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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就怕土狼有文化 ...

  •   独立团从炊事班到前锋营,从哨兵到营长,包括入伍没几天的新兵蛋子,都对一件事门清:军事上团长说了算,生活上归政委管。

      年中的俩月,鬼子对晋西北地区进行了筛子式的扫荡报复,装备和力量上的悬殊使得这场战斗打的异常惨烈。许多根据被切割成的独立的小块,很多战友在突围中壮烈牺牲,到处是硝烟和战火,满眼是焦土和鲜血。独立团为了掩护根据地的老百姓撤退,几度冲入日军和伪军的重围,从原来的千余人,锐减了一半还多,只剩下四百来人安扎在山上一偏僻小村中暂时休整,实行化整为零的游击战术,借机休养生息,搞好军民关系,暗中壮大队伍。

      既然暂时没有仗打,就没他李团长什么事了。团结当地的老百姓,宣传共产思想和搞政治工作是政委该干的活,李云龙也乐的清闲,时不时与新来的战士们练练拳脚,查查岗哨,等待时机。

      谁知好日子没过几天,赵刚忙里抽空,给团部的几个干部安排了学习任务。

      李赵二人军事生活各有分工,这是早定下的规矩。政委既然发了话,李云龙只得照办。只是他李大团长从黄麻暴动到现在,大小战役打了不下几百场,什么恶仗没打过,什么困难没挨过,哪怕被小鬼子拿十挺机枪指着,也甭想见他皱一皱眉!可要他念书写字学文化,好比给野狼下铁栓,比吃了十斤黄连还苦。

      刚开始的时候,李团长本着工农与知识分子相结合的原则,还能一笔一划的跟着赵刚认真学习,两天下来有点坐不住了,打诨摸鱼,想着法儿逃避文化课。怎奈,赵刚盯的死紧,半点空子钻不得,只好把一腔不满发泄在了纸上。

      “你怎么用笔跟使刀子似的,纸都被划破了。”赵刚抢在他把本子捅个窟窿前,止住了他,“看看写的那俩字,歪歪扭扭像埃及文字,练了好几天了,咋一点进步也没有。”

      李云龙不耐烦的摸了一把脑袋:“我说小赵啊,你们这些个知识分子就是事多,认得自己的名字就成了,学写字有啥子用,会打仗就行!”

      赵刚拿教棒点着桌子:“没有文化打不好仗。”

      李云龙脸一拉,不服气了:“老子就是没有文化,仗还不是打到现在。”

      赵刚语重心长的说:“老李,你要把目光放远一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目光一放远,老子就更忧了。”李云龙双手往袖子里一拢,左顾右盼,“你瞧瞧对面满山头的荒草,能藏多少敌人?不行,我得亲自去检查。”

      刚跳起来,见赵刚两眼一瞪,知道后面跟着指定又是一通大道理。李云龙心情好时,不愿与秀才争论,偷偷甩了个眼色给也在用笔戳纸的魏大勇。

      “和尚,赶紧的,跟老子查哨去!”

      “有!”魏大勇乐呵呵的扔了纸笔便跑。

      赵刚拦人不住,只好望着他俩逃遁的背影,无奈笑笑。部队里许多老兵都是打仗的好手,临敌经验丰富,就是文化水平普遍较低。看来光讲知识和大道理效果不佳,还得将理论与实际情况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想到这里,赵刚有了主意。

      几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赵刚把团部的干部集中在一处,开讲三十六计。目的是将现阶段的战争经验引入枯燥的成语典故中,加深学习者的记忆,提高群众的积极性。这下果然对了李云龙的脾胃,自告奋勇跑来现身说法。

      这堂课进行的相当顺利,在座的少说也都经历过几十场恶战,实战体会配上赵刚深入浅出比戏文里的还要精彩的讲解,纷纷响应,气氛十分的活跃。

      临了,赵刚要求在座的结合八路军的实战经验,谈谈对这堂文化学习的感想。

      热闹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伙大眼瞪小眼,最后又转向自家团长。

      独立团里最能打仗的,鬼点子最多的,就数他李云龙,撇开别的不说,光这一条够全团上下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团长没发话,谁不知好歹的敢充大?

