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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文尹 ...

  •   我到鬼族已有五六日,这姬月公主委实很和善好客。
      不仅爽快给我了个颇为清雅的住处,还附带每日陪我一同游览鬼族胜地,又常常自己下厨做了菜同我一起吃,看不出的是,这姬月公主半点也没有点娇气,前几日同她去苍山山顶看雪的时候,登山如此劳累亦没用半点术法,做的菜也很是合我口味,尤其是清蒸桂鱼,颇有创意地同橘叶一起蒸,端上来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我最初所见她的不快给消了个一干二净。不安倒是不减反增,我与这姬月越是相处就越是觉得她乖巧可人又善解人意,阿年这厮这次才算是遇到了个劲敌,若我是墨淮,我也必定是会选姬月的,我觉得长的美是种运气,长得美又有内涵况且还是个公主,这便是上天给不了的了,我只能心中暗叹阿年这次便只有自求多福了。
      昨日里她邀我去品茶,我乍一听很是感兴趣,遂与她谈起这品茶之道来,这么一番下来我才觉得这美人果真不是个花瓶。不知不觉已过大半日时间,她正欲拉我一同前去,我刹那间反应过来:“你今日欲用的是何处的茶叶?”
      她不解地看着我,一双盈盈剪水瞳朦胧的紧:“乃是昆仑连落帝君的座下童子前几日送来的,我鬼族中人个个都没有这坐下来静静用一盏茶的耐心,这茶叶在鬼族也只有在王宫里才用。”
      我心中一跳,嘴角扬起一抹笑,温声道谢:“晋沅多谢公主招待。”
      她脸一红,靠我更近了些,我不是很习惯,遂朝后火速暗退了两步,她含羞怯怯道:“我料想阿沅你该喜欢,我从前听母妃说上界中人风雅的紧,可不知阿沅你喜好什么,我心中也拿不定主意,索性拿来给你一用,现今你喜欢便好,也不枉我这一番心意。”
      我心中暗自叫苦,面上又不免要打个哈哈:“鬼族这番心意,我晋沅必定记在心中,他日公主若到我溪梧居,我亦必定要好好招待公主一番。”话毕觉得又漏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敛了笑追问道:“公主可见过那童子是作何模样?”
      她眼中腾起水雾更盛:“那童子来时我碰巧遇见过一次,瞧模样很是老成,穿了身灰扑扑的袍子,脸上笑容却是极和善的,眸子也灵动的很。哦对了,他左耳垂上有块红记,人也乖巧嘴甜,很是贴心呢!”我左右一想,这连落那里有什么童子我可是一清二楚,如今来了个左耳垂上有块红记的,从前也没有看到过,想来是他下界时自某处山林里遇到的小妖,又恰逢得了善缘,点化了后收到昆仑做的座下小童,如此一来我心里也好受了许多,阿年好歹亦不算太过差劲,同这姬月比起来至少还有这么一点是必定胜过她的。义气二字,天界之中未必有几人同阿年一般无二,来来去去,甚为爽快。
      我此时便算是终于安了心,连落这厮既是派了这小童来,便是算同我说了他这次必会保我安危,亦是同我说会尽快接我回去。
      我自然心情极好,转头同姬月说:“那我们便走吧。”
      她朝我眯眼一笑:“好。”
      因了无聊的缘故,她同我说起这鬼族王宫里七七八八的混乱关系来,其实便是她不说我也是知道个分厘不差的,从前自师傅那里学艺的时候曾有个鬼族的白嫩小妹死活赖在山下要见我一面,我只知道当时十分不容易,又恰逢了阿娘自北海赴宴顺道赶来看我,我那时年纪尚小又是个女身,阿娘同师傅提起时师傅答应得十分爽快,不过阿娘是怕惯了闲话流言,铁了心让我用了大哥的名号,又将昆仑的转魄寒玉请了出来替我掩了真身,才将我送自师傅门下。
