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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奇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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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光明正大地遁了,并且是与丰神俊朗眸若星辰的仲九上神一同遁了。当然,我并不觉得他丰神俊朗眸若星辰,这些我都是后来从阿年嘴里听到的,而阿年是从那些品阶不知比我低了多少的仙子处听来的。
阿年还说,现下这些仙子都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我与仲九处在一处震八荒,另一派亦认为我与仲九处在一处震八荒,不过前者是天雷轰的后者是被天界第一对断袖给吓的。
我哑然失笑,阿年笑得更是开心:“那是她们不知道阿沅是个多么讨喜的神女。”
我离席后从大殿上出来径直去找了仲九,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洁,仲九在殿外荷塘中心的亭子中,去了冠,一头墨发散在胸前,尚有几丝垂在眼睫上,又抽了腰间短笛便去拨弄塘中荷花,笛端沾了些晚露,月光流转之下很有几分通透。我先是远远望着,觉着这画面似曾相识,心下不禁一动,又有细细密密的痛楚蔓延上来,我对自己这反应委实不解。
他好像并没有看到我,兀自拨弄着,眸底一片深沉的黑。看来近日里他过得很是伤情,我心中计较一番,出声叫他:“仲九。”
他循声转过头来,扬起一个笑容,目光微微闪烁,我怕这厮又出什么阴招,先开口:“我现今也随你的话出来了,不若你将那簪子还与我,改日我送支更好的给你便是。”面上堆笑,语气谄媚。伸手不打笑脸人,我看你仲九就顺着我给你的这个台阶下了多好,也省得你尴尬不是。
他甚是和煦,照礼数朝我揖了一揖,我摆摆手算是受了他的礼,哪知他下面的话将我的后路全部堵死。
他说了:“我觉得上神这支簪甚好。”我要劝的话全给他堵在了嗓子眼里,只得讪讪笑了两声。说话这门学问,还真是千回百转,我自诩坑遍天下无敌手,却没想到今日被仲九坑在了洞口上,这是……欲出而不得啊!
我自小与他要好,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心下暗暗计较如何把我这簪子要回来。我垂头不语,半晌后他语调终于是有了些变化,我心中一喜,他接着说:“你真想要回去?”
明知故问,我若是不想要回去,我为何又要跟着他出来,舍弃佳人八卦,在这里受他的闷气。我抬头直视他,语气凛然:“那是自然。”
他面色一暗,转身望月,手藏在袖中,淡淡开口:“还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果不其然,仲九这厮奸诈至此,自我小便是若抓住了我什么把柄,必定要以告诉父君来威胁我,要我给他些好处收买他,我得的好些珍奇异宝都流进了他的口袋,我对他这种损人利己的行径无比嫉恨。
“又是找我要什么东西?快说,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我口气不善,他转身目光直直看着我,面色又沉了沉,我有些被他吓到,再不敢开口激他一激。
他见我死死抿着唇,莞尔一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若我说要你嫁与我呢?我要这天界再无一个晋沅上神,只有一个同我携手约定三生的连昀帝姬,这样,你可办得到?”眸子里盛了万千星光,刺得我眼睛发疼,我微微偏头不再看他,心下却一时怯慌,全没有了平时的伶牙俐齿。
他像是早料到我这般反应,朝我逼近一步,口气也变得咄咄逼人:“阿晋,我仲彦之只要你一句话,你是许,还是不许?”我被他逼得向后退了一步,谁知道他也跟着我的节奏向前了一步,便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僵持着,直到将我逼得脚下一个趔趄,他一把将我拉住,我免了那皮肉之苦,拍拍胸口舒了口气。我还在庆幸我的好运气,仲九这厮却更加抓紧了我的手腕。
我试探问他:“你莫不是在说笑?”他面色一凛,我知我这一句话又得罪了他几分,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却又没有办法挣脱他再找个借口全身而退。我颇有些讪讪,只得呵呵笑了几声,他又是一皱眉,我便知我此时的表情定又是极僵硬的。
果真他开口了:“你到了上神这个阶品怎的还是这么傻?原将你送到榆华神君处学艺便就是想让你学学他的聪明,不成想你聪明没学到,他那闷劲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若我对你无意,又为何苦苦守着你这九万年?我还真真是不喜你这幅男子模样,委实与榕年那小丫头说的一般,太过招桃花了些。”
我一时竟有些怔住,鼻尖微酸,眉头一皱竟是怕要哭出来。只好抓了他的袖子闷闷道:“彦之,想娶我可不是那么容易。”
他忽的高声大笑了起来,揽过我的肩膀,语声温柔:“小神仲彦之,从修得仙身白日飞升到如今四海皆平已历十四万九千三十六年,曾在昆仑楚恒帝君处修行了四万三千年,及今日虽无大成,但总是还有些所获,混得个帝君的虚名,皮相不算俊美无瑕,却也不见得是不能见人,尚无家无室,无拘无束,而今心中有一人,惟愿与她携手与共,纠缠至死。”
他顿了顿,我心中动了动,竟是有几分期许。他看向我,目光潋滟:“阿晋,你可愿予我一生?”
