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看时光经过》闻夕

3、感应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揉了揉太阳穴，头痛欲裂。真的想给那个梦跪下了，每次都要我半条命，就算我精神受得了，心脏也撑不住。

　　看了眼表，都快中午了。我这一觉睡了一圈儿多，却弄得比死还难受。听见我下楼的脚步声，王盟的脑袋从柜台后面露出来：“哟，老板你在啊，还以为你出去了呢。我正犹豫着午饭要不要买你那份”。我嗯了一声，懒得说话。

　　王盟这小子干起活来肉性子，出去买饭倒是比谁跑得都快，没一会就拎着四个饭盒颠回来。俩人铺开来正要吃，门突然开了，一个挺拔的小身影扭进来，手上抱着几个塑料袋子，快要把脸也遮住。

　　“小~三~爷！”，来者软绵绵地叫了句，听起来分外受用。

　　我一看，居然是解语花！“小花，你怎么来了！”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跑过去帮他抱东西。

　　“路过！”小花把太阳镜一摘，露出他那双招牌勾魂桃花眼。我正要招呼王盟给他泡茶，小花说别了别了，咱直接出去吃饭。

　　我说好，我也没吃呢，转头嘱咐王盟看好铺子，并让他把我那份外卖也吃了。王盟开始脸上一喜，但随即撇着嘴地说：“老板，我不吃海鲜。”我白了他一眼，拉着小花就往外走，小花说“别急别急，带着东西”，边说边弯腰去拎那些袋子。我说：“怎么着，吃完饭不回来了？”小花嗯了一声，说赶时间。我瞄了瞄那些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只是想到刚才帮忙抱的时候觉得挺沉的。看我面带狐疑，小花把太阳镜潇洒地一扣，说：“走吧，吃饭的时候跟你解释”。

　　小花吃得很清淡，除了西湖醋鱼多吃了几口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挑青菜叶子往嘴里送。我瞧了瞧他那清瘦的小身板，说：“小花你多吃点啊，都瘦成这样了，吃东西还跟兔子似的”。

　　小花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在我看来应该算是委屈的表情：“唉，你不知道，我最近那叫一个惨啊。”我忙问他怎么了，他没说话，低头扒拉菜叶子玩儿。我又问了一遍，他撇了撇说：“中邪了。”

　　我打量了他一番，没看出什么异常，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花抬起头来看着我，脸色很是正经。我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刚要说话，就听他幽幽地来了句：“吴邪，我觉得我有点鬼撞身。”

　　我看着他，不明所以。小花解释说：“就是我觉得我周围闹鬼。”我往前探了探身子，脸色凝重地问道：“发生了什么？”小花坐在对面，不错眼珠地瞅我，直到我的脸色凝重得不能再凝重了，他扑哧一声笑了：“瞧你那怂样儿。”

　　我有点恼，问他到底有没有正经的，小花收了笑意，歪着头说：“要么就是我精神分裂了？”

　　我翻了个白眼：“我都还没分呢，哪轮得着你！后头排队去！”

　　小花没接这茬，莫名其妙地来了句：“以前你说你理解我的感受，我久久地记着这话，哪怕被理解的是种不幸。只是现在，我自己都不能理解我自己了，你还能理解吗？”

　　“......诗人，您是吃高兴了麽？怎么说着说着还吟上了？”我听得出小花话里有话，却没有随着他一起沉重。也许我有点害怕、或者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别人的沉重。

　　小花果挑了挑眉毛：“西湖醋鱼三两只，跟着小吴有肉吃。”

　　“好诗！来，多吃点！瘦得跟豆苗似的，小爷我瞧着心疼啊。”我抚着胸口，一脸痛心疾首。

　　这回轮到小花翻白眼了：“重来，表演痕迹太重。”

　　“要我说，你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跟我这多待待，换换环境，什么都好了。别尽瞎想，这世上没那么多邪门的事。”我觉得小花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心里有点担心他，本就是个心重的人，如今扛下解家大小事情，可别吃不消才好。

　　“嗯，知道，我心里有数。我这次来杭州，就是不信邪！”说完这句，小花变了语气，朝我抛了个媚眼：“我只信眼前这个。跟着小三爷吃得饱，睡得暖，逢凶化吉！”

　　“谢谢了啊，在下姓吴，不姓毕！”我舀了一大勺龙井虾仁塞进嘴里。挺贵的东西，小花也不吃，我这辛苦钱买的呢，绝不能浪费！“行了，说正经的，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上来先吓唬我一通”我抹了抹嘴，脸色不由自主地又凝重了。