      李云龙面上不说,心里很是受用,大手一挥:“这又有啥难的,听老子先来说一个。”抬起屁股往台前一站,双手拦腰那么一插,扫一圈下面黑压压脑门,和齐刷刷看来的透亮眼神,吹开了:“这三十六计啊,咱独立团哪会打鬼子不用上?就说上回,突围时用的那个‘围日救赵’……”

      底下魏大勇一听,嘿嘿乐了:“团长,错了,是‘围魏救赵’。”

      李云龙老脸一黑:“你小子瞎咋呼啥,就数你能!咱们围的是小日本,救的是赵政委,怎么不是‘围日救赵’了。”

      魏和尚噎住,张了大嘴愣是忘了把下巴接回去。这回轮到赵刚忍不住了:“老李,魏大勇同志说的没错,你偷换什么概念。”

      “怎么是偷换概念?”李云龙纠正他说,“这叫理论与实际结合,怎么结合?当然是把学的东西用到战场上去。你们知识分子管它叫什么?”

      “学以致用。”

      “对,就是学以致用!不管是围魏救赵还是围日救赵,能打他狗日的小鬼子就是好计!”

      这话一出口,战士们立马嗷嗷叫,给了劲的鼓掌,效果赶得上一场战前动员会。赵刚也在一旁拍手,李云龙是他最信任的战友和最亲密的伙伴,在他身上,赵刚看到了自己的作为一个文人在面对残酷战争时的不足,理想与现实间的差距如何填补,理论和实战如何相辅相成,正是他赵刚需要学习和思考的。

      后来与主力部队恢复了联系,在旅长陈赓面前,李云龙仍不忘“引经据典”,愣是把他这位老首长笑的没了脾气,这些都是后话了。

      转眼,到了年底。

      老话说的好:头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檐下草上挂满了冰渣,连上个茅房也要小心别叫它冻成个冰柱。

      对在山里休整的独立团,环境更是艰难。

      因鬼子的全面封锁,部队早就断了给养,全团上下只有一件单衣过冬,好些个战士都冻得生了病。赵刚的宣传工作不受刮风下雨的影响,滴水成冰的日子里依旧是整天的往外跑,硬撑了没多久,也加入了病号的行列。

      团部的院子里,警卫员小六正端着姜汤往赵刚的屋子去。

      要说小六,本是赵庄一户农家的普通孩子,小鬼子扫荡那会儿,全村就逃出来他一人,半道上遇到分批突围出来的赵刚一行,于是参加了八路,跟着部队驻扎在山里,成了顺理成章的事。由于他年纪小,暂时留在赵刚身边当警卫员,负责赵刚的生活起居。如今政委病倒了,在药品稀缺的日子里,只好依照土法子解决。小六问老乡要了点生姜,熬成一碗汤,指望着它能驱点寒。

      姜汤是才出锅的,热滚滚的冒着白气。小六十指扣着碗边,呲牙咧嘴的加紧脚步往前赶,却被山一样的人影挡了去路。

      “行了,姜汤我来送。”李云龙一手接过粗瓷大碗,浓眉一皱:乖乖,真够烫的。

      “是!”对于面前传奇般的人物,小六是又敬又怕,手忙脚乱的行了礼,转身,抬腿,一溜小跑的走了。

      李云龙抬手掀开布帘,后一秒却像脚上钉了钉子,站在门旁忘了进去。

      冬日里昼短夜长,晚饭才过,屋里已是漆黑一片,靠着盏油灯照得屋内昏黄不明。赵刚裹着条棉被坐在炕上,低垂着眼帘停留在纸笔之间。烛焰时不时的抖动,明暗变化中,勾勒出那人眉宇间温润清秀,早年的学生生涯经过近几年残酷战争的磨砺,打造出儒雅与刚毅浑然一体的独特气质。

      李云龙要是上过私塾,跟夫子背过点酸词,此时兴许会念上一句“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可惜他李大头斗大的字不识一筐,难以形容对此情此景的情感,只觉得这一刻,人美,心静,灯火哧哧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唰唰声,犹如天籁,眼前的一幕像是画里才有,纯净的不存半点人间烟火。

      他愣愣的呆看了半晌,蹑手蹑脚的靠近,生怕惊扰了画中人,活了大半辈子如此的小心翼翼还是头一遭。

      油灯下,赵刚仍在专注的写字,李云龙凑过大脑袋一看,火就上来了。

      “你还病着,写啥工作汇报!”顺手抽走了本子,咚的一下把碗放到他跟前:“趁热把姜汤喝了!”

