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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阴阳两隔 ...

  •   杨戬带文若从华山回到了真君神殿。
      她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方才醒来。身体遭此重创,文若如今是连下地都不能了,只得坐在轮椅上,所幸精神倒还很好。
      杨戬公事之余,常抽空与她陪伴,说些诗画草药之类,送些小物件哄她开心。
      比如今天。
      “这琴名为绿漪,你若喜欢,便是你的了。”
      杨戬送的琴自是名贵,可对神仙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心意更贵重罢了。
      文若试过琴即兴弹来,一曲《高山流水》却只奏了半曲已没了力气,只伏在琴上喘息。
      就在她琴音停了的那一刻,杨戬不知从哪变出一把琴来,续着她的曲子奏了。
      琴音毕了。
      杨戬道:“以后你若想听琴,我便弹给你听;你若想赋诗,我便代你写字;你若有想去的地方,我就抱着你去。”
      文若只看着他,不知该对他这番表白做如何反应。
      正巧此时天兵来报,“大人,小玉姑娘来了。”
      小玉来的突然,杨戬也没有料到,但还是先说:“请她进来。”
      小玉施施然走来,眉梢不展。
      “怎么了?被沉香欺负了?”杨戬好声问她。
      小玉看了看文若,欲言又止。
      “可是三圣母有什么事?”文若问。
      “嗯……”小玉见文若已经猜到,也不必隐瞒了,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
      杨莲那天被神农的药草迷昏后,敖红带她回了华山,嘱咐小玉沉香照顾。原以为只是迷了药,很快就会醒过来,可是过了一天一夜都没有醒转的迹象。沉香先是请了大夫,大夫说病人无碍,只是睡着了。两人也就放心,但再等一天人还是没有醒。沉香急了,直去敲大显殿的大门就再没醒来,神农却避而不见,只是让人带出话来,说是“该醒的时候自会醒了”。可是人一直昏着,做儿子的怎么能不急得团团转,小玉无法只得上来求杨戬帮忙。
      文若略想了想,“我有一方,或许能让三圣母醒过来。”
      小玉大喜,“多谢姑娘大量!”
      杨戬拿了纸笔,文若边说他边记下。
      小玉在两人之间看了看,接过方子,“舅舅放心,娘就是睡着,别的都好。”
      “嗯,去吧,若是有事便来找我。”杨戬说。
      小玉走了。
      杨戬对文若说:“谢谢。”
      “有什么可谢?”文若勾起嘴角。
      杨戬淡笑,“是我说错了。”

      却是小玉走了没一个时辰又回了来。
      其时月已高照,杨戬刚安顿好文若睡下。天兵来报时,杨戬还在文若房里。
      “我出去看看。”杨戬对她说。
      “叫她进来吧,想是那个方子的事。”文若说。
      小玉进了来,果不其然,那方子三圣母吃了几日都不见好,不得已她只得又来。
      “我开的方子,你可带了来?”文若半靠在床上,披了件外衣。
      “带了。”小玉拿出方子。
      文若看了又看,却想不出什么不对,说话间就要披衣起来。
      “你起来做什么?”杨戬按住她责道。
      “我开的是平素惯用的方剂,看来当日所用的药并不一般,我要去把过脉才能知道是用了什么药。”
      “你先睡了,我去看也是一样。”杨戬说。
      “那药……”文若还要争辩,却是被冷风一吹咳了起来,“咳咳……”
      杨戬不由分说,把她塞回被子里。
      小玉道:“姑娘躺着吧,娘只是没醒,来大夫看了,说是无事,我来只是为沉香太急了。”
      “我去看看。”杨戬走至门口,又回过身,“不许起来。”

      杨莲确实没事,杨戬把过脉,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炎黄神农乃是医药之祖,以杨戬当年临时抱佛脚的本事,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记下脉案回来。
      杨戬回来时,文若还醒着。
      “怎么还没睡?”
      “等你的脉案。”文若说。
      拿了细细看过,文若又嘱杨戬重写了一张方子。
      “你且去吧。”说完也着实撑不住了,倒下睡去。