我心一横,猛地推开他,勉强笑笑。他的笑都黯然:“为何?”我摇头不答他,宽大袖摆下的手迅速来回使了个术法将他定在原地,转身御云离去,我突然便害怕他唇边那抹苦笑和眸子里的黯然失落,若他心中的人是别的神女仙子,于我真真才是个好消息。我早知我与仲九全不是要好这么简单,但如今他却打破了我们之间这种微妙的平衡,今后是要继续笑脸相迎还是唯恐相遇?
云端的风尤其劲利,衣袂在空中高高扬起,在我脸上如同耳光,我闭了眼,静静感受这其中复杂滋味。
回了溪梧居,远远地见到我屋里灯火通明,我料想到是阿年这丫头又来找我,哀叹一声,也只好作罢,偷偷摸摸地使了个术法变作了只红喙白鸟,轻落到窗棂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两人的对话声幽幽传来,我心中一喜,支起耳朵聚了十分的精神听墙角。
“你是何人?又是如何知道阿沅这阵的破解之法?”阿年声音一如往日清脆,可惜此时却带了七分惊慌,我正欲显出真身帮她一帮,不料凌空飞出一片芙蕖花瓣,带了十足力道朝支窗的竹竿呼啸而来,我见状慌忙朝外扑棱几下翅膀。事实证明我确不是个精于逃跑的上神,这幻化之术也学得不甚精通,故我的尾羽被夹到这便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我想了一想,觉得今天穿了墨色缎袍果真是个极明智的决定,我不喜墨色便从不置墨色的衣物,故这衣服是我从墨淮处死皮赖脸给借过来的,便是被夹破了我也不会有多心疼,至于我这身衣服的主人必定是天降大任于他的袍子,与我无尤。思及此,我心中很是不厚道地笑了笑,遂安心等了罪魁祸首来解救本上神。
我等了半个时辰,等得我很是百无聊赖,心中不禁计较起还要不要这么随遇而安地等下去。想着想着就想起几天前与墨淮一道时曾说起过的鬼族公主姬月。听说这位公主乃是个跨了族的美人,母妃正是北海水君的大儿子思秦的小女儿荷意,我在幼时曾听过这位北海公主的风月之事,那时我同仲九还十分要好,但他总是替阿娘揪着我的小辫子,故每回与墨淮一同做了坏事也全都推到他身上,无奈我那时还是太过天真了些,即使他当时还只是帝君底下当差的一个小小文官,威望也必定是比我这么一个小童要高的多的。他当时所管的事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得多,左右不过一个藏经阁。我常托了课业的名号溜进去看些野史游记之类,其中令我心动的不少,但若论是三界美人,自然当属荷意为先。
书上说这荷意乃是当时三界最美的女子,一笑天地都要失了风华,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实在是个妙人。无数神君拜倒在此女的石榴裙下,而这荷意直到七万岁时才等到第一门亲事,这亲事自然是不必说的好亲事,老天君替大儿子陌淩求了这一门亲事。我一直很是好奇这陌淩到底是怎么看到荷意的,因为书上说他资质不高,早先失了母妃,身上也有些先天不足的毛病,是一步也出不得天宫的,老天君最是怜惜这个儿子,特特将他带在身边,后来万分惊险地将这个儿子养到了四万岁,专遣人请了惠清真人来教导,即便是如此,他又生来便是仙胎,也修了个七万年才修成了个上神,老天君本想传位与他,苦于怕他受不住那三十六道天雷八十一道荒火,这才有了这代天君雁淩的天君之位。后来我渐渐也算是能够被些小辈们称作祖宗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大抵是老天君见自己最心疼的儿子后路不保,又见着这荷意艳名满天下,但凡是有点美貌的女子都不是心思简单的角色,将来自己羽化归去好歹还有荷意帮儿子打点着,左右吃亏的也轮不到自己儿子头上。