      赵刚冷不防被缴了械,有些心疼的看着纸上拖出来的墨迹:“闲着没事,写几个字有啥关系。”

      “平时你赵政委爱写啥写啥,老李我管不着。”李云龙有意无意的翻着手中的本子,“唯独今天不行,你要不先喝了姜汤,东西就甭惦记着要回了。”

      赵刚甩他一眼,端起姜汤一口灌了下去。热腾腾的感觉从咽喉直达肠胃,迅速四散开来,连冷的打颤的四肢也渐渐感觉到了暖意。

      “嗯?”赵刚手一伸,示意他交出来。

      李云龙一双眼闪的贼亮,嬉皮笑脸的把东西往怀里藏:“啥意思?请政委指示。”

      “你狗日的装什么大尾巴狼!东西拿出来!”

      “那不行。”李云龙大头一摇,“俺老李有个毛病,许进不许出。到手的东西没有吐出来的道理,人穷志短不是?”

      赵刚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本子还我!”

      李云龙颇为得意:“现在才知道老子无赖,晚了!我看这纸不错,用来卷大烟刚好。”

      赵刚一听,急了,扑上去便抢。李云龙没料到一个书生倔脾气上来劲还挺大,又不好和病人较真,三招两式下失了阵地。

      突袭得胜的喜悦还没有涌向心头,一阵急促的咳嗽让赵同志的胜利打了折扣。寒冷的空气和剧烈的运动不利于病体,赵刚扶着炕桌咳弯了腰,连带着双颊也泛起了不寻常的红晕。

      这一刻,李云龙悔的那个叫肠子都青了,赶忙过去给他拍背顺气,看他遭罪心里不知怎么的一抽一抽的难受。

      “小赵啊,不是老李批评你,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他娘的太抠门,拿你本本子至于吗?早晚老李还你两本,还是日本货。”

      “想啥呢?上面没领导管着,你小子又想犯错误了怎么的?”赵刚缓过气来,瞪了他一眼,跟这愣头青搭档真倒了八辈子的霉,整日里的提心吊胆。

      “哪能啊,有你小赵看着,咱老李的检查都少写了一箩筐。”李云龙打着哈哈,把人推上炕头躺下,见他蜷在被窝里仍是冷的打颤,想也不想开始解外衣扣子。

      “你干啥?”赵刚意识到了对方的企图,神情有些窘迫。

      “干啥?还能干啥,咱老李家治病的土方。还就是你小赵,外人他不轻易传。”李云龙三下五除二扯掉外衣,直接钻棉被里。

      赵刚皱眉,不自觉的往深处躲,对于李云龙的关心感动之余,觉得有点不稳妥。

      “我没事!你还是回你那屋,鬼子要来点偷袭,还不一锅端了。”

      “行了行了,你少操点闲心,难怪不长肉。”李云龙压紧被角,把人捞了过来,“小日本想要一锅端,得换副好牙口。嘿嘿,能嚼的动老子这身皮肉的钢牙,还在锅炉里炼着嘞!”

      从背后被人拦腰抱住,赵刚本能的挣了挣。这叫啥跟啥,一个大老爷们被另一个大老爷们搂在怀里,还就隔着一件单衣盖着一张被,说出去要不要形象了。他一动,李云龙立马打蛇随棍上,贴的更紧。赵刚费力的扭过脖子,正对上一张见牙不见眼的脸,笑的委实太欠。最可气的是两人靠在一起的地方,热乎乎真他娘的舒坦,慵懒的连手指头也不想挪动一下。

      赵刚同志在倦意袭来前,自暴自弃的想了想,也不是啥原则问题,不就是和工农结合么,喝过酒,骂过娘,当然包括同住一间屋,共挤一张炕……

      李云龙看着沉沉睡去的赵刚,收了贫笑,心里琢磨开来。这小赵什么都好,懂军事,有文化,还有手好枪法,更难得的是对老李的脾胃,能尿到一个壶里去。唯独身子骨弱了点,身无二两肉,搂在怀里硌手。再一想,不对啊,别人啃草皮的时候,咱吃的是缴来的青稞面。别人用土枪的时候,咱使得是抢来的三八大盖。咱老李带的队伍啥时候连个书生也养不胖?得想个法子解决。再有半月就到年头了,部队也不能只啃菜根子过年。