      大哥常年病着,阿娘也不愿将他身子差的毛病传到些别有用心的人耳朵里去,所以若非出了极大的乱子,就是我与连落二人平日里也甚少见到大哥。如今大哥身子愈发差的多了,自阿娘去了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于是在外我便称了他的名号招摇过市,一方面是因为如今不要面皮才能做好的事情实在太多,另一方面又怕是太过麻烦,所以若是在外说上几句我是昆仑连昀,怕也是没有几个人愿意信的。
      所幸大哥虽不是很康健,同我与连落亦相处得不是太久,但却是极亲厚的,对我打着他的名号与连落在外胡混此事只是付之一笑,但那鬼族小妹逼上明祁山指名道姓要找晋沅,无奈那时那处只有我一个叫晋沅,师傅用布帛擦着他的墨兰,嘴角噙了一丝笑:“小七,看来你从前惹的桃花债很是泛滥啊,竟连鬼族的姑娘都会不远四海来找你,我看你早先时候修了女身便是误了你终生。”
      我急的抓耳挠腮,全然想不起是何时同鬼族姑娘有了交情,窘迫得两颊通红,师傅淡淡抬眸看我,眼神冷然,只是一刻便垂了眼,我躲在师傅房内不安地走来走去,师傅用随身法器定住我,这才和煦开口:“你阿娘怕你是个帝姬,脾气又骄纵,以后若是嫁到夫家去定是要惹些大乱子的,况且长得亦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美人,才许了你用上你大哥的名号到我明祁来学艺,你却做些了什么事情,不是男儿便莫要去做那男儿之事,从前我道你是少年心性,太贪玩了些,如今才知道你这般不沉稳,白白枉我倾尽所学尽心教导你,如今你阿娘亦在明祁,若你果真不愿在我明祁潜心修习,大可告知你阿娘,明日便可启程往你昆仑另寻高就。”话毕便撤了法器,施施然出了房。
      我吓得猛然随着师傅出了房门,却不见师傅的身影,仓皇之间从后院冲到前厅,阿娘正捧着一盏香茗细细地品,眼角眉梢都是从容气度,师傅坐在上首,同阿娘正说着什么,瞧见我进来,连一个眼风都懒得扫过,我被吓得狠了,扑过去便鬼哭狼嚎:“弟子知错,今后必定潜心随着师傅学艺,磨练个沉静的性子来,如今日这般事,今后是万万不会做了,求师傅莫要赶弟子出这明祁,但求师傅原谅弟子这一回,从前是弟子轻狂怠慢了,自此刻起弟子必定专于课业,再不去做那些混账事!”师傅闻言并未说什么,阿娘转头看了我一眼,颇为恨铁不成钢,我更为惭愧了,脑袋埋得愈加深,一句话也不敢说,亦不敢哭得太过大声,只好跪在地上不断抽噎着。
      我那时大概是样子太过可怜了,阿娘看得不忍心,便向着师傅替我求情:“看来此次连昀必定知道了厉害,今后这样的混事是再不会干了,神君便看在我的薄面上谅了她这一次,若下次再犯,便请神君替我好生管教管教她。”师傅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我知道我此次定是凶多吉少,索性颇为丢脸地爬过去抱住师傅的腿,号得愈加厉害了些。
      师傅悠悠一脚踢开了我,又拈起一块绿豆糕丢到我头上,我吓得直抖,师傅却大笑:“我榆华的弟子,若是连这等本事都没有,更遑论什么术法,但是若是要修行,依我看还是更静些才好。”
      他又敛了神色,如平日一般风轻云淡,温声道:“既是小七你这般求饶,为师便谅你这一次,今后决不可再犯。”我连忙诺声称是,形容惶恐至极。他斜瞪我一眼,继续朗声道:“你既入了我门下,便要守我明祁的规矩,但我自做了这神君后教导的左右也不过你连昀一个,此事亦不算我的心思,乃是你阿娘千辛万苦自昆仑寻来,我念你根骨尚佳,便许了你阿娘这个人情。而今我虽无什么大要求,便只有一点,是要你牢记在心的,自己从前所种下的祸根,便一定要凭自身之力化解,万不可推给旁人,事事躲在旁人之后,要知旁人护得你一时,却难得护你一世。”
