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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未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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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我和曹凯栎是段孽缘,那我跟杨旃耘就是孽掾的N次方、不!是N次方的N次方都不止。
天晓得我从来都没有招惹过这个嘴巴比马桶还臭N倍的纨绔子弟,只是因为他恰好是凯栎的中学同学,凯栎又真的很喜欢跟他在一起,我才压抑着不爽勉强自己搭理他。
我知道这个介绍(或者干脆说牢骚?)很随便,可是我是真的忘了第一次跟他见面是什么情形。我只知道,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他,就算他是我见过少有的美男子(黑格尔教育大家对美要一视同仁、要爱惜)。
杨旃耘那种唯我独尊、毒舌刻薄又爱装正人君子背地里耍阴的家伙一直以来都是我最棘手的类型。小学时代的班长、中学时代的团支书都是这类人,被迫害的我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到了高中,好不容易跟性情温和、同谁都能处得很好的凯栎成了朋友,我正打算享受人生,这时却偏偏杀出一个杨旃耘,跟只缠绕不去的苍蝇般似的挤进我们中间总是阴魂不散。
有可能的话,我一定给他贴个猛禽标签关到笼子里写上块“生人勿近”的牌子净化地球——世界清静我清静,多好。
反正就他我是不想多说了,他是根卡在我喉咙的刺,总弄得我浑身不舒服,死命喝醋也顽固不化,成分难以探测但可以肯定早就不是单纯的碳酸钙了。但好在卡在那里暂时也要不了命,那么爱当就让他当回小强过瘾好了。
对于打扰我和凯栎发展友情的家伙我都不让自己费心留口德。
我承认我是幼稚、是小气、是心理承受能力比小学生差,但凯栎真的是我出生到现在交往得最密切、最要好的朋友,如果可以,我不想把他让给任何人!包括眼前的杨旃耘,和跟凯栎交往了快半年的女朋友邱梧桐。
以前我从没试图了解过“有异性没人性”到底是什么含义,所以我以为邱梧桐的出现不会对我和凯栎的友情造成很大影响,可是我错了。
尽管凯栎从没有为跟邱梧桐的约会放我鸽子,然而看着那女孩在半年中进到了我花了三年时间都不曾进入的凯栎的内心深处,我就郁闷。
邱梧桐跟凯栎是交心的朋友、是彼此的依靠,我和凯栎看起来却只是酒肉朋友的玩伴关系。
我那时懂了,恋爱的对象即使外表看起来再不值得信任,陷入爱情的人还是会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邱梧桐轻易拿到了凯栎的特赦,我和杨旃耘却依旧处在观察期不得其门而入。
作为男女朋友,他们有很多小秘密,而我不喜欢我不知道的秘密,那是炫耀、是不信任、是不尊重⋯⋯好吧,我知道事实上没有这么严重。
凯栎只是无意识而已,在很多事情上他都这么大而化之没有神经。
可是我在意、我嫉妒、我做不到跟他一样少根筋。同样的,我也不喜欢越来越小气的自己。
所以某一天当阅读“厕所文学”看到一则出国留学广告时,我二话不说立刻打电话报了名,代价是向老爸老妈坦白后被罚洗了三个礼拜马桶(家政公司的阿姨也谢了我三个礼拜)。
不是有人说距离产生美吗?既然如此,就在我彻底自我厌恶前让凯栎继续保持对我的好感吧,甚至我还可以期待用距离美提升我在凯栎心中的地位。
往返签证是便利的东西,过了学校出的英语考试也可以免去考雅思托福的麻烦。我在跟未来东主——D大国际办公室经理的面谈中侃侃而谈,轻易地就拿到了offer。
老爸把爷爷走前留给他的老房子卖了,拼拼凑凑拿出了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外加中介费。
我很不好意思,明明已经十八岁了,是个成年男人了,却总是异想天开,突然就给他、给家里添麻烦。
我接过换完汇的存折说不出半个字,老爸只摸摸我的头。有时候男人间的交流并不需要太多语言。
几分钟前接到中介的电话,签证已经从移民局送达大使馆,明天取到手后就一切搞定了。
我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即使合上了眼皮初夏午后的阳光仍能在视网膜上留下刺眼的光晕。
昨晚接到快递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兴奋仿佛成了笑话,我只能安慰自己:多好呀,不用去恐怖可怕退层皮的军训,以后也不会有人逼我上枯燥的马经毛思邓论(对这些课程只有一点理论上的概念不知道有没说错)。
拎起手机打电话给凯栎,问他有没有空晃去Star Bucks。他温和地回答说没问题,定了时间。末了掐线时我特地追加一句“不见不散”,事后却暗暗担心会不会把气氛搞得太紧张。许多年以后凯栎告诉我其实他那时压根没注意,我¥$^%#&的郁闷。
因此,在SB(自从我们发现这家咖啡店名字的缩写天下无敌后,就再也不愿用它原来那响亮的名号)里等我的凯栎仍旧是笑得一脸温柔。
我发誓真的真的很欣赏凯栎永不黯淡的表情,可是他为什么要允许一只名叫杨旃耘的跟班来窃听我们说话?!
