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境之秋》冬暝

4、熔炉都市（二）

　　卡塞蒂炼金房是塞尔特最富盛名的工坊，据说连冰之境皇城贵族的武器都是花重金请卡塞蒂的名匠打造。其实早在苏洛他们上一次来到塞尔特时，卡塞蒂炼金房已经是这里最优秀的工坊了，而它的创始者拉菲尔·卡塞蒂正是因在沙漠边城中制作出整套金角仙盔甲一举成名，有了在这塞尔特落脚的资本。
　　这么算来的话，当初在沙漠的友人将他们共同猎回的金角仙之壳交付的正是拉菲尔·卡塞蒂，而她也是帮他们制作那两把金角仙之牙的工匠。
　　这样的话，一定能让这两把名刀再次恢复当初的面貌吧。
　　苏洛从腰间拔出那把白色的短刀，轻轻摩挲。

　　“你们就是那两个号称会让我甘愿不要工钱的客人？”说话的人是一位气势凶悍的美丽女性。她有着塔尔族标志性的金发蓝瞳和白皙皮肤，身穿塞尔特炼金师常用的背带裤工服，双手还带着厚重的炉灰手套，此刻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双脚架在茶几上，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当然有，只要你是卡塞蒂最优秀的炼金师。”苏洛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我叫苏洛，这是溯夜，我的旅伴。”
　　“乔尼·卡塞蒂，卡塞蒂炼金房第十九代继承人。”金发美女一脸不屑的表情，很显然不相信苏洛他们能拿出让自己心动的东西来，“塞尔特的炼金师的确有免费用自己心动的材料打造武器的传统。但是你们得明白这里是卡塞蒂，作为继承人的我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为皇城的人打造武器，可以说放眼冰之境已经没有足以让我动摇的炼金材料存在了。如果拿不出来，耽误我工作的损失你们可得最好心理准备。”
　　“就算再不相信，乔尼你也抽空出来见我们了嘛。可见你还是很在意的说。”苏洛也不恼，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是每一个优秀炼金师的本能。”乔尼解下炉灰手套，向着苏洛伸出手，“好了，切入正题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苏洛看了溯夜一眼，慢慢的从腰间抽出了白色的短刀，跟溯夜那把一起递给了乔尼，“我们希望你能修复这两把刀，让它们恢复本该有的样貌。”
　　“哦？”乔尼接过其中一把，瞥了一眼便有些失望。这两把短刀的样式普通，是从前物之境沙漠地带的风格。大概是放置久的了关系，刀鞘破损的很厉害，露出里面白色的刀身。
　　又是两个不懂得保养武器的人。乔尼在心中骂了一句，还是将短刀抽出来仔细端详。
　　构成刀身的材质没有金属所惯有的锋利光泽，甚至连放在阳光之下都不会泛光。那身白色似乎将所有的光线都吸了进去，乍看之下倒像是某种动物的牙齿，却比一般骨骼的构成要坚实许多。和破烂的刀鞘相比，刀身只有些轻微的磨损，并无大碍。
　　乔尼用手弹了弹刀刃，声音低哑沉闷。按说这并不是一把好刀该有的声音，但乔尼的作为一流工匠的直觉却告诉自己这并不是一把废刀。
　　说到动物的牙齿。乔尼一怔，脑海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苏洛。
　　白发少女早料到了她的反应，点了点头。
　　“这真的是......金角仙之牙？”不自觉的咽了咽喉头，乔尼看着短刀的眼神一改之前的不屑，热烈的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乔尼自己心中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苏洛双手合十，向她眨眨眼睛，“怎么样，免费帮我们修理刀的话，借你玩几天也行哦。”
　　“等，等一下......”金发美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似乎不敢相信幸福来得这么突然，梦寐以求的材质会如此轻易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金角仙是一种生活在炎牙沙漠深处非常少见的生物。传闻中体型巨大如山，状似昆虫，其骨骼背甲因为在沙砾中的长期磨合而坚硬异常，是制作防具的一流的材料；而其牙齿则号称能粉碎世间一切物体，唯有西纪年利用人工元素科技改造的记忆金属能与之抗衡。
　　而如今制造记忆金属的技术早已失传，金角仙之牙可以说是世间最坚硬牢固的炼金原料，是每个炼金工匠梦寐以求的东西。
　　距离上一次金角仙之牙现世，还是百年前自己的祖辈创建卡塞蒂炼金房的时候呢。
　　乔尼深吸了一口气，从腰间拔出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这是她最得意的作品，以奈雅雪山深处的寒晶矿为主料，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才打造而成，是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在今天之前，她甚至有信心能用这把刀斩断所有的武器。
　　而如果这真的是金角仙之牙的话......
　　在胸中默默蓄气，乔尼大喝一声，以迅雷之势用手中的匕首斩向了白色的短刀。
　　咔擦——
　　清脆的断裂声，苏洛甚至还来不及出声阻止，惋惜的看着那把价值不菲的寒晶之刃自中段冰开了一条长长的裂口。
　　“乔尼你何苦呢，可惜了这把刀啊。看上去也是一件珍品的说。”
　　“不，这就足够了。”金发的炼金师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丝惋惜，只有找到目标的狂喜，“不是第一的作品我不需要。这两把刀我会负责修好的，当然不会收取两位任何费用。”
　　“没有附加玩赏几天的条件么？”苏洛挤了挤眼睛笑道。
　　“身为卡塞蒂的继承人，如果连想要的炼金素材也无法找到，谈何脸面？”乔尼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的白色短刀，在心中坚定了过段时间一定要找人到炎牙沙漠弄出金角仙之牙来，“你们先在店里休息一会儿吧，大概四到五个光耀我就能完成。”

