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8) ...
-
柳颜即刻冲了上来关切地抓住我,这像是导火索,丁遥像是爆发了一样推开扶着我的柳颜,给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我脑袋一片空白,我只感觉得到我身体流出的血,暖暖地,暖暖地……我含着眼泪嘴角含笑地看着丁遥,他正喘着粗气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阴狠。
我笑了出来,很大声很大声。我明白了什么,我都明白了,可是这明白却让我那么地失望。丁遥,你终究不是我的神,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我伸出手,让它沾上流出来的鲜血,它暖暖的,我笑着朝丁遥伸出手:“丁遥……”我念道,这个名字曾是我灰暗的人生里最美的阳光,可现在,他更像是一道又一道毫无预兆的惊雷。
“丁遥……”血顺着我的手指滴了下来,依旧是暖暖的。
丁遥,别放开我,给我个机会去解释你的怀疑,丁遥,我们都经历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忠贞。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一滴未滴下去的血在我们两人的掌心晕染开来,填满了整个掌纹。
“你在流血!”柳颜眼里满是痛苦,这痛苦本该属于丁遥!属于丁遥!
柳颜有些费力地抱起我,丁遥始终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我依偎在柳颜怀里,无比安心。我闭上眼睛,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丁遥,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念念不忘的结,遥遥无期的果。我记得曾经和丁遥说过,我们的孩子与气候同步。生孩子是件很凄凉的事,我要打开自己的命门让孩子自己取寿命,心狠的就会要我的命。心好的,也就只有半条命。他是来讨债的,谁让我上辈子欠他的。
丁遥说爱就是个游戏,想要有结果就是赌博。赌注是命,或长或短,也就一辈子。
我笑着说:“是啊,或长或短,一辈子。我赌你爱我就这十八年。可这十八年的债却是漫长岁月的还法。”
丁遥说:“怎么,觉得这债来的太早了?可是你要知道这债你从来就没背过,有人会替你背,一直。”
我没明白丁遥话里的意思,也没明白那话里的叹息。那时的我很傻,很天真,只知道固执地守在丁遥身边,心里想着柳颜。这种怀念是一瓶破碎的黑墨水瓶,碎得彻底,泼洒着肆无忌惮的而又显眼的伤痕。
薄薄的一层颜色闻起来那么苦涩,那么刺眼,蒙住我的双眼,沉沦地不知所以。这种摔法,同时伤害了两个人,那些伤害正如这些也染上墨色的碎片,我无法看到。当我真正触摸到的时候,也割伤了我自己。这份爱,和着密密麻麻的伤口,源源不断地耗着自己的血液,自己却无能为力。
躺在加护病房的床上,我偏头固执地看着窗外,那里有只小小的鸟,它灵动的小眼珠子眨巴眨巴地看着我,像极了襁褓里的肖然。
肖然,那个被他亲生父亲摔死的孩子,死的时候也睁着黑黑的眼珠,眼眶里却是满满的笑意。我看不懂也不敢看。他一定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一刻自由的空气不属于他,热烈的心跳也不属于他。
那一刻,我只能紧紧地抱着他像往常一样哄着他入睡,直到将他送入棺木让他永远地安息。
我怕想起这些,我更害怕记起那双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在人世的最后一刻,记住了这些!
“姐姐……”在我将刀捅入我爸爸身体的时候,肖然便这样躺在地上喊着我。
“姐姐……”那一声声的姐姐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靥,它时刻提醒着肖萌,在她手里,一个生命消失了。
我抖动着双肩抽泣起来,孩子,肚子里的孩子,你是肖然带来的吗?为什么你的出现让我如此幸福?你带来了柳颜,带来了丁遥的承诺,却也带走了我期许的幸福。
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被推搡着进来了。我擦干眼泪,重重地舒了口气。不用说也知道,这人是丁遥,他的味道我太熟悉了,熟悉到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丁遥!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小产吗?”我擦干眼泪,转过头,笑意绵绵地对上丁遥自责的眼神,丁遥最怕我这样。
丁遥,现在你害怕了吗?你害怕了吗?
“怀不上孩子是对我的惩罚!因为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下三滥的妓女!妓女!妓女!妓女!”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可我依旧笑着。我要笑,丁遥,笑你没有守住你可笑的誓言。那年你对我许下的诺言,你说你要一辈子为我辩护,可是那晚,你对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你却食言了。
“对不起,阿萌,对不起……”丁遥一把上前抱住我,靠在他怀里的一瞬间,我张开的嘴巴停住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我的,你也是我的,说好了要还你一辈子,还差得远呢?阿萌,这是个无法还清的债!你永远别想从我身边逃脱!”
“我恨你!”
“对不起……”
“我恨你!”
“对不起……”
“我还是很你!”