      这一夜,李团长想了半宿,愣是没能睡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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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独立团这三人凑在一块儿,管叫方圆百里内的鬼子颤上一颤。

      “都说说,有啥想法。”李云龙站在军事地图前,左右扫视着两位战友。

      一营营长张大彪的刀法在全团是数一数二,打起仗来更是不含糊。突围之后部队为了保存革命的火种,采用游击战法,在山里转来转去了大半年,早就窝着口鸟气,听说要和鬼子大干一场,张大彪恨不能立马下山杀敌,忙不迭的表决心。

      “团长你就发话吧,仗怎么打,咱都听你的!”

      副团长邢志国却有些担心:“老李,转移的时候重型武器全都砸了,现在部队只有步枪,弹药也不充足,最多组织小规模的伏击战,你可想清楚了。”

      “全团的弹药集中起来,交给加强排,先干掉一部分鬼子,再上刺刀。”李云龙指着地图上的几处高点,“张大彪你带人把这片山头占了,等着接应老子,要是鬼子敢来,咱给他来个关门打狗。”

      邢志国开始的时候还点头,听到后来越觉着不对味,敢情李云龙是想着自己去诱敌,急了:“不行不行,战前团党委的决定,团长、政委应坚守指挥位置,你要是出了事,队伍怎么办,还是换我去!”

      “去去去!少触老子霉头。老子是什么人,子弹见了都要绕道走。就这么定了!”李云龙胡乱一挥手,“天大的责任,老子一人扛。出了事情,老子兜着。”

      又来这套!你当我们是摆设?邢志国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谁不清楚团长的炮筒子脾气,想做的事天王老子也阻不了。

      “你们去打伏击了,那我干啥?”

      李云龙拍拍他的肩,表情严肃:“团部决定委派个重要的任务给你。”

      屋内的气氛因这句话变得凝重起来。邢志国面容整肃站得笔挺,脚跟一碰行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李云龙绷着脸,一点头,“你的任务,就是看住政委,不准泄露半点军情!”

      从打伏击一下子转到赵刚身上,邢同志没能回过神来,懵了。

      “任务艰巨啊,同志!”张大彪看戏的不嫌场子乱,也来搅合一句。

      独立团的老兵都知道,团长在赵政委来之前,是看不起只会动动嘴皮子,真刀真枪干起来就腿软的知识分子,想方设法的要把人家挤兑走。可偏偏赵刚不识相,老在李云龙眼前晃悠。每次都是李团长先挑衅,政委是个文人却有副倔脾气,几句不和就吵上了,又觉得战士面前影响不太好,于是两人换个没旁人的地方门一关,敲桌子摔椅子,继续相互骂娘。骂完了气自然也消了,李云龙拿出酒瓶子非拉着赵刚一起喝,喝着喝着两人又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好的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说来也奇,打那以后,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云龙唯独对赵刚有三分忌惮。

      眼前这事要让赵刚知道了,铁定不准李云龙去犯险。邢志国一声叹,还真是艰巨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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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城外的树林子里,两人栓了马,通过岗哨不紧不慢县城里走去。

      李云龙脱下军装,带着墨镜,配上礼帽,很有山西土财主的精明劲。魏大勇跟在一旁,一身店铺伙计装扮,警惕的留意四周的动静。

      县城在日军的占领下,维持着表面的平和。零星几家小商小户在街边张罗着买卖,不愿当汉奸却想活命的只有装顺民,可谁都是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这种日子好比脖子上悬把刀,哪天脑袋搬家都是说不准的事。

      李云龙在大街上走了一段,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被一幕场景吸引过去,魏和尚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刚巧看到一个皇协军的队长被点头哈腰的迎进了一家窑子。

      “这回合该老子发财。”李云龙侧过头,低声对魏大勇说,“瞧见那小子没?小名王二狗,在我还是新一团团长的时候,那小子就给鬼子当过保长,没他娘的少干缺德事。现在在皇协军里当了个运输队队长,那么肥的一块肉,不过一手油,咱对不起他。”

      李魏二人大摇大摆往迎春楼门槛那么一跨,浓妆艳抹的老鸨赶忙过来招呼:诶呦,这位客官看着眼生,打哪儿来啊?