　　按照乔尼的嘱咐在炼金房里闲逛，苏洛打量着销售区里琳琅满目的武器，眼花缭乱。这里按照价格品质划分为三个区，都是大众能够接受的价格。而真正的精品则放在销售区旁的水晶小屋里展示。
　　“这把刀，真漂亮啊。”趴在水晶展示柜上感叹着，苏洛看着底下的长刀，双眼闪闪发光。
　　那是一把有着红莱国风格的长刀，刀身带着微微的弧度，刀柄狭长，刀谭圆润。周身泛着寒晶矿特有的白紫色，边刃寒气逼人锐利无比，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看看下面的价格。”溯夜挑了挑眉，低声提醒。
　　苏洛看着标价上那一串长长的零，忧伤的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泪流满面的叹了口气。
　　“价格，也很漂亮啊。”

　　“这把刀少爷我要了。”
　　一个嚣张的声音自苏洛身后响起，她回过头，看见一个塔尔族青年插着双手，向着她跟前的水晶柜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充斥着鄙夷。
　　青年身后的随从立刻将一袋子钱币递了过来，受到了导购员的热情款待。
　　“哦，看不出来穷鬼的眼神还挺好，挑了把好刀啊。”接过苏洛刚才还眼馋的寒晶长刀，青年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挑衅的看了苏洛一眼，“只可惜挑的起买不起，啊？”

　　卧槽。
　　苏洛的头顶爆出一个十字，所以说有钱人这种存在到哪里都很让人讨厌！
　　“硫克少爷运气真好，这是乔尼小姐不久之前才完成的作品，采用一流的寒晶石经四十九天打造而成，连小姐自己的生日礼物也是用同样材质打造的。”收钱的小姑娘笑的很殷勤，看样子这青年是这里的常客了，还是有钱不宰白不宰的类型。
　　青年用鼻子哼了一声，让随从递上了另一把刀，“乔尼呢？说好今天帮我修整黯雪，我等她半天也没见人影，还得劳烦我自己过来。
　　“老板她今天接了一桩急单。”小姑娘看了看苏洛跟溯夜，有些尴尬，“硫克少爷大概需要等明天......”
　　“明天？”青年叫了一声，“让我硫克·阿塞古尔大老远的跑来送刀，还得等到明天，塞尔特有过这种规矩？”
　　“但是老板已经进炼金房了。”小姑娘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不管，让乔尼出来。”第一次遇到被插队的情况，硫克自觉受到了挑衅，大手一挥将黯雪刀拍在柜台上，一副快要发怒的样子。
　　“硫克少爷你也知道老板一旦进了炼金房，就算是世界毁灭没完成作品之前她也不会出来的。”眼见煞星要发威，小姑娘有些急，身后的白色少女却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冷静下来。
　　“这个人是谁？”
　　“姐姐你们是旅客不知道。他是塞尔特城主的儿子，从小被他老爹宠上了天，在这里人人都看在他爹的份上就着他，整天不是瞎逛就是花钱，算个标准的二世祖。”负责导购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告诉苏洛，“不过谁也不嫌钱多不是？这小子最喜欢来我们这儿买刀，老板每次都算他贵三倍的价，他还乐呵呵的以为自己多神气似的。”
　　“噗。”苏洛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青年高声问道，看上去更生气了。