我⋯⋯虽然很想怒,最终还是忍住了。
面对凯栎我爆没出息,还没开始交代就已经后悔做出留学的决定,可是老爸已砸下不少本钱,这时候我再临阵退缩就是典型的龟儿子了(话说老爸我不是不敢承担责任硬要把你也拖下水,没人说过“龟儿子”的那只“龟”一定是公的,当然老妈我也没说你,那乌龟应该大概八成是太监)。
我很无耻地喝着赠饮——既然凯栎和杨旃耘都已买好饮料等在那里我也就不用花那冤枉钱和排队时间了。装了会儿深沉,我对凯栎说,“凯栎,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真巧,我也有件重要的事想说给你听呢,虫子。”
凯栎笑嘻嘻,眼睛眯成一条缝,白皙干净的脸怎么看怎么顺眼。不愧是我最要好的好朋友!
为了避免误会在此提一下,我的真名自然不可能叫虫子(要是有哪家父母给小孩取这种名字我倒是想亲自见识下)。“虫子”是凯栎给我取的昵称,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崇”字正好谐音,因为昆虫是曹凯栎最喜欢的生物之一(之二是人类)。
凯栎有个当生物学教授的母亲,所以从小就培养了他观察各种生物的爱好。经历了对不同领域生物的观察辗转后,凯栎最终开始收集起昆虫标本来。这个收集从小学时代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凯栎的标本大多是用买的,少数是捡来的昆虫尸体。他除了会制作标本和归档分类以外,还会给那些小家伙们取名字。其中有一只蝴蝶叫杨旃耘,有一粒七星瓢虫叫戚崇欣。凯栎对人虫种族无差别论的自我熏陶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
我第一次去他家玩时,他献宝般把最珍藏的收藏品拿出来给我看,还说这是轻易不跟人分享的东西。也是在那天,我第一次知道他喜欢虫子、玩虫子。
他说这些标本是他的朋友,他会跟它们说话、会小心翼翼地照顾它们。他谈论他的虫子时,就好像蛋糕师傅在说塔塔粉,永远存在他乐在其中却是你看不懂也听不明白的道理。
面对一只只装载复眼、透明翅膀和纤悉腿脚的死物,我心惊肉跳,当场就要呕出来。天晓得全世界我最讨厌的就是虫子、老鼠和蛇了,三样之中以虫最甚。可是凯栎喜欢,因此我决定至少在他面前我也努力不表现出厌恶。
“说起来,你的名字里也有个‘崇’字呢。我叫你‘虫子’好不好?”
凯栎这么问我的时候,我头皮一阵发麻,同时也产生了与之背道而驰的微小幸福感。
那时,我已是凯栎在学校里最亲密的朋友,两个人总是一起行动,互相配合,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想,这个昵称会是我们过去友情的总结和证明,未来友情的起始和见证。
好了,言归正传,虽然我不知道凯栎要告诉我什么,不过他看起来心情真的很好,所以我大胆猜测是好事。
“那你先说?”我提议。
私心想让他的好心情保持多一会儿,我明白我的消息不算好消息,我也知道凯栎还是很在乎我。
“之前没跟你说,其实我零志愿也填了H大法律系。一直以为凭我的成绩考进的几率很低,结果今天公布调整分数线后,我刚巧达到录取线。”他一脸兴奋,“我们以后又要是同学了,虫子!”
