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腾冲走散》千儿

5、说好一起回腾冲（四）

　　说好一起回腾冲（四）

　　首先，我们得先介绍一下腾冲，一个和繁华无关的城市。
　　若硬要说腾冲繁华的话，那么总也消耗不完的青天白日，一年四季都开得绚烂至极的花朵，还有生生不息，见缝插针、不断蔓延的绿色，算不算得上另外一种极致的繁荣，算不算最纯粹的、充满最原始的生命渴望的热情呢？
　　关于腾冲，官方资料是这样介绍的：
　　腾冲县位于云南省西部，西邻缅甸，与缅甸接壤的国境线长达148.075公里，从腾冲到缅甸克钦邦首府密□□只有217公里，有腾密公路将其连在一起，因此是我国西南内陆对外开放的重要口岸；而且腾冲是我国最靠近缅甸翡翠原产地的地区，腾冲人最先发现了翡翠的商业价值，并首开翡翠加工先河，至今已有近600年的加工历史，是东南亚重要的翡翠加工贸易集散地，吸引了无数商家前来投资。另外腾冲县属热带季风气候，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又是干、湿区的分界线，全年适于旅游观光；森林密布，到处青山绿水，景色秀丽迷人；境内有傣、回、傈僳、佤、白、阿昌六种世居少数民族，民族风情丰富多彩，多种文化交流冲击。
　　战略地位、商业价值、自然景观、社会文化遗产、风土人情，没有哪一个城市不是用这些词来定义的。可是当我们把这些常规的词加在腾冲上，以一般人的眼光来审视这个城市，便觉得它空空洞洞，再无灵性，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不说，就任其沉寂下去，不为人所知，反倒比流于世俗好得多，它的光芒自会在岁月的洗涤下越发清澈。
　　沈佳对腾冲这个城市的认识，远远比这些对外宣传的要深刻得多，因为这是她的家乡，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懂得这里一花一木的期待，一场雨一阵风的执着。
　　腾冲一直是一片纯洁安宁的土地，从不喧嚣，也不吵闹，没有固执剧烈的欲望，也没有盛大绽放后的空虚，亦无无路可走的烦躁。它安然存在于天地之间，时光和距离缓慢地流动，不声不响，所有隐秘复杂的爱恨在这里都能得到抚慰然后慢慢淡然，直至寂静，所有尖锐迅猛的伤痛在这里都能被治愈。它像一个倾听者，也像一个救赎者，但是更多的是一个引领者。
　　岁月无声，时光有情。
　　只要你有时间聆听。
　　来凤山的钟声，敲醒每个风和日丽或者细雨纷纷的早晨。清淡如水的企盼，随着黎明一起降临。
　　和顺的农家小院、清风荷塘、古老怀旧的青石板、承载太多重量的旧屋檐、朗朗书声，这些依旧存在真实的世界中的场景，同时也活在每个想要归家的人的梦里。
　　玉泉园的夜景，水车无声地转动，红色的灯笼照着酒家，照着流水，照着人们隐秘却强大的渴望，道一曲：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倒真的是有那种意境了，甚至比原本的情趣更佳。
　　街道上总能覆盖住宽几十米的道路的景观树，绿色满溢，从容潇洒，似乎总也望不到头，走在路上，隐在绿色的阴影中，树绿、光绿，绿色的眼眸。最后你发现你的身体连同你的意识都会迷失在这一片盛大的绿色中，你们一同延伸，一同消亡，又一同重生。
　　城市建筑大多是二层或者三层，虽不宏伟，却难得的精巧细致，多以白色或者浅黄色为主，而且木材被大量用于房屋建造中，这让这里的房子有骨骼也有血肉，生动有灵性，并且安宁静默，满目祥和。当你置身建筑群中，抬头，白色的天光云影，低头，青白色精致的房屋默默散落在大地上，有绿树红花点缀，和天光云影相互映衬。看着看着，总觉得什么都慢下来了，一点也没有高楼大厦林立的局促不安。
　　街头巷尾有很多白色的栀子花，没有杂质，还有细碎的桂花，星星点点，这些话都是芳香浓烈的，从这条街子飘得到那条街子，每天早上在花香中醒来，整个人精神都是振奋的；还有粉色的山茶和杜鹃，慵懒却极具亚热带风情，它们这儿一簇，那儿一团，凌乱，没有组织纪律性，但变化多端，浪漫多情，从不循规蹈矩。
　　银杏村的黄叶，那悠然的黄，那沉静的黄，那灿烂的黄，那夺目的黄，燃烧一树的秋之热情，铺设一地的秋之悲壮，你置身其中，灵魂与灵魂撞击，生的繁荣和死的凄美相融合，落差鲜明，尽致淋漓。
　　还有清凉山的茶园，文星楼的夜半钟声、城墙和风铃，北海的鸢尾兰，时光的红酒和歌声，夜色中明亮的星星。
　　腾冲，腾冲。
　　你不漂亮，却如此美好。陶醉于你的微笑，竟会忘了在你眼中我们是多么地渺小。
　　若是可以，就这样天荒地老。