　　小花简单跟我说了下，大致就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他总会无来由地僵住，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上，然后脑袋里就出现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停地在讲话，只是声音非常小，所以基本听不清楚。

　　我问他：“确定不是幻觉？”小花摇摇头，说开始也以为自己是太累了或者睡糊涂了，但后来发现不是，因为每次僵住的时候，意识还在，不耽误思考，只是身体发麻，动弹不了。亏得那声音每次来的时间都不长，一般就两三分钟，也不需要他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话，走的时候还会叹一口气。

　　“哎~~~”小花说着说着突然学了一声，一波三折，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神色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

　　“放心，是我。”小花失笑，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要不我给你敲段儿花鼓戏？”

　　我眯着眼睛说：“干敲不爱听，我只喜欢你裹在一团头发里敲。”

　　小花斜了我一眼，可是看起来还是像抛媚眼。

　　我想了一会，说：“你是不是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黏了东西回来？幸好那东西目前看来还没什么恶意。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这方面有点道行的人，看看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心里还有个小小的声音，虽然它刚一冒出头来就被我压回去了。小花这症状真的有点像脑筋错乱后出现幻觉，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因为我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小花的，他的成长经历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复杂，那段曲折离奇的日子都挺过来了，现在应该大踏步走在摆脱心理阴影的康庄大道上才对。

　　“小花，你听我的，来都来了，我陪你散散心。你要是不嫌弃就住我那。别老说什么路过不路过的，整天忙得跟个小陀螺似的，你活着不累，我瞅着都累。”我真心希望小花能在杭州多待些日子，一是让他缓缓生活节奏，二是我看见发小那真是打心眼里头高兴。

　　不过小花貌似只听见了我心底里那个小小的没发出来的声音，笑着说：“你真当我神智不清啊？我有那么纯朴善良倒好了呢！对了，没说完呢，我不是一直都听不清楚那声音说的是什么吗，但是我留意了一下她的语气，发现她好像不是在跟我讲话，而是和另外一个人。”

　　“不是吧，还有一个人？也在你的脑子里？”我忍不住看向小花的脑袋。哟赫，头发弄得还真俊，整齐中透着凌乱，凌乱中透着整齐。

　　“不是，那个人没出现过。从头到尾就只一个声音，跟复读机似地在我脑子念念叨叨，三分钟电量、到点儿准停不说，声音还调那么小。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声音每次来都是挑我安静的时候，在很吵的地方，从不出现”。

　　“所以你不在我铺子里呆着，就是想找个热闹的地方怕她出现？”我听得有点糊涂，但突然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觉得小花或许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住，而是他能在某些时候感应到某些东西的存在，或者说他能听到别人心里想说的话，类似于超能力？要不然就真的通灵了，能听见鬼传音？

　　“我不是怕她来找我”，小花的语气带了一丝玩味：“我倒盼着她天天来呢。小三爷，我叫你出来，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但我怕我说的时候那声音会突然出现。虽然我觉得她应该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但我不放心，所以还是不冒险了。另外，我也怕万一她真来了，我会吓到你。嘿嘿，我们小三爷这天真无邪的，吓到就不好了嘛。”

　　“你是怕我趁你不能动的时候搞你吧。”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对。是恶搞的搞啦，不要想歪。

　　小花居然还嗯了一声。我端起茶杯，假模假样地喝了两口，然后问小花有没有发现了什么线索。小花点点头，说：“我每次都很用力地去听。但是那声音实在太小了，模模糊糊的从远处传来，直到最近这次，突然清晰了很多，然后我就听懂了其中一句”。

　　小花说到这里停下来，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他听见的东西很可能跟他有关。

　　“小花，你听见什么了？”我轻声问道。

　　“我听见那声音说：秀秀，霍秀秀！”

　　这一句当真出乎意料，怎么说着说着把秀秀扯出来了。“莫非......那声音是霍仙姑？”想那秀秀也没什么亲人，而霍仙姑走得也确实令人唏嘘。但若真是霍仙姑的话，应该去找秀秀才对啊，缠着小花算怎么回事。

　　没等小花回答，我兜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上了，掏出来一看，我操！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霍秀秀！

　　我举着手机石化了，看见小花直勾勾地望着我，便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一时也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正犹豫着，小花欺上来，水汪汪的大眼离我越来越近，说：“接”。

　　接。这是我昏倒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而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则是小花一手向我劈来，另一手接过我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