丁遥顿了顿,语气异常温柔:“可我爱你……”
丁遥告诉我,是柳颜找到他,柳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保留了第一次遇到我时的孕检报告,还有那张超声波照片。丁遥掏出那张照片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满是柳颜那一天的笑容。
“阿萌,”丁遥扶住我的面颊,认真地看着我:“等我忙完这件案子,我们会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
“丁遥,你觉得什么是阻碍?”丁遥,你不是最自信的吗?什么样的阻碍会让你甘愿望而却步?或许这个答案我早就该猜到,只是,当我自认为幸运的时候,眼里早就看不到厄运了。
“阻碍就是除了我们之外的任何东西。”丁遥咬牙切齿道。
柳颜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人就像他手里的保温瓶一样温暖。我笑着推开丁遥朝他伸出双臂,窗外那只鸟儿在此刻飞走了。
丁遥面露不悦,却也只是一瞬间。他大度地拍了拍柳颜的肩膀:“下星期开庭。”
柳颜点点头,丝毫不在意,他越过丁遥坐到我身边,位置刚好契合我的双臂,可以让我稳稳地环住他的手臂。
丁遥悄悄地退了出去,在我看来,他的任何一切平和都是假装大度。
柳颜打开保温瓶,一股香味儿弥漫了整个房间。他细细地吹着,我环着他的手臂,也细细地看着他的侧脸。
原来,他的双鬓开始有了丝丝白发。鼻子一酸,眼泪滚了下来。我埋下头,假装撒娇:“我要你喂我!”我不可以哭,柳颜,我绝对不可以哭。
重新抬起头,我又是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肖萌,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是要活在你的记忆里,做那个让你陌生的街头女郎,做那个化着粗略妆容的礼仪小姐。也只这样,便可让我们一眼带过,不必在彼此身上做过多的停留与探寻。也只这样,便不会再有以后,便不会再有拥有。
“肖萌?”柳颜看着我,明亮的眼眸一如初见时的清澈:“你说我会赢吗?”
我松开环着他的手,仰倒在床上:“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赢,可是我知道丁遥一定会赢。”我心满意足地抚摸着肚子,柳颜你这个傻瓜,丁遥从来不会输的,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输的。
丁遥说我是条鲶鱼,自己以为是在挣扎着躲避周围的危险让自己存活下去,殊不知那只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给别人带来活力。
“小萌你一定很累,对不对?”
对,最后我会力竭而亡,而就在我快要死去的时候,丁遥给了我温暖的怀抱,鲶鱼要的就是安逸的环境,至少对于我来说是,就算最后死去,至少我很轻松快活。
我和丁遥的渊源要追溯到初中,那时的我是作为转校生而存在的,我上的是初一,可是我很热爱学习,尤其是数学,借着我继父至上的权利我才可以到这所学校,但是这只是我的耻辱,算算我肖萌那么小开始就靠男人了。
我很冷漠,近乎木乃伊的冷漠,在学校我从不与人讲话,甚至是老师,只是疯狂的做着数学题,考试从来只做数学,每次都是满分。渐渐地传言就多了起来,大家纷纷猜测这个怪胎的故事。
有一天路过数学教研室的时候,我听见一位老师在与一位学生争论着什么,从背影看两人都面红耳赤,我一听原来是一道奥数题,一时手痒,走进去,推开那位男生,抬起笔就刷刷写起来,不一会儿就好了,我满意的扔下笔,掉头就走。
这次事件成为了我与丁遥故事的开始,这个比我大两届的学长追到我的班级扬言要与我切磋,丁遥就成了我在学校唯一能够靠近我的人,我极度迷恋每当他与我解出一道题目后那看着我时的惺惺相惜。终于在又一次感叹之后他对我说:“真可惜,我马上就要毕业了,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这句话,一个月后我背着书包出现在丁遥的教室里,成了一名初三的学生,每天的形影不离让我俩暗生情愫。
我知道太过招摇的人生必然会引来流言蜚语,这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但是我却只能去顺从,这好像是我的宿命般,幸福似乎从来就不属于我。终于流言还是传出来了,我是个残忍的杀人犯,母亲是个被人诟病的性工作者。
遇到丁遥之后的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慌乱逃避,这次,我选择沉默,我坐在我继父家的花园里,没日没夜的坐了三天三夜,谁叫都不起。我在等丁遥,丁遥一定会来的。
就像千千万万个偶像剧里的一样,我等来了丁遥,他的样子消瘦了不少,他紧紧地抱住我:“小萌,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吧!不然你不会……”
我一把推开他,笑得凄惨:“不,丁遥,我是故意的,我亲手杀了我父亲,我就是这么可怕的人,不要靠近我,靠近我只有伤害。”
我一步一步地后退,依旧笑着,可是眼泪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丁遥!你拉住我!丁遥!你拉住我!我在心里哭喊,我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留恋,我太舍不得丁遥了,可是直到最后,丁遥都没有拉住我,我渐渐冷静了下来,出奇地冷静,转身离开了。
就算我走得很慢,丁遥始终都没有拉住我,只是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我在心里说,再见了丁遥,于是我就真的没有再见到他。
我再一次黯然地转了学,从此不再与任何人讲话,我不恨丁遥,只恨我自己没用,没有那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