      还有几个楼里的姑娘围了过来,个个扑着香粉,摇着手绢儿,有个胆大挽上了魏大勇的胳膊。

      魏和尚那点本事对付小鬼子,可是一等一的高手,对付迎春楼的姑娘就无半点用武之地。何况那些姑娘大多是穷苦人家出身,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用眼瞪。可是他瞪的越凶,姑娘笑的越媚,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就要双手合十念佛。

      李云龙一把按下他的手,撩开坎肩露出两把盒子炮:“找王队长,咱们可是的他老朋友了!”

      老鸨一见枪,只得乖乖让路。

      白天的窑子异常冷清,隔着门都能听到屋里的人办事办的正浓。魏大勇二话不说,抬腿一脚踹门而入。

      床上的两人衣衫半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跳坐了起来。那窑姐也是见过场面的人,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提了衣服便溜。魏大勇等她一走,再一抬脚,将门关了个严实。

      王二狗气的哆嗦:“你们……你们是谁,竟敢……竟敢到老子这里撒野!”

      “啪!”拔出盒子炮拍在木桌上,李云龙不客气的往桌边一坐。

      “熟人!”

      王二狗见状咽了口唾沫,连去拿枪的胆子也没了,马上换了笑脸:“大爷,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兄弟我一定照办。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出门在外,无非混口饭吃,何必伤了和气。”

      敢情把他两个当成打家劫舍的土匪了。魏大勇眼一瞪,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狗日的瞎说啥!他是咱129师独立团团长李云龙。”

      李云龙的名字一报出来,王二狗当下心凉了半截。听说这个人一枚炮弹,直接将坂田送上了天。不少日军将官死在他的手上,司令部甚至出5万大洋买他的脑袋,今天落在他的手上,八成没了活路。

      李云龙也不看他,开始摆弄盒子炮:“王二狗,老子听说你给小日本当狗腿使,乐呵的都忘了祖坟朝那边开了。”

      王二狗两腿一软,扑通一下给跪了:“李团长,李长官。小人也是被逼无奈,这不是保存实力曲线救国吗?小人其实是抗日的,抗日的!”

      李云龙盖棺定论:“老子信你!”

      说的王二狗忍不住抬头看他,没料到这么简单就糊弄过去了。心说这个李云龙不是假冒的,就是个傻帽。紧接着的一句话,又让他跌回冰窖里。

      “口说无凭,还得立个字据。免得以后王队长有个三长两短,还要落个汉奸的罪名,多委屈。”

      王二狗苦着张脸:“不委屈,不委屈……”

      魏大勇把纸笔往他面前一扔:“写!”等他哆哆嗦嗦写完了,又按着他压了手印,才交到李云龙手里。

      “只要是抗日,八路军不问出处。”李云龙从怀里摸出另一张纸,“既然王队长那么爱国,当然要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王二狗接过一看,目瞪口呆:猪肉一千斤,粮食两千斤,棉大衣百来件还有些零碎的东西,要求两日后送到。脸又垮了下来:“李团长,这……这真的不好办。”

      “不好办?”李云龙拿着字据晃一晃,“那对不住了,只能换小鬼子的宪兵队来办了。”

      进了宪兵队,那可是生不如死,虽生犹死,生生死死……王二狗好歹念过几年书,满脑子生啊死的瞎转。

      李云龙哪是好脾性的人,霍的站起来,一脸不耐烦的大步朝门口迈。

      王二狗一急:“成,成!我办了还不成?”

      “这就对了,王队长贵人事忙,我就不留了!”李云龙像是提鸭子似的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直接将人请到了大街上。临走还拍了对方一把,俨然依依不舍分别的好友。

      “团长,您就不怕这小子暗中下绊子?”

      李云龙哼哼:“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

      两人又溜溜达达,街前街后转了一圈,停在了一家药房前。

      就说独立团政委赵刚病了那会儿,还特别要强,半点工作不愿落下,结果拖拖拉拉烧了几天都不见好。李云龙着急上火,逮谁骂谁,没少发脾气。正巧卫生队的护士小荷也来找他,说是山里药品稀缺,受了重伤的战士恢复的很不理想,有不少是因为没有消炎药而送了命的。

      起先李云龙也想打运输队的主意,只是鬼子对战略物资的看守到了一丝不苟的程度,盘尼西林、吗啡等药品一般不出现在运输队的单子上,于是便有了李云龙的县城一行。

      这两人的手里只有一叠边区票子,穷的那是连一分钱也没有,叮当两声也凑不齐。加上鬼子对药品严格控制,价高量少,光靠买是不成的。

      魏大勇想了想:“俺冲进去,拿了药就走,谁拦俺,俺就揍谁。”

      李云龙看他那样,一咧嘴说:“明抢也有明抢的办法。等我进去后,你上后院点把火。和尚,这叫抄后路,准叫他首尾不相顾”。

      魏和尚恍然大悟:“团长,这就是政委说的趁火打劫吧?”