      我那时心头疑惑不减反增,但觉得师傅这话说得委实中肯自此便听了进去。隔日里到山中冥想时听得林中小仙说起那白嫩小妹在山下大闹了整日,本欲再等下去,却被随行的鬼族将士生拉硬拽回了鬼族,那白嫩小妹哭得泪光盈盈,嚎声如雷。我顿时愕然,既是有随行的将士,必定是鬼族王宫里的某个公主云云,我昆仑与鬼族素无交情,我更是识不得什么鬼族公主,这才反应过来此次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无奈只能心中暗骂,面上还要作出一副气度高华,不食烟火的冥想姿态。
      我足足生了两月的闷气,心中激愤之下便长了心眼,往书房跑的频率也变高了许多,一来二去之下竟将这鬼族王宫内的关系理得是甚为平顺,连旁支族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历任鬼君的风月段子更是记得烂熟,为的不只是同墨淮阿年多些谈资,更是为了少被鬼族中人下了绊子。
      故我对鬼族从无什么好感,这姬月当日若不是拿着鬼族至宝千转芙蕖,我定是要一个掌风扇过去,二话不说逐她出我溪梧居去,我委实不算什么心怀宽广的人况且这鬼族给我安了这么个始乱终弃的名号,这让我心头很是不痛快,但毕竟姬月这段时日的待客之道让我很是满意,否则我对着鬼族怕还要愈加憎恶几分。
      因了我对姬月的这份感激,让我在到了鬼族王宫御花园后仍可以保持如此的涵养,我觉得我委实算是胆识过人,鬼君池霄及这王后荷意皆坐在上首,我的位子安在姬月旁边,我对面一座坐着的是个面色苍白的青年,我正欲坐定,他抬头幽幽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注意到他,穿的倒是极周正,束冠也束得一丝不苟,袍子上绣了玄色的云纹,但眉目间却隐隐流露出几抹妖娆媚艳之气。我轻皱了眉,这青年矛盾成如此,在鬼族中也不见得有人长得如他这样媚艳撩人,几个眼波便能迷了人的心神,九重天上的仙君上神我也能识个差不离,但却从未见过此人,想来应是我历劫这段时间飞升上界的仙人,交道亦没有打过几回,所以我应是不识的,我正欲同上首二人行礼,那人横来一声打断了我,他站起身,姿态恭敬柔顺,声音平直刚硬:“晋沅上神安好则个。”话毕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三叩九拜甚为恭敬,鬼君池霄拈须一笑,我微微有些吃惊,他站起身,继续敛目道:“小仙是九重天上景临帝君处当差的文尹。”
      我颇为无奈,自遇到这姬月后的日子过得颇为大起大伏,委实太过考验我的承受能力,只能叫了他起来:“我的品阶并不算是很高的,你万不该行如此大的礼,这不是叫我难堪么?”又觉得这话说得委实不大圆滑,故勉强又补上几句:“景临帝君此次执掌中天境,晋沅本该带上贺礼前去紫华宫贺上一贺的,无奈小神将将历劫归来不足一月,大小琐事缠身,委实不大抽得出空来,原本正想等哪日得了空再到帝君处请安,不想却在此处遇了文尹仙君,望仙君回去还要替晋沅向帝君多多致歉。”
      他复又抬眸望我,一双凤眸挑的恰到好处,眼尾却有凌厉的眼风朝我射来,我微微有些不适,姬月见我尴尬,捧了一盏茶予我,我落座后朝她感激一笑,她探过身来小声道:“阿沅莫要同那跑腿之人置气,这文尹不过是帝君自凡界讨来的一朵芍药罢了。”
      我颇有些讶异:“芍药?芍药化作人形不都是女身么,这文尹便是怎么瞧也不像个女仙啊!”