这如意算盘打的委实不错。
但天君毕竟也敌不过天意,陌淩还是挂了。至于挂了的原因,书上并未记载过,这让我很是惆怅。以至于我一直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要了这个集老天君宠爱于一身的儿子的性命,后来与墨淮说起的时候他宽慰我说大抵这人的性命都是老天君拼尽一身修为给捡回来的,活了那么些年月也是他运气委实好了些。我心中一松,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是我当时年纪尚幼,若是如今听到这番话我定是要在心中唾弃他一番的,做人好歹还是要有些同情心。
这么一来美人荷意也失了一门好亲事,幸好北海水君的大儿子思秦上神也不过是将自己的女儿与天族这位短命的皇子订了一订亲,还好还好,尚有补救的机会,倒不至于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自扫门前雪,负了她荷意生的这般美貌。但北海水君还是算漏了了一点,但凡公主小姐必定是有一颗不甘寂寞深闺的琉璃玲珑心,有了这么一颗心,也难免不会偶尔扮作婢子偷偷外出打打野兔,采采野花之类,而偶尔这么一出,也难免不会遇上些桃花。而这一次轮到荷意如此的美人,难免也成了必然,我若是个男子,也必定是要找了个微雨朦胧杨柳依依的好去处,装作是不经意地与美人邂逅,随后若我运气好,美人与我看对眼,从此便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若是我运气差些,好歹也可以在断桥边给美人当会人肉背景,其实这样光想想都是挺美好的。所以鬼君池霄出现在荷意必经之地再顺道勾搭上美人这事我觉得是极正常的。近年来听说这姬月公主也到了订亲的年纪,鬼君池霄对小女的亲事很是看重,无奈墨淮实在没有这般的觉悟,看上这荷意的美人闺女又苦于没有门道接近,也学个少年儿郎一般伤春悲秋,朝我这种不负责的好友大吐苦水,须知在他墨淮和我阿年之间我选的必定是阿年,至于他心尖上的姬月公主的美貌贤淑我就不厚道地左耳进右耳出了。但说句实话,我若是他墨淮,这思慕姬月公主的心思是定不会向旁人说的,把自己拾掇得丰神俊朗再悄悄地选了美人出游的好日子不经意地这么遇上一遇,胜算也定是要比一人对影伤怀大得多的。
我正这样想得欢快,猛然回转却吓得打了个哆嗦,万一墨淮这厮偶然灵光一现,与我正好想到一处去了,那阿年又该当如何自处?我突然觉得此事应该与阿年早作商量,想好应对万全之法,若墨淮这厮死性不改,阿年也应是早就心知,必定不会伤心得肝肠寸断,最不济也就是个伤情个二三十年,到时候卷土重来,还是我亲亲好阿年一枚。
这么想来觉得被夹在这里不仅有失上神风品,对阿年也必定百害而无一利。于是我很有风品地捏决回复了仙身,不过墨淮那件黑袍夹了一大块在窗台上,我呵呵一笑,将他的袍子撕得很是干净利落。再不厚道一笑,手中捏决隐了仙身,进屋进得很是顺溜。
进屋正待抬眼一看,不料满屋金光一现,扎眼的紧。再手中结印便再结不起了,真气在体内甚至运转不到一周天,凝滞迟缓,若是强行运转我这身修为便算作是废了,我心中暗道不好,这溪梧居本是我的地盘,现下却是便宜了旁人,这旁人还在我的地盘上置了法器要生擒本上神。
