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田絮和兔子的一生》初石

25、修改锁章

　　午后，微风阵阵，阳光透窗。田絮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枝头上喜鹊。

　　对面皇帝手捧书卷，一双眼时不时瞟一瞟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看向自己，皇帝自信心颇受打击，扔下书本酸道：“几只扁毛畜生，爱妃这么久都看不厌，难道那灰不溜秋的东西比朕还好看？”

　　说完自己也觉得丢脸，板起脸侧头对卫川道：“小川子，朕冷了，关窗子！”

　　“是。”卫川应一声，心里却在哀叹自家主子真的是越来越幼稚了。

　　没了喜鹊可看，田絮被迫收回视线，欠了欠身，身体坐正。见她转来，皇帝欣喜，目光一亮嘴角正要牵起，蓦地却又垮了回去，因为田絮并没有看他，目光只浅浅扫过他的脸，没有作任何停留地，径直略过他，落在了他右手边的茶杯上。然后，然后就静止不动了……

　　低头看看那茶杯，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小川子，去，换一套茶具来，这套不好，做工糙，图案也丑。”

　　“咳咳，”卫川提醒道：“皇上，这套‘喜上眉梢’可是两个月前才进贡上来的，您昨儿个还夸过这杯子制工精湛，鸟儿绘得栩栩如生，很是讨喜……”

　　皇帝大怒，也不知是恼是羞，抓起杯子砸到他脚边，怒气冲冲吼：“朕什么时候说过这杯子讨喜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朕说喜欢鸟了！朕告诉你朕讨厌鸟，讨厌喜鹊，凡是长毛的朕通通都讨厌！”

　　“是是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皇上是讨厌鸟，是奴才弄错了！”卫川连连告罪，在心里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叫你多嘴，叫你活该，尼玛那是皇桑啊，即便再幼稚无赖使小性子，那也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啊，自己一个奴才肿么能让他在娘娘面前丢面子呢？

　　“皇上息怒，奴才马上去换！”

　　手脚麻利地捡起地上的杯子，顺手将田絮面前的也一并收走，临出门前还自作主张把架子上一对绘有双凤呈祥的如意瓶、两只花着仙鹤起舞的陶罐拎了出去，想想还是不妥，回头又吩咐小五和小六进去把墙角那只绘着戏水蜻蜓图案的半人高的青花大瓷瓶也搬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空了，所有带颜色的物件通通消失不见，缓缓扫视一圈，皇帝大为满意，起身行到窗前，拍拍坐榻道：“爱妃，过来~~”

　　“回皇上，民女不敢。”

　　许是心情变好，那货也不和她计较，径直走过去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侧身坐下，拍拍自己的大腿道：“来，坐~~”

　　“呃……谢皇上。”田絮不敢抗旨，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坐，岂料那货突然啧一身，侧手一捞将她抱过来，放到自己的腿上，笑眯眯道：“朕是叫你坐这里。”

　　田絮刚想挣扎，皇帝立即按着她，皱眉轻斥：“别动。”

　　双手紧紧锁着她的腰，理所当然地把头靠在她的肩窝里，蹭了蹭，声音含着骄傲：“除你之外，还没哪个有这个殊荣呢……”

　　青天白日，田絮很不习惯，扭了扭背：“说正事好吗，皇上召我来到底是有何事？”

　　“坏蛋！”他在她腰上掐了把，软软的，肉肉的，道：“不是你想见朕？”

　　挨的太近，他的吐息全喷她脖子里，很痒很不舒服，田絮烦躁道：“不是皇上不愿见我？”

　　静默两秒，那货抬脸：“闹情绪啦？”

　　出口的那一瞬田絮就后悔了，因为那句话实在听起来怨气十足，心中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补救，只好不吭声。

　　低低地笑了声，皇帝又掐了掐她的脸：“朕适才不知你在外头，都怪小川子不好，也不支个人进来通报一声。下回你来，不必理他，只管进来便是了。”

　　“回皇上，民女不敢。”田絮立即说。

　　开玩笑拜他所赐这宫中恨她的女人一大堆，好歹现在挂着娘娘的名头，算半个主子，暂时没人敢动，若是被贬成婢女，怕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皇帝凝了她几眼，笑道：“难道小川子没有告诉你，朕对你是特殊的？”

　　田絮干笑：“不要再说笑了。”

　　“没说笑。”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皇帝微微皱眉，突然抬手触向她的鼻尖。

　　自打入宫起就断了药，鼻子上的伤一直没能好全，肿胀消了，淤青还在。指腹轻轻划过那里，盯着那处瘀伤看了一阵儿，皇帝突然眯了眯眼：“其实，你也没那么丑。”

　　田絮脸一僵：“呵呵，民女谢皇上夸、奖！”