　　那些曾经在腾冲生活过的人，今后无论去到哪里，辗转几个省市或者几个国家后，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城市，他们都记得腾冲的与世无争，记得腾冲的纯净美好，有的人甚至兜兜转转一圈最后还是回到这里。
　　外地人尚是如此，更何况像沈佳这样从小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几乎所有腾冲人都是恋家的，其实当地也有很多能够走出去却不愿出去的能人志士，或者都已经走出去了并开创了另一面天空的人最后还是回到这里，他们都笃定自己只是适合生活在这里，然后在这里甘于寂寞和平淡，享受这里的地久和天长。
　　在腾冲当地流传着这么一首诗歌：《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回腾冲》
　　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回腾冲
　　不要那些所谓的理想不要那些所谓的奋斗
　　不想去英国、美国，读书留学不想去上海、北京，打拼奋斗
　　就一起留在我们熟悉的城市每天一起上班下班我接你
　　每一条街道都能叫出名字每一个邻居都认识
　　想斗个地主，唱个歌
　　一个电话，半个小时
　　人就聚齐了

　　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回腾冲
　　无聊了一起去和顺玩一趟
　　开个车十分钟就到
　　过年过节几个朋友窜窜门吃顿饭
　　谁要是不来，打个车几分钟就到他家门口
　　直接拖出来

　　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回腾冲
　　嘴馋的时候
　　满大街吃美味的小吃
　　或者到烙印、到棕包街，吃个西餐
　　柿子出来的季节
　　到县城买柿子
　　都是一箱一箱的买
　　因为又甜又好吃

　　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回腾冲
　　周末的时候还能骑车满世界转悠
　　心血来潮就去坝派
　　体力不好就去洞山
　　去到小树林，带着各种好吃的
　　美滋美滋的自助烧烤

　　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回腾冲
　　冬天的时候一起泡温泉
　　夏天去小站喝红茶
　　累了就随便找个KTV、棋牌室、桌游社
　　呼朋唤友打打麻将，斗斗地主输赢都在这个圈子
　　每个人我们都熟悉知根知底

　　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回腾冲
　　我们工作了
　　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不用天天加班
　　不用没有节假日
　　不用周周出差
　　只要8点上班，5点下班
　　不想做饭了就去“邋遢”食管撮一顿
　　饭后可以不用洗碗
　　还可以一起散散步

　　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回腾冲
　　看着朋友结婚，每个人的婚礼都能参加
　　等我们有了孩子
　　我们要让他们也天天在一起玩
　　让我们成为世交他们也成为世交
　　礼拜天领着他们去花鸟市场
　　他们看金鱼，我们看他们
　　让他干爹干妈一大堆
　　过年压岁钱多的拿不了
　　让他一出生就学腾冲话
　　而不是一出生周围就是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或者英语

　　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回腾冲
　　等我们老了可以天天有人陪着
　　走不动了还可以打麻将
　　商量着什么时候再去趟坝派
　　什么时候再走趟洞山
　　什么时候再去棕包街吃西餐
　　什么时候再……
　　把年轻的事情都再做一遍
　　如果……如果……如果可以……
　　一首诗歌，所有对小城世俗生活的渴望，所有内在的牵绊和取舍都一目了然了。在这样的小城，过着安宁静谧的生活，会是怎样一种幸福啊。
　　和大多数人一样，沈佳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虽然在某个时段离开了腾冲，但终究是要回来的，她不断努力，不断在路上确定自己，不断期望着远方，但是无论她走多远，看过多少异乡的风景，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能再次站在这块土地上。
　　只是沈佳之前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一无所有，孜然一身，还是四年前那个自己，除了去过一些地方，见过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情，她没有任何改变。她原以为自己会先在外面打拼，塑造出一个不同于以往的自己，然后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出现，以一种全新的姿态投入腾冲的怀抱。却不知回归的这一天来得如此迅速，躲避不及。时间和空间的局促和唐突，以至于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对她寄予了厚望的城市，直至站到这块土地上，觉得脚下有了坚实的着落后，那种恐慌和遗憾才慢慢平复。
　　原来所有挣扎和失望，在这里也都是能被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