　　“是谁在我这儿大吼大叫的？”金发美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瞥了硫克一眼，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将修理好的金角仙之牙还给了苏洛与溯夜。
　　“乔尼，你说好今天帮我修整黯雪的。”不知怎地，方才还怒发冲冠的硫克见了乔尼，立刻就软了下来，将手中的长刀递了过去，态度友好的几乎快要摇尾巴。
　　“我不是教过你护理的方法了吗？再说这炼金房里这么多人你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姐姐的我忙的要死没空替你做这些基础活儿。”不耐烦的打开青年的手，乔尼此刻只想与苏洛交流交流如何能找到金角仙之牙的问题。
　　“我......”硫克瘪了瘪嘴，一瞬间苏洛似乎看到他头上有对耳朵塌了下来。
　　“是你抢了我今天的预约？”眼见乔尼转向苏洛的态度与自己截然不同，硫克不禁吃味，拔出才买的寒晶长刃指向了白发少女，“就你这样的穷鬼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值得让乔尼亲自动手？”
　　“一直穷鬼穷鬼的......”苏洛的头顶又爆出了一个十字，想起过往辛苦赚旅费的回忆，不禁悲从中来，“老子就是没钱也比你厉害，也能抢你的位置，怎么着吧！”
　　“比我厉害？”青年嗤笑一声，明显不相信。
　　“不信的话就来试试啊，用你刚买的这把刀，随便你使用怎样的术法都行。我用刚才修理好的这把，除了普通攻击以外我不会使用任何术法，能让对方的刀离手就算赢。”苏洛拔出修理好的金角仙之牙，在硫克跟前晃了晃。
　　“你！”这样明显放水的规则激怒了硫克，他咬着牙瞪了苏洛半天，才挤了四个字出来，“你别后悔！”

　　眼见事态莫名其妙的发展成了决斗，乔尼有些好笑，准备出声制止时却被一旁的溯夜拦了下来。
　　“没事，老板娘。苏洛那家伙只是太久没有打架闲的手痒，不让她去的话待会儿还不知道得干出些什么事来。”溯夜耸了耸肩解释道。
　　“我当然不会担心拿着金角仙之牙的人。”乔尼挣扎了一番，看见两人已经走到了大街上准备干架，只得摇了摇头放弃，“不过虽然看上去蠢不拉几的，不要小看硫克比较好哦。”

　　少主硫克要与人决斗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大街上围满了过来看热闹的人，将炼金房附近堵的水泄不通。
　　“好久没试过这种大场面了啊。”苏洛兴奋的摩拳擦掌，一边活动着主要关节，“少主大人可别让我失望啊。”
　　“哼，待会儿你就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硫克冷声一哼，拔出寒晶长刃，指向苏洛，“拔刀吧。”
　　苏洛握住金角仙之牙，左右挥舞了一番，似乎不太习惯使用这样的短兵。而对面的青年见状愈发的得意，虽然不知道那把怪里怪气的白刀是什么材质，但看上去不像是金属。不过这么外行的动作，就算她真的手持神兵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活动好了关节，苏洛笑着向着硫克勾了勾手指，“来吧，少主大人。”
　　对面的青年微微勾起了唇角，忽的消失了踪影。苏洛只觉得耳旁一阵劲风，身体已经本能的出手档出了对方的长刀。
　　“居然挡下了这一击，你也不赖嘛，女人。”硫克一个空翻落在了地上，舔了舔嘴唇，整个人看上去与刚才的气质完全不同，似乎多了一丝魅惑与犀利。
　　苏洛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腕，刚才那一击绝不是普通人类该有的力量，如果不是金角仙之牙足够坚硬，她已经被那把刀砍中了。
　　人类无可比拟的速度与力道，眼神里多出的魅惑，苏洛眯了眯眼睛，猜出了硫克的真实身份。
　　“你是血魅族人？”
　　这是一支在五境具有古老历史的种族，寿命是普通人类的十倍，亦拥有人类无法匹敌的力量。曾一度被视为异类遭到围剿，直到泣言纪时期才得以平复，成为被大陆接受的稀有种族。
　　“后悔已经迟了。”硫克转动着脖子，眼中光华更胜，甚至开始长出尖耳利牙等传闻中血魅族人的体型特征来。
　　“果然没让我失望呐，少主大人。”苏洛将短刀换了个手，压低了身体的重心，如箭一般射向了敌人。
　　叮——
　　短兵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交战的两个身影快的看不清，让四周围观的群众惊呼不已。