　　那货挑眉，颇为愉悦，凑近她耳边，嗓音嘶哑道：“今晚你来，不要叫他们去抬了……每次都像是做贼的。”

　　当皇帝的果然都不要脸，田絮呵呵干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见她不回应，连表情都欠奉，皇帝有些不满了，用胳膊肘拐拐她：“记住了么，朕刚才说的话？”
　　田絮老实摇头：“不要，我不来。”
　　皇帝很生气：“你敢拒绝？”
　　田絮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皮都不想撩。
　　他支起眉毛，气疯了：“你再说一句，来不来，你朕现在就把你……”
　　田絮很尴尬，“皇上能不能不谈这个？”

　　此时殿门大敞，卫川就候在那里，尽管是太监，没有主子传召绝不会进来，但里面的动静，外面是听得到的，田絮知道有一种宦官是专门记录皇帝每天每时每刻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在哪里放个屁，多蹲了一时片刻下马桶都有详细的记载。
　　虽然进宫这么久，她还没搞清楚宫里的人员分配，但看卫川每天形影不离地，八成就是这个记录皇帝日常的角色。
　　一想到自己和皇帝的话，她就提不起任何谈话的兴致，一句话也不想说。
　　皇帝却想说，他抓心挠肺，就想她赶快给一个承诺。
　　“来嘛，来嘛，朕想你来，等你来！”
　　硬逼的不行，他干脆不要脸来软了，竟然撒起了撒娇。
　　田絮目瞪口呆。
　　没想到当皇帝也能这样不要脸皮。
　　皇帝软硬兼施了半天，田絮就是不松口。

　　不由激起了他的暴脾气。这女人，软硬不吃，不给点教训不服气！

　　他忽然张嘴，抓起她的手就咬了一口。
　　田絮吃痛，惊讶地看着他：“你干嘛？”
　　皇帝怒火冲冲：“你来不来？”
　　田絮也被他幼稚的行为激起了怒气，昂起头道：“不来。”
　　说完要起身，皇帝立马抓住她。
　　田絮心中烦躁，使劲儿一推，没推动，反被他一个趔趄头撞到屏风上。
　　她彻底来了火，索性使出浑身气力，猛地低头撞向他的后脑。

　　皇帝被撞晕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晕晕乎乎地抬起头，一双眼仍旧迷离。茫然地看了看怒红着眼的田絮，后知后觉地揉了揉后脑，震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朕！”

　　田絮一言不发，默默起身用帕子包住手，往门外走去。

　　他想要发怒，看到被自己咬破的手背，怔了怔，别别扭扭地道：“算了，朕知道你是无意的，不是故意打朕。”

　　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生硬问道：“刚才撞疼了没？”

　　田絮偏脸躲开他的手，沉默片刻，蓦地转身下跪，肃然道：“皇上，民女胆大包天，几次三番伤及龙体，实在是冥顽不灵罪不可恕，求皇上将民女驱逐出宫，依法处置！”

　　意识到她很认真，没有半点虚伪做作的情绪，皇帝有些无措了，他思索了片刻，伸手将她扶起来，用几乎可以算得上温柔的语气哄她道：“还在怪朕刚才不让你进来吗，都说了不是有意冷落你，这几天朕去紫聘宫也是事出有因，并非是传闻的那样对你喜新厌旧。”

　　伸手将她拉起来，低声哄慰道：“朕已吩咐小川子了，今晚留了你的牌子。”

　　田絮不为所动，只觉得心累，他还是不懂，她并不是在吃醋，也并不是在在意什么。
　　两个人的思维都不再一个层面，根本无法沟通。

　　察觉她仍然的抗拒，皇帝手上暗暗使力，不管不顾地将她拉过来，柔声安抚道：“别恼了，今儿个初一，照规矩朕合该去皇后那的，可算是给足你颜面了吧，别再与朕闹情绪了嗯？嗯，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朕的储秀宫，除你之外还没留过女人呢。”

　　他说的认真，带着刻意的讨好，天大的恩赐，真真假假的宠溺。田絮唯有苦笑：“皇上知道民女并不是闹情绪。”轻轻推开他，鼓足勇气抬眼正视他的眼：“想听听我的真心话么，皇上其实心知肚明，这并不是给我面子，而是在为我树敌，让我在这个宫中无所依，只能依靠你。”

　　他的脸色僵了僵，眼神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很快掩饰过去，随即又笑了，亲昵地摸摸她的鼻梁，轻描淡写道：“怕什么，有朕在谁敢对你做什么？”

　　田絮挡住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的鼻子，逼视着他问：“所以，你这是承认了吗？当着皇后的面和众妃，贬罚整个后宫独独晋升我一个，皇上是想要她们都恨我。”
　　她用的是笃定的语气，一直以来心中都有这个猜测，没想到的居然是真的。
　　皇帝不说话。
　　这便是彻底承认了。