“恩。”我的回答虽然稍嫌清淡,但我的反应却是很激烈的,证明是我手上的赠品纸杯已经变成了纸团。
我扫到杨旃耘的嘴角在不自然抽蓄,我黑着脸鄙视他。
谁知凯栎却会错了意,“虫子,虽然我故意没告诉你这件事,但你知道,我其实是怕万一告诉你我又没考进,令大家失望。”
“不是,凯栎,我不是生你气。”
笑话,我怎么会生凯栎的气呢!除非他背叛我、对我撒很严重的谎或者在我面前跟别人特别要好。
“我是⋯⋯”
我彻底垂头丧气,我只觉得我的消息可能打击到凯栎,却没想过他的消息可能会先把我给打击了。怎么这样!
“难道说,你没考进H大?”杨旃耘自以为是地猜测。
我瞪他,别说我为了争每年学校拨款给三好学生的奖学金及其他各项福利拼了老命念书,单是我从小到大累积出来的荣誉加分就够我不怕考砸了。
“我有考进H大。”
我沉重地说,与此同时发现凯栎的眼睛更明亮了,象闪着光的珍珠鱼皮。
“可是,我九月要去荷兰留学了,所以不会进H大念书。”
珍珠鱼皮突然失去了光泽。
此时突兀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扭头瞥到杨旃耘捧着肚子身体弯成虾子笑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我就着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他强忍着好不容易停下,眼角挂着呛出来的泪花,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猪头,你就是整天拿一张漂亮的脸对着我我也不会不讨厌你。
我瞪他,再瞪他,直到凯栎拿出手机播通一个号码沮丧地撒娇无赖。
“喂,梧桐⋯⋯”
杨旃耘身体前倾覆上桌子,看我的目光又是同情又是好笑。
说起来这其实是我讨厌他的另一个原因——他总能轻易看穿我的小鸡肚肠,而扒开我的秘密跟扒光我的衣服有什么区别?总之,我受不了。
除了我真心期望他理解我的人,其他人的过分了解对我来说都跟侵犯隐私没有区别。
但杨旃耘是对的,其实我也想笑。我之前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仔细想想,我还是认为,我的决定是有正确一面的。
凯栎有两个死党,一个是我,一个是杨旃耘。我可以肯定,杨旃耘对凯栎绝对没我来得全心全意、无微不至,可是凯栎却对我们不分轩轾地好。
凯栎有一个女朋友邱梧桐,认识了才五个月就赶上了我和杨旃耘在他心里的地位。我知道他很重视她,因为她是女孩子,比起我们他更照顾她、让着她一些。从来被朋友包围在中心的凯栎,什么时候竟也学会围着别人转了?
不带任何吹嘘反面为个性的意味,我是真的承认我的幼稚、我的贪心。
别人说付出就是付出不应该要求回报,可是我要求,且要求很多。
别人说已不是小学生了也该学会控制独占欲了,可是我学不会,也不想学。
我假装自己还不懂“朋友的类别里不当存在唯一”的道理,我自私地想成为凯栎的唯一、他的生活重心,我想让他成天围着我转想得乐此不疲:我是太阳他就是地球,我是地球他就是月亮。
不是说相见不如怀念吗?
不见的话,美好的回忆仍是美好的;怀念的话,怀念中的人事物会被愈加美化。
都说活人战胜不了死人,同理近在身边的人也一定战胜不了带着美好回忆离开过一阵的人。
四年时间足够让凯栎发现杨旃耘和邱梧桐一大堆缺点,比较之下凯栎一定会觉得只有我才是最好的,希望我快点回来。
这就是我打得响亮的如意算盘,很单纯、很简单地利用人心。拥有太多的缺点就遮掉,没有太多的优点就捏造,障眼法很美妙。
只是直到多年后我发现当时的想法有失偏颇、大错特错时,早就不能挽回任何东西了。只恨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话外
某人:怎么,你很后悔么?
虫子:哈哈(干笑),有你看着我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