      文若睡至半夜,只听殿内乱响,兵器叮当,又杂着辱骂声,一声高似一声。
      文若睡得迷糊,不知何事,懵懂间有人冲了进来。
      “三圣母?”文若疑惑。
      “谁要你假好心!”杨莲不由分说,一掌向她劈来!
      杨戬自她后面闪身进门,劈手拦住她,“你干什么?”
      方才杨莲直冲进来,杨戬不知所以,又怕伤了三妹,又怕三妹刚醒来身上不好,不敢硬拦,却是让她闯了进来。
      “二哥,你竟拦我?”杨莲一时悲痛不已。
      杨戬打听了她那句久违的“二哥”就一愣神,又见她神色悲戚,似有大悲痛,一时竟没了反应。说话间,杨莲眉目一动,另起一掌劈向文若!待杨戬再拦已是来不及了,那一掌虽拦住,掌风却扫到了文若!
      杨戬顾不得三圣母,扑到床边,“文若!”
      杨戬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不过瞬息工夫,床上的人不仅没了声息,连离身的魂魄都看不到了。
      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自小宠爱的三妹,疼惜的三妹,就在他的眼前,杀了文若,魂飞魄散。
      小玉气喘吁吁的赶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杨戬呆呆的抱着怀里已经断气的人,杨莲有些吃惊二郎神的反应,她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过分的事,却是一副抵死不肯悔改的表情。
      “有什么了不得。”三圣母嘀咕着转身要走。
      “等等。”杨戬吐出的不是话语而是极北的冰风。
      杨莲背对着他,手上却忍不住发抖。
      “舅舅!”小玉急忙朝杨莲劈手而去,杨莲应声瘫倒,“求您饶了娘!”说着已经抱住杨莲跪下,这是才看清她手中拿着药瓶,瓶塞开启。
      “呵,”杨戬自嘲的一笑,看了看安详睡去的杨莲,“罢了。”言语刚落,人就无声无息的躺倒,嘴角流出一丝血红。

      上古风情的宫殿,皮毛覆盖的石床。这就是杨戬再醒来时看到的一切。
      “你醒了。”迎接他醒来的是苍老而慈祥的声音。
      “炎皇。”他欲行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
      “知道你起来就要乱动,所以我做了点手脚。”神农坐在杨戬能轻松看到的地方,低叹一声,“孩子,哭吧。”
      杨戬皱眉看着他,仿佛不懂这位上古大神在说什么。
      “她死了,天上地下你再也见不到她了。”神农又说。
      杨戬没有说话,没有眼泪,眼中甚至没有感情。过了片刻,他轻声咳起来,而后咳声越来越重,直到他无法控制。
      神农叹了一声,解了他身上的咒法,杨戬伏在床边大口大口的吐出血来。
      神农从桌上拿了水和药粉给他,“漱漱口吧。”
      杨戬依言漱口,旁边早有道童端了铜盆候着。他又吃了药粉,血方止住。
      “你安心住在我这,天庭的事元始自会处理妥当。”神农的手在他面前一挥,杨戬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道童端来茶水,“真君稍等,我这就去端药。”
      “别忙了,我去和炎皇辞行。”杨戬起身下地。
      “你要去哪啊?”神农走进来。
      “回神殿,”杨戬说,“还有许多公事没有处理,耽误一日不知道下界要耽误多少事情。”
      神农似有若无的一叹,“也好,不过你回去之前再替我办件事情。”
      “炎皇尽管吩咐。”
      “替我去燃灯佛那一趟,只说我让你去的,到时佛祖自有吩咐。”
      “是。”杨戬抱拳,犹豫了一刻还是说道,“杨戬有负炎皇所托。”
      神农摆了摆手,“命中注定罢了,去吧。”
      杨戬再拜离去。
      神农看着杨戬离去时虚浮的脚步,摇了摇头,“是劫数怎么也逃不掉。”