　　田絮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清心中到底是失望更多，还是释然更多。

　　后宫这种地方，越锋芒毕露下场便越惨烈。

　　真宠一个人，便该小心掩藏，妥帖保管，珍之护之，而不是将她置于风口浪尖。这样浅显的道理，她都想得明白，何况是自小长在宫中的他，她只是不懂，他为何紧咬着自己不放，若说是因在宫外结下的梁子，她可不信一个男人，尤其一个帝王，能无聊小气、眦睚必报到这种程度。

　　“皇上这样揪着我不放，究竟是何目的？”

　　“朕……”无奈地看了她半晌，皇帝垂下眼，叹了口气：“你不信朕，朕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依附于朕。”

　　答案这样简单？

　　“可你做的那样明显，便不怕我更讨厌你？”

　　他静静看她：“那你讨厌朕么？”

　　田絮咬唇：“如果我说讨厌，你会杀我吗，如果我说喜欢你，皇上又会相信吗？”

　　他眼光蓦地一动，竟似飞速划过一抹亮色，那眼神太奇怪，田絮看不懂，恼恨道：“你明知我不信任你，放我走岂不是更好，何必花费心思去宠一个你讨厌的人，皇上也说我不漂亮，若想转移注意，用来保护什么人，何不找个更靠谱的？”

　　那货皱眉：“朕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还有，谁告诉你朕是想用你保护什么人？”理所当然，振振有词：“朕也没有说过你不漂亮，朕只是说你不丑。”

　　不丑和不漂亮，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田絮无语：“可我只想到这个解释。”

　　他无奈，半晌板正她的脸，似是下定什么决心：“爱妃，朕喜爱你，是真的。”

　　田絮吓了一跳，凝视这张脸这双瞳许久，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找不出破绽，没有人可以将谎言说得如此真实，他说喜欢她，真实的就像他真的在喜欢她一样。

　　心烦意燥，赌气道：“可我不喜欢你。”

　　出乎她意料，他并没有发怒，笑了笑，点头道：“朕知道。”

　　田絮愕然：”皇上，我没说谎，我是真的不喜欢你！”

　　皇帝弯唇：“你愿意留下来便好，旁的……朕不介意。”

　　田絮懵了，再三确认自己没听错或理解错。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同那句“喜欢”一样，这句“不介意”，看起来竟也像是真的。

　　咬了咬唇，她小声试探道：“皇上，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我喜欢女人。”

　　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将她一揽，那货轻轻点头：“嗯。”从袖中取出一枚发簪，递到她手中：“所以那个叫做小环的侍女，朕已经叫人接进宫了，往后就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吧。”

　　田絮整个人风中凌乱起来，尼玛到底在玩神马玩意？低头一看，他给她的，却是那枚九彩镶金玉蝶簪--之前她留给小环的嫁妆。

　　“为什么？”田絮喃喃道，有一种近乎被雷劈中的感觉，如果她理解不错……亲侬是在创造条件好鼓励我给你戴绿帽子吗？

　　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皇帝幽幽道：“你不信任朕，这宫里至少要有你牵挂的人，才能让你留的长久。”

　　“为什么？”田絮接着喃喃，因为除了这句话，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主要她实在不能相信，面前竟然站了一只活生生的大圣母！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田絮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她当机立断一口咬上自己的手背。

　　没有丝毫痛感，田絮正要惊奇，旁边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爱妃，你洗口了吗？”

　　田絮低头，这才发现，嘴巴里叼的而是某人的龙爪。

　　嫌恶的甩了甩手，将手背在衣料上擦了又擦，直到整条手背都发起了红，皇帝满脸嫌恶。

　　胸前隐隐作痛，田絮心中不爽，恶从胆边生：“没洗，回皇上，民女没有洗口的习惯。”

　　擦手的动作僵住，皇帝脸都绿了，盯着自己的右手，模样纠结的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它砍下来一样。

　　田絮心中暗爽，抚了抚衣襟，再接再厉：“而且民女已经有一个月不曾洗澡了。”

　　话音未落，那货整个人僵住，猛地退后了三步，盯着田絮的手背，贝齿紧咬唇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屎壳郎侵犯了的孩子。

　　“你你、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他反应这么大，田絮也颇为意外，正得意，突被他一把抓住。

　　“小骗子，胆敢戏弄朕！”卫川办事，他怎么可能不放心，何况这女人进宫统共还没一个月。

　　“放开我，我说真的！”

　　“哦？”紧紧将她箍在怀里，皇帝恶狠狠道：“既然如此，待会儿同朕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