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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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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她睡得从来没有这样安稳。
梦里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色彩,声音,或是感觉。
好像是在暗无天日的土地之中,仿佛自己已经陷入长眠。
她开始期盼每一天早晨从高高的窗口透进来的第一缕阳光,期待每一天傍晚陈医生的到来,带着她一起去琴房弹琴,从不间断。扣动指尖,她早已驾轻就熟,在弹琴的时候,她可以听到陈医生爽朗的笑声,这时候她顺着那笑声转过头去,可以看到他清秀的侧脸。多少次,她想就这样走近陈医生的身边,把自己整个埋进他的怀里,生根发芽,如同嫁接的玫瑰。
有的时候,等待太过漫长,她便借了陈医生的书来读,那些或艰深或通俗的文字,让她暂时忘记了流走不息的时间。有时看书看累了,眯着眼睛休息的时候,手中的书上每一页,字里行间,都是陈医生的笑容。
他说过,他会陪着我。每当想起陈医生那时的表情,她就觉得自己的皮肤像裂开了一样,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花朵,从指尖绽放开来。
“李维烟,吃药时间到了。”小护士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哦。”她默默把书放到枕边,拿起各色药丸,往嘴里一倒,然后喝一口水。
小护士满意地离开。
李维烟拿起书,望着小护士的背影,狡黠地一笑,她的掌心,藏着那些药丸。
她从没有这样清醒过,在摆脱了各种让她缓慢迟钝的药丸时,她的思想,会如此光华流转,绚丽多姿。
她的病室里,地板裂开了,露出深黄色坚硬的土地,无数的藤条从地底生长出来,开出五颜六色的花,天花板消失了,阳光放肆地将所有的热力投放到这一片奇妙的土地之上。她不停地沿着藤条向上攀爬,想坐到太阳上去。
“104病房病人李维烟,今早被发现摔伤,经检查,除了皮外伤还有轻微脑震荡。”小护士战战兢兢地向陈医生汇报。她想了想,又凑近了陈医生低声说,“好像是梦游导致的。”
“不应该,绝对不可能。我给她开的药就有抑制梦游的作用,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症状。”陈医生严肃地翻看着病历,眉头皱得紧紧的。
“陈医生!”护士长从外面急急忙忙闯进陈医生的办公室。
很少见到沉稳干练的护士长也会这样慌张,小护士用病历挡住了自己一个抑制不住的偷笑。
“陈医生,病人李维烟的床单底下,有很多药丸,好像都是你开给她的,照药量估计,她已经至少两个星期都没有吃药了。”
“什么?”陈医生一下从办公桌上跳起来。“你们跟我去见李维烟。”
三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在空荡的楼梯上此起彼伏。
李维烟已经醒了,迷迷糊糊听见脚步声,她的头很重,有点隐隐作痛,她眯着眼睛看见陈医生走进她的房间。一个微笑,凄凄迷迷地在她脸上浮现。
李维烟房间的地上,已经扫出了一个药片药丸组成的小堆,是今天工作人员清扫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陈医生看着那些药丸,脸色变得铁青。
“今天我给李维烟加一些药量,你们要看着她吃下去。”
“不,我不吃!”完全醒了的李维烟突然发出一声呼喊,把病房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陈医生并没有理会李维烟的反抗,而是继续向两位护士交代,“她不肯吃药的话,就是灌也要给我灌进去,这是为她好。我想我们大家也不希望她再发生什么意外,是吧。”
“嗯。”小护士点点头,有些惊怕地瞥向李维烟看上去愤怒又无助的脸。
陈医生冷冷的目光之下,她的手脚被紧紧地扣在病床之上,护士长捏住她的下巴,撑开她的嘴唇,小护士把一堆药丸放进她口中,然后给她喝水。
“呜……”她不情愿地撇过头,眼泪刷地流下。是你让我摆脱这些药的束缚的!是你让我摆脱这些药的束缚的……
金属的床架,吱吱嘎嘎地发出响声。
“吃下去吧,我们是为你好啊。”小护士无奈地劝说着,又给她多灌了一点水。
呛了水的李维烟发出剧烈的咳嗽,将药片都吐了出来。
陈医生冷着脸走上前,从医具盒里拿出注射器,向她手臂内侧的静脉注射了镇静剂。
李维烟觉得一股冰冷的液体从手臂放肆地入侵了自己的身体,让她的手臂结了冰,然后是躯干,是腿脚,最后是大脑。她眼前的陈医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变成水中的倒影,随着波纹的荡漾,消失不见。
她最后一丝力量,在这水波的弧线中被全部抽走。
“即使你降落到最深的地狱,我会陪着你。”
陈医生……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流着泪,眼皮重重地阖上。
她的周围都是水,在深深的水里张开了眼睛,她看见自己在水中吐出的气泡,随着上升,气泡越来越大,直到到达水面,在顶端迸开了一个小小的水花。
她这才看清自己原来真的在泳池之中,池水是略带一些温度的,她低下头,把长长的头发都浸到水中,水中漂移着一架钢琴,黑白相间的键盘,远远地奏出一些旋律。
钢琴在水底盘旋着,幻化成一个人形。
是陈医生,他向着自己走过来,拉住自己的手。
“今天,我们一起弹钢琴吧。”
她疑惑地看着陈医生微笑的面孔,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惊异。
一把小小的匕首,从她的腹部刺入身体,陈医生,正握着那刀柄,刀柄转动,她听见身体里各种器官搅动碎裂的声音。
“陈医生……?”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要背叛我,你答应我不吃那些药的。”陈医生的声音没有一丝恼怒,相反的,他的语气带着笑意,灿烂的,魅惑的笑意。
来自自己身体的新鲜血液,将泳池里泛着蓝色的池水染成红色。
脸朝下,女子的尸体浮在红色的池水之中,长长的头发在水里漂荡,组成一个艳冶至极的画面。
在黑暗之中,李维烟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陈医生悄悄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把一包东西放在了自己枕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