　　“所以城主的儿子拥有血魅族的血统？”站在炼金房里围观战斗的溯夜闻言看向了乔尼，有些意外。
　　“是啊，塞尔特可没多少人能不用术法就打赢硫克......的......”乔尼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望向街道，却被外面的战局惊的目瞪口呆。
　　她没有看错？那个白发的小姑娘，居然，正在，与那个拥有怪物般力量的硫克打成平手？
　　不，其实仔细看也不是平手。苏洛的表情显得兴致勃勃，动作流畅轻松，像是在逗着对方玩儿；而硫克的表情则有些恼怒，看样子面对苏洛刁钻的刺击并不容易。
　　“我都说过不用在意了。”溯夜咳了一声，无奈的看着街道上玩的高兴的白发少女，“别说是拥有部分血统的血魅族，哪怕是真正的血魅王族，那家伙不用术法也能打个平手。”

　　“速度不错嘛。”苏洛一矮身，躲过硫克横向的斩击，在对方还未收回攻势时向前疾刺，白色的短刀擦着硫克的衣角刺过。硫克不得不侧身闪避，让苏洛瞅准机会一记飞踢命中胸口。
　　“咳咳......”抚着胸退了两步，硫克一抹嘴角，提剑再次攻了上去。
　　“虽然速度不错。”苏洛不慌不忙的抬手防御，白色的短刀与寒晶长刃来回碰撞，轻松的接下了硫克所有的斩击，“但比起真正的血魅族来说还差得远啊。”
　　又一次微微侧身便躲过了硫克的攻击，白紫色的刀刃擦着少女的身体划过，却始终无法伤她分毫。苏洛似乎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攻击套路，金角仙之牙在手中挽了个刀花，精准矫捷的刺向了对方的命门。
　　“就像你长不出血魅族特有的骨链与飞翼一样。”
　　气势凛然一变，苏洛由守方变成了攻方，手中白色的短刀如同长了眼睛，凌厉的攻势让硫克防不胜防。最终硫克一个疏忽，被苏洛一掌击中腰部疼的一个趔趄，手中的长刀也被踢飞，插在了街道旁的水果摊上。
　　白发少女毫不客气的跨坐在了手下败将的身上，用短刀挑起了硫克的下巴，饶有兴趣的看他一脸炸毛了的样子。
　　“我说的没错吧，混血的小血魅？”
　　决斗结果已定，四周围观的群众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似乎很高兴看到自家的少城主吃瘪的样子。硫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也隐隐感觉到自己今天似乎惹到了高手。
　　从出生到现在，硫克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明明只是区区人类，竟然可以只凭一把小刀就将他压制到这样的地步。要知道他虽然只有一半血魅族的血统，却从未疏忽过锻炼，连他老爹也无法这么轻易的让他失败。
　　如果眼前这个人类使用了术法，那岂不是比他老爹还厉害？

　　默默打了个寒战，硫克收起了一开始的张狂，打算认真打量打量苏洛时，却意外发现围着自己的群众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城中的守卫队。
　　“诶？”苏洛显然也才发现这个变故，收回了手中的短刀，有些心虚的瞅着这些身穿轻甲手持长矛的军人。

　　该不是欺负人家的儿子让老子给发现所以过来抓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