我愤愤了半晌突然认栽,想起从前学艺之时曾学过的能将法力禁锢甚至废除的只有一鬼族至尊法器,千转芙蕖。单凭我这一身修为,怕是连这法器都摆不平,更何况还有这法器的主人在其后虎视眈眈。我此次大抵是运道差了些,想着改日回府出门定要找太乙真人替我卜上几卦。
渐渐金光消散,一美人身姿袅袅婷婷出现在我眼前,我定睛一看,心中更觉今日运道委实差得紧了。这美人正是我刚才在外面吹冷风之时心中吐槽的鬼族公主,姬月。美人一身广袖罗裙,裙摆缀了彩带璎珞,走起来步步清响,好听的紧,又恰恰梳的是少女发髻,若我不识她我必定会觉得这仅仅是个普通的少女。无奈上天总不会给我这样想的机会。
美人手中金光闪闪,转得很是欢快的正是让我心头滴血的鬼族至宝,千转芙蕖。
这么一来,我更是惆怅了。
屋子里本很是温暖舒适,不过我只觉夜风真是凛冽,竟然连鬼族第一美人都入了我溪梧居,我这个上神做得果然是太过不济了些。看来但凡有些美貌的女子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这话说得果真不错。我这番怕是吃不了什么好果子了。
我骨碌着眼睛朝左右看了看,阿年这丫头被捆仙绳捆得结结实实,丢在我上好乌木桌上,无奈阿年心宽体胖,在桌上略显硕大。我那乌木桌眼看便再受不住她,我不禁又是一阵肉痛。心中更是愤愤,早些时日便告诉了这丫头要好生随着墨淮修习术法,如今被捆成那个样子还坚持不懈地一边瞪美人,跟姬月光彩照人的样子果真不是一个段位的。
我突然很想扶额愁叹一声,我昆仑果然出不了什么好神仙。
美人却不给我这么一个机会,径自弱风扶柳地朝我走来,嫣然一笑:“早早听闻晋沅上神在这上界风姿无人能出其右,今日一看,果真如此,上神这溪梧居的阵法亦是难破,常听了父王说起上神你的术法师承榆华神君,如今却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感觉,姬月从前也不信的,可姬月现在可就信了,若没有这千转芙蕖,姬月今日也定是进不了上神这溪梧居的。”
我干干一笑:“多谢公主谬赞。”
美人愣了愣,旋即笑得更加灿烂,声音更是天真柔婉:“原来上神早知道是姬月!”
我正要接话,她甜甜一笑,拉了我的手:“那上神刚才在门外如何不出声,让姬月我还以为是什么宵小之辈呢!”
话毕转头朝屋内的护卫冷声吩咐:“把那不敬的丫头丢到太液池里去。”阿年口不能言,朝我不断使着眼色,我回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她立马瘫倒作垂死状。我觉得这丫头委实丢脸了些。
姬月转过头来,变脸之快令我诧异非常:“上神,我叫你什么好?”
我继续干笑:“阿沅便好。”她红着脸抱住我的胳膊,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不过这时间委实有些长了些,我觉得我的胳膊很是酸痛。
她终于放开了我,不过说了句让我更是惆怅的话:“不如上神到我流觞宫暂住几日,如何?”我正待拒绝,她粲然一笑,一口大白牙晃得我眼花。
“既然上神你答应了,那我们便启程回宫吧。”我只觉面皮委实有些抽搐,对她再扯了一丝笑便回转不来。
千转芙蕖的金光实在晃得我眼涨,我觉得做一个有风品的上神要随遇而安。
不过这么一看,鬼族的女子果真要美貌大胆些,我心中暗骂墨淮此次才是果真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