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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子的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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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十五,月圆星疏。卫川照例挥退内侍。
门扉合上,几名小宫女相视一笑,纷纷起身,一月三十天,她们这些凤仪宫的婢子们最盼的就是初一和十五了,因为这两天皇上必定会来皇后宫中过夜,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便可一整夜不用候侍。这是当今皇上自大婚起亲自定下的规矩,已实施近八年,不仅凤仪宫,其余每个宫的娘娘侍寝时都会严格按照此规矩行事,内外殿不留人,只留皇上第一贴身内侍川公公侍在中殿,方便主子夜里传唤。
“皇上,臣妾服侍您更衣?”
女子刻意放柔的声音隐隐从内殿传出,听去耳中格外柔若春水。卫川忙竖起耳朵,果然不出所料听到那淡淡的男声照往常一般回了句“皇后操劳,这等小事朕自来便是,不劳皇后”,望着手中空白一片的册子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内殿,罗帐放下,各自褪衣平躺,女子侧首看向身旁,偌大一张凤床,锦被两张,二人各占一边,中间的距离竟大到能躺下两个人,他们是夫妻,却是如此疏离的一对。于黑暗中久久凝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颜,皇后很想靠过去倚入皇帝怀中,终究不敢逾越。永远忘不了,大婚夜,那双掐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和那瞪着自己的一双深眸中满满的厌弃。洞房花烛,女子最幸福的一夜,她却是在凤仪宫的地上蜷缩到天亮。
一滴冷泪从腮旁滑落,终是忍不住啜泣出声:“八年了,皇上,我们大婚已近八年!”
身侧的人猛地睁眼,终又合上:“睡吧,朕累了。”
姣好的鹅蛋脸上泪如雨下,皇后猛地起身:“皇上,是臣妾做的不够好吗?这些年臣妾一直勤勤恳恳,时刻不忘提醒自己要做一位称职的皇后,贤良淑德、孝顺太后、不嫉不妒,对各宫一视同仁,为皇上分忧,打理后宫琐事,纵然皇上对臣妾一直冷淡,臣妾亦不计较什么,更不敢有怨,便连皇上六年独宠佟贵妃、为了她收去我掌管彤册之权臣妾亦不和她争,皇上,臣妾做的还不够吗?那您告诉臣妾,臣妾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会另皇上如此厌弃,厌弃到成婚七年同塌而眠却无资格碰皇上一下?”
枕侧的人依旧冷漠闭目,眉微微蹙着,却不为所动。
皇后哭得梨花带雨:“今早一听闻、一听闻皇上让小川子拿着牌子去打听一名秀女,臣妾立即便着了人替您将人找了来,令二选提前半日,亦是想早些看一看那位另皇上心仪的新妹妹,臣妾本想着看了人,就替皇上留下她,若不是那女子举止实在荒唐,臣妾亦是已经那样做了的。可不想皇上宁可任那般龌龊之人当众触碰龙体辨认身份,也不肯让臣妾触碰半分,让臣妾这个皇后有何颜面……”
“不要再提今日之事!”皇帝倏地睁目,见皇后哭得越发伤心,想起白日之事,厌烦地道:“朕今日只是叫那女人给气糊涂了,才会当众允她触验,并非要你难堪……那女子,朕并不喜。”
听他解释,皇后欣喜,止泪追问:“那皇上何以特意让小川子寻她?”
“朕说过不要再提!”
虽是斥责,因着他方才难得的解释与安抚,皇后心中有些安慰,掩了泪,幽幽道:“皇上,臣妾知您不愿提当年之事,但臣妾还是想为自己辩一句。当年臣妾年幼,又是庶女,家中大事便连母亲也无权过问,何况是我,父亲择九皇子而弃皇上,即便做错,亦是因为父亲为一家之长,所做只为安家,这些年臣妾尽心为皇上操持后宫,闲暇皆用来吃斋礼佛,也是想为父兄赎罪,臣妾求皇上不要再为当年之事怪罪安家,冷落臣妾了。”
“朕并非……”皇帝心中烦乱,欲言又止,伸手欲给她拭泪,却蓦地收回,改从枕下摸出娟子放在她枕边。皇后接过帕子,顺势便握住了那只手。
皇帝一僵,欲抽却被皇后拉得更紧,她整个人都倚了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温柔恳切:“无论父兄曾做过什么,臣妾发誓对皇上一心一意,纵然皇上的心里没有臣妾,臣妾这颗心亦只有皇上……”
话音未落,整个人被猛地掀开,跌入里侧的被寝,再看去,凤床上已无了那人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穿上袍子,起身往殿门走去,边走边道:“你父兄之事朕不怪你,当年你与朕一样只有六岁,岂有力量左右什么。”脚步略顿,回身看向床榻,疲惫不堪道:“玉芙,朕说过,若是记恨,八年前便不会立你为后。”
本是失落的心再次有了着落,他终是记得并唤出她的名字,皇后双眼通红,哽咽啜泣:“皇上这样说,臣妾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八年来臣妾从猜不透皇上为何会封我为后,心中也明白世事如烟不堪回首,臣妾不奢求与皇上回到从前,亦不求皇上过分垂爱,”起身下榻,裸足走至他身后,双手从后圈住他,头靠在那背上,眼泪便流入他墨色的常衣下:“玉芙只求一嗣,是子是女,我都认了……”
冷汗迅速渗出,皇帝猛地扯开那对手,一言不发大步离去,脚步匆忙慌乱,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咆哮。
“皇上!”卫川跟着追出来,虽然见怪不怪,仍是担忧地提议:“要不宣个太医……”
“宣凤仪宫内侍,入殿伺候。”丢下一句话,皇帝大口喘息,掉头就走。卫川看那方向,连忙道:“皇上可是要去佟贵妃处?奴才马上让人通报,让紫娉宫上下做准备。”
背影一僵,脚步再度停住,皇帝在原地站了片刻,掉头往右拐去,一路闷声不吭。
卫川摸着脑袋,寻思着自己也没说错话啊,连忙小跑着追上:“皇……”
“储秀宫,”闷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他的询问,前面的人负气说道:“睡朕自己的寝宫去。”
长夜漫漫,孤灯冷被。
这一晚皇帝醒了许多次,每次睁开眼看看外面仍旧黑着,都要长叹一口气,望着空荡荡的寝殿发了一会儿呆,终是烦躁了,起身冲外面道:“小川子!”
卫川连忙捧了热茶进来,却被皇帝皱眉推开。年轻的皇帝抱着被子坐在龙榻上,一张忧愁的脸上写满苦恼:“小川子,你说朕为什么就是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