      “老子那叫声东击西。学了两天文化课,少给老子猪鼻子插大蒜,装象!”李云龙给了他腿肚子一脚,踹他去了后院,转身去推药房的门。

      县里的药房是个日本商人开的,门口站着三个打手,整一溜的配着三八盒子,仗着手里有枪,鼻孔朝天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

      店里伙计见来人一身土财主的打扮,态度有些蛮横,便小心的问:“客人想买什么药?”

      李云龙四处看了看,半倚在柜面上对他摇摇头:“跟你一个小伙计说不清楚,叫老板出来。”

      老板岂是随便叫的,小伙计仍是谦恭的说:“客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普通的西药还是知道的。”

      “那好,老子就要去烧的药和‘拍死你’。”

      小伙计表示没有听明白:“退烧的不难,只是这‘拍死你’……能否说的清楚一点?”

      李云龙猛的一拍柜台:“早说了你小子不懂行,‘拍死你’他就叫‘拍死你’,还是让你的老板来,他最清楚。”门口的几个保镖发现此人不像来买药倒像是来寻事的,纷纷围了过来。

      李云龙冲他们咧嘴笑笑,右手悄悄滑进衣服去摸驳壳枪。

      这时,柜面一侧的门帘一掀,出来个西装笔挺的人。跟大部分日本男人一样,长的矮瘦,脸颊骨骼分明,留着两撇小胡子,神情倨傲又保持着礼仪。

      他挥挥手示意伙计退下,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鄙人山崎一男,是小店的老板。请问客人要的那种药,是用来治什么病?”

      李云龙直截了当的说:“伤口发炎。”

      “哦,那是盘尼西林。”老板回身拿出西药,放在了李云龙的面前,“按照规矩,鄙人要问一句,药是给谁用的,是怎么受的伤?”

      “不瞒你说,这事说来话长了……”李云龙皮笑肉不笑的胡诌开来,心里早骂上了,娘的,和尚在磨叽啥,别是遇上什么情况了。

      魏大勇拐到后院,找了个最佳位置奉命放火,还没等他摸出火柴,就被三个壮汉前后围了起来,最要命的是背后还让人用驳壳枪抵住。这三个清一溜的装扮,像是便衣队的人。

      和尚轻笑一声:“兄弟,有话好说,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这句话正是老子要问你的。”为首的插着腰,上下扫视他,“你小子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想干嘛!”

      “俺和俺老板走散了,俺正找他呢!”和尚说着,头一偏,“瞧,他不来了?”

      三个便衣下意识往他指的方向看。说时迟,那时快,和尚返身一把捏住拿枪人的手,咔嚓一声,对方手腕被捏断,夺过驳壳枪,贴着那人的胸膛就是一枪。前面的两人顿时明白过来,掏出枪就打。和尚乘对方拉开保险,一脚踹了他个狗啃泥,再就地一滚,躲过另一个人的子弹,抬手哒,哒,一个长点射,不出半分钟,战斗结束,干脆利索。

      枪声一响,药店里的气氛也紧张起来。

      李云龙往怀里一摸,瞬时双手里各多了把盒子炮,在腰侧一蹭,蹭开了机头,对着不及反应的打手就是三发子弹,接着回身又一枪,正中山崎的后心。药店的伙计早就躲到台下,抖成一团,显然是吓得不清。

      真他娘的丢中国人的脸!李云龙骂了一句,将药搜罗进包袱皮,背在身上。

      门外,魏大勇风风火火的赶来汇合:“团长,咋样?”

      李云龙拍拍鼓鼓囊囊的包袱:“没有老子攻不下的山头!”

