同时，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他仿佛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天才，任凭自己依着本能去挥霍着自己的才能与性情，放纵着自己非黑即白的爱憎。

　　“那么，这位简单又纯粹的首座大人今天是上哪里去了呢？”醒恶者也不看南宫，冷哼地笑着，在已入中盘的棋局里落下一子，
　　而对面的南宫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醒恶者语气里的那些嘲讽与不快，很快落下一子道：“到那边去了。”
　　那边，指的当然是忠烈府。
　　即使到了今天，认萍生是忠烈府派来的人的消息还是绝对保密的，知道的人除了这翳流里英明神武的教主南宫老大，就是这个可以连南宫老大的面子都不买的醒恶者。
　　醒恶者冷哼一声，似笑非笑：“所以你现在就摆着这张老脸相思给我看？”
　　南宫表情一僵，随即伸出爪子在自己的老脸上摸了又摸，半晌严肃地抬头问道：“有那么明显么？”
　　醒恶者喷：“南宫你是什么时候练的那么厚的脸皮？都快赶上城墙了。”
　　“看着你相思我还是做不到的。”，南宫忍了一会终于笑出来：“太有碍观瞻了。”
　　醒恶者不甩他：“是是是，就你家的认萍生好看。”
　　南宫笑意并没有散去，手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醒恶者面前：“恶者你看，这个怎么样？”
　　醒恶者将盒子打开，一股温润清雅的药香就不可抑制地溢了开来。小盒子用缎子称着底，四颗龙眼大小的药丸躺在里面，哪怕不知药理，光闻这香，看这形就不禁让人觉得这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你家认美人的手笔？”
　　南宫不置可否地笑笑，并且点头示意醒恶者继续说下去。
　　醒恶者看了许久，眯着眼睛试探地问：“提升功体的？”
　　南宫显然很满意醒恶者语气里的狐疑。而醒恶者眼底的疑惑却更加深了。眼前这四枚药丹，难道真的就像见到的那么浅？
　　虽然没有根据，但是醒恶者本能的觉得远不止这样。认萍生的用药醒恶者是见识过的，要是硬要形容的话，那只能说是巧夺天工神鬼莫测。翳流向来是崇尚医术药术的，翳流至今一千多年，历代的天才医者醒恶者也见过不少，即使到了这一代，能称药理一绝的也有芙蓉骨，天来眼，甚至南宫本人都能算一个。
　　但是即使他们全部加起来，放在认萍生面前，都难免会感叹“既生瑜何生亮”。如果翳流里只能允许一个天才，那无疑就是认萍生。因为认萍生的存在，翳流一千两百以来所有的天才对难免褪去光环自惭形秽。至今都没人能摸清认萍生用药的路数，仿佛他真的是从天上撷来的才华，然后落在人间肆意挥洒。
　　南宫的笑容很淡，但是眼底的笑意却很深，神色间浅淡地挂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骄傲：“恶者仔细看下这四枚药。”
　　醒恶者浅灰色的眸子望向这手里静静躺着的四枚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的色泽，甚至气味都有所不同。
　　四枚各不相同，但是又彼此一体。以致于之前醒恶者乍看之下根本没有想到这四枚药竟然是不同的配方。醒恶者毕竟是个敏感的人，南宫这么些许的提示，就让他想到了江湖上很流行的一种下毒的办法，就是取两种彼此相克的配方，单独服用任何一种都将没有问题，唯独一起服用就会在胃里形成剧毒。
　　醒恶者灰色的眸子里些许异样，而南宫已经完全捕捉到了。
　　“这四枚药，认萍生叫他神醉梦迷。”
　　“哦？可他们并不是一个配方。”
　　“是的。”
　　南宫说着走向窗外，空气里含着闷热的水汽，黏黏的让人不快：“所以是这四枚药叫做神醉梦迷，四枚一起才担得起这个名字。”
　　醒恶者的眸子瞬间泛出犀利的光芒：“所以这有这四枚药一起服用的时候，他才是提升功体的补药？”
　　南宫一笑：“恶者果然心思通透。”
　　醒恶者仿佛不领情似的冷哼一声，不再回答。
　　“那恶者不想不知道这四枚药分开服用会有什么后果么？”
　　“哼哼。”醒恶者语气里的不屑显而易见：“反正这四枚药不是给我准备的，你想怎么死和谁死都没关系，只是不要死了还他妈的拖着个翳流给你陪葬！”
　　“恶者……”
　　“收起你这套假笑脸给你的认萍生做去！”
　　南宫却不依不饶地去拉醒恶者的手，醒恶者心里不快，很果断地甩开南宫，却发现手里多了一张字条。
　　“这是什么？”醒恶者问。
　　“我的命。”
　　醒恶者一甩衣袖：“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命丢出去？”
　　南宫完全不理会醒恶者这种类似于大姨妈来了的暴躁，只管自己远目，四十五度地望着窗外，一半明媚一半忧伤，仿佛一个没有人能读懂自己寂寞的男孩儿，悠悠地道：“恶者，我能信任你么……？”
　　醒恶者看在眼里，无数形容词在他脑海中浮现又消失，半晌，他们终于凝聚成一个清晰的字：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