      姬月极是不屑,撇了撇嘴:“自然是个女仙,不过是怕麻烦才穿作男装,她不过是帝君点化而来一个小小散仙,却有此机缘在紫华宫当差,比之那些洒扫仙婢都低微了不知多少,却傲得跟什么似的,瞧她这态度竟像是连我鬼族都看不上。”
      我听得渐渐有几分明白,想起早先尚幼时阿娘同我与连落讲过九重天上四处滥传的段子,这景临帝君乃是天地初分时由天地精魂所孕育的上古神嗣,三界初分时万物初生,然各处却是混沌一片,混战不休,先代天君一统天界后逐步便分出了三界之主,先时的几场骇人听闻的大战皆是由景临帝君号令,且无一落败,可见我年少时便是个不成材的,听完除了心中一抹敬畏再无别的感觉,连落却是感觉得过了头,嚷嚷着要拜入景临帝君门下,阿娘被他吵得足有三月,实在不能忍了,曲线救国便带他却拜谒景临帝君,我同连落那时不过两千来岁,仙根尚不稳固,更何况这景临帝君自先代仙君羽化后便再没有出门见过旁人了,因此他拒绝连落我觉得确然也是在情理之中,无奈连落受的刺激确然亦极大,他在景临帝君当时清修的上元境外撒泼耍横了半日后无果,便愤愤地回了昆仑,撕了从前珍藏着的所有景临帝君的话本,窝在房里伤情了两日,自房内出来时两只眼睛肿得像是桃子。
      我甚至无缘得见帝君真容一面,帝君他老人家就成了连落人生耻辱柱上一个崭新的标示,我觉得帝君他因这件事离得我们近了些,从前大哥每每管不住我与连落时常说一句话:“你们两个如今在这世间厮混得正酣时,景临帝君已当你们如这世间尘埃一般了。”其实我觉得旁人与我确然无甚干系,尤其如帝君一般只可远望不可近染的这么一个不食烟火的神仙,与我的距离更是隔了万儿千里,我亦从不敢肖想对祖宗有什么得罪之处,一溜儿的恭敬顺从,丝毫不敢有何疏漏懈怠,帝君他老人家更是与我无半分交集,故这文尹仙子对我的敌意,我不知从何处而来。
      我转头浅笑:“或许此事非文尹仙子本意,依晋沅拙见,文尹仙子虽姿容殊丽,但仍是穿了紫华宫并不算得是入眼的掌事服,礼节之处亦无缺漏,大约是因为在凡界时日长了些,骨子里仍有些散漫,在这天界久了自然会改了那些凡尘习气,公主大抵该宽容些。”许是我面上说教神色过甚,姬月朝我看过来,一脸的呆滞茫然,我心中大呼失算,她又展了笑容:“阿沅说如何便是如何。”
      我干干笑了两声。
      因望见鬼君及王后齐齐盯着我与姬月,姬月面皮红了一红,侧身回去了,却又不断剥些橙子、核桃予我,上首二人视线愈加灼热烫人,我忽然有些不自在,婉拒了姬月的好意,文尹却冷哼了一声。
      我觉得这其实无甚大干系,显然照我的年纪是应该治治她这个不敬的毛病,但毕竟我还是一个有风品的上神,便不能拘泥与后辈的一时不敬。这茶宴委实太难捱了些,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回了寓所,时间却是走得太快了些,一来二去已至傍晚,姬月不辞辛劳送我回去,一路分花拂柳,美人嫣然,我突然心头涌上十成十的内疚,如此玩弄姬月的感情也不是我连昀所为,这鬼族是再不能久留,须得寻了日头早些回去,这连落,亦是一直都靠不住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文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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