      两人从后门溜到小巷子里,向城门撤走。大街上已经是乱成一片,县里的宪兵队,皇协军已向出事地点赶来,他们绝不会想到,在他们眼中已是强弩之末的八路军,敢到县城来闹事。对着一地的尸体,和缩成一团的药店伙计,理所当然的先押着去宪兵队过了一遍场子,等他们审问清楚了,李云龙早了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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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狼峪,张大彪和手下的百来人顶着用来掩护的枯草,已经等了有四个小时了。

      零下十几度的环境下,呼口气都能凝结成冰,战士们身上头上覆了薄薄的一层寒霜,冻的两排牙齿咯达咯达的直打架。

      哨兵突然扯了下张大彪:“营长,有情况!”

      张大彪抓起望远镜一看,谷口处果然跑来两匹马,再一看,可不是李云龙和魏和尚么。

      来了!张大彪悄悄传命令下去,各排各班准备迎敌,又觉得有些蹊跷,那两人不像是在诱敌,纵马急奔,直接闯进了部队隐蔽的地方,才拉缰绳下马。

      咋不见鬼子?计划有变?张大彪边说边往远处瞟,空旷山谷除了他们,连个鬼影也没有。

      不用等了!鬼子没跟来!李云龙扯下他腰间的酒壶,一口气就灌了小半壶。

      事情办砸了?张大彪有点不可置信,毕竟跟李云龙一起作战多年,摸清这小子向来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出鞘的剑从不凭白收回。

      李云龙冲他挤了挤眼,故意卖关子不说,继续喝着壶里的酒。还是和尚憨实,把在县城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张大彪听完,气的直跳脚,边跳边吼:“你个狗日的,把事全办了,害的我和百来号人躲在山沟里喝冷风,他奶奶的算咋回事?”

      李云龙哈哈大笑,说这可不能怨老子,谁让县里的小鬼子吞种,后院给人烧了,只会躲在窝里装熊。可惜了那些装备啊,没能顺过来。

      张大彪搓了搓冻的红肿的手,问:“你就不怕皇协军的那小子把咱给卖了?”

      李云龙一脸坏笑:“老子量他没这个胆!再说了,老子告诉他的地方是个废村,他真要去报信,小鬼子得了假情报还不把他给劈了?”

      张大彪又气又喜,一拳捶在他肩上,笑骂他说政委真没冤枉你,真他娘的农民式的狡猾!

      由于来回县城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此次行动进行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山里,李云龙将药品送到卫生队,缓解了伤病员无药可用的局面,赵刚也在退烧药的作用下,迅速恢复了健康,当然李云龙对他宣称是一营打伏击缴获的,绝口不提县城的事。

      两日后,王二狗果然按着要求悄悄送去了物资。今年过节部队是有酒有肉有棉衣,李云龙心里头正痛快着,哼着曲子往炊事班钻。刚进了炊事班就察觉气氛不对,大锅前空空荡荡,只有赵刚站在一堆猪肉前,黑着张脸准备发难。

      这种情况李云龙见怪不怪,用他的话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子就是先斩后奏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李云龙嬉皮笑脸的凑上去招呼:“小赵,身子骨还没养结实,就不要乱跑。俗话说的好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闲话少说!”赵刚虎着脸打断他:“老李,东西哪来的?”

      李云龙说谎也不怕脸臊:“还能哪来?这是我用三十箱手榴弹,和孔二楞子换的两成战利品。”

      “你他娘的少给老子扯谈!”赵刚一拍桌子,不怒反笑,“行啊,李云龙。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理论与实际你结合的很好么。你以为老子这个政委不懂军事,连团里还有多少弹药都不知道?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老子还不清楚!说,这回又上哪儿搞副业去了!”

      李云龙嘿嘿讪笑一阵,边打哈哈,边往门外退去:“我来的时候,看见张大彪训练新兵,下手太他娘的狠了,我替你骂他去啊,你回屋歇着……”说着,脚底抹油飞也似的溜了。

      屋外,炊事班的小张停下手中活计,好奇的问魏大勇:“咱团长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一个政委?”

      魏和尚一个巴掌照他脑门扇去,骂道:“你小子懂个P,团长那个不叫怕,叫‘三十六计走为上’,好好劈你的柴,不许偷懒!”

      村子里,红色的对联纸墨迹未干,整修过得屋檐压着皑皑白雪,炊烟袅袅,笑语阵阵。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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