      云台五色,步步莲花。
      杨戬一路由比丘接引到了燃灯古佛的庙堂。
      燃灯佛的庙堂没有如来的金光万丈,只屋子极大,大门就可容九乘并行。屋内没有隔间,有门无窗,光线阴暗,四角放了四盏青灯,屋子正前的高案台上放了一盏大的,有铜鼎大小。
      燃灯古佛就坐在案台前的蒲团上。
      “佛祖。”杨戬双手合十,“炎皇让我前来拜会佛祖。”
      “坐吧。”燃灯佛的声音好似从亘古传来。
      杨戬再行佛礼,在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万法随缘,这是你的劫,也不是你的劫。”燃灯佛说。
      杨戬知他所指何事,静静听着。
      房门紧闭,青灯明灭。
      燃灯佛的声音在庙堂里回响,“当年女娲留下两件法器,欲治三界,鸿钧老祖对她所为之事很是不满,以为坏了道法。鸿钧为天地安宁一再隐忍,而今法器渐有了人性,私欲日盛。莲台与昆仑都认为是时候回复自然清净了,也就有了你被元始荐给了鸿钧。”随着燃灯佛的话语,案台上的灯火映出了一幅幅画面——鸿钧、混鲲、女娲、陆压受元灵传“四气”;女娲创造玉帝王母,鸿钧不满却不与争执;天庭至尊贪图享乐,玩弄权谋,无视下界生灵;元始天尊到九十九重天拜会鸿钧老祖。
      杨戬听着看着待他后文。
      “我们看了你很久,你在同侪中最为仁慈坚忍,加之道法出众,实为上佳人选。”燃灯佛说,“但命格里,你有一次劫数——就是神农之裔,姜氏文若。神农爱护后人,不想让你二人历经此劫,因此提点你‘道法自然’,当初你们若听他之语,本当如此。”杨戬顺着燃灯佛的目光看向青灯,灯火里是自己携着文若去华山圣母宫看望杨莲,莲儿见到他,放下手里刚采的雏菊,亲密的挽着杨戬的胳膊,对文若叫了声“二嫂”。
      燃灯佛又道:“杨莲一年之后会自行醒来,只忘了刘彦昌之事。三年之后,姜文若病入膏肓,神农会出手相救,赐她延龄草之身,日后百毒不侵。她自然得道,与你有百年之好。而你,”燃灯佛再一挥手,青灯上映出杨戬身着白衣金纹翔龙衮袍坐在灵霄宝殿之上,殿下众仙伏拜,“你是我们莲台三佛和昆仑的另外三位主人共同选出的三界之主,负三界万物安泰之责。”
      “佛祖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相见即有缘。”燃灯佛说,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而今你已历劫,但此劫还没有结束。”
      “请佛祖提点。”杨戬行合十礼。
      “劫数即是汝心。”燃灯佛说。
      杨戬默念了一句,站起身来再拜,“杨戬懂了。”
      “去吧,万法随缘。”

      杨戬离开佛国,回到真君神殿,眼见有人奔出大门迎他。
      “文若。”两字轻声出口,他才意识到那人已不在了。
      来迎他的人却是哪吒“杨戬大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杨戬说。
      哪吒忧心忡忡,“龙四公主、嫦娥仙子她们都来了,三圣母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杨戬眉峰一挑,隐有杀意。
      “只是忘了以前的事。”哪吒小心的看着杨戬的神色。
      “忘了?”杨戬眉间一蹙,似有不满。
      “看样子只记得大哥你们当年在灌江口的事了,再往后就全不记得了。”哪吒看他神色还好,掂量了一下才接着说,“三圣母醒过来看到小玉,问小玉是谁,龙四公主和嫦娥仙子才匆匆赶来,她见了人又问百花仙子哪去了……”
      “你们怎么说?”
      “龙四公主说了百花仙子犯了天规被推上了斩仙台,只没讲背后之事。”
      杨戬点了点头,“她们现在在哪?”
      “都在神殿里呢,龙四公主和嫦娥仙子陪三圣母在……屋里,小玉在大殿里坐着。”哪吒自动省略了“文若”二字。

      杨戬踏入神殿,正见杨莲从屋里跑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
      “二哥!”她抱住杨戬,“百花姐姐死了,她怎么会死了?”
      敖红随她出来,边走边说:“天规一向森严,百花又……”
      “不是好事,妹妹不要听吧。”嫦娥接上话,又叹了一句,“妹妹若在,只怕也觉得她该入斩仙台。”
      “这么严重……”杨莲沉吟。
      敖红赶紧说:“正是呢,现在天庭上都没人敢说这件事,你可也别问了。”
      杨莲“哦”了一声不再提了,对杨戬说:“二哥,我昏了一下下,你都是天上的司法天神了。”
      “还说嘴呢,你都昏了一个月了,可吓死真君了。”敖红边说边对杨戬使眼色。
      杨莲吐了吐舌头,“我下次再也不敢去碰那法器了,对了,二哥,哮天犬怎么没跟着你?”
      这个敖红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和嫦娥对视一眼,显然对方也在犯难。
      这时杨戬说道:“天上不自在,规矩也严,他和梅山兄弟在下面好些。”
      “哦,”杨莲看了看他又说,“二哥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敖红说:“真君是为你担心的,这一个月都没休息好,如今你好了,还不快让真君回去歇着。”
      “哦,正是呢,二哥你脸色好差。”杨莲说。
      嫦娥拉过杨莲,“妹妹且先去我那坐会儿,这一个月只看你睡着,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杨莲也喜得和嫦娥一处,与杨戬说了一句,便随嫦娥去了广寒宫。
      杨莲走后,杨戬轻舒了一口气,对敖红问道:“沉香那边怎么样?”
      “我叫了敖春去和他说了,假意玉帝传旨让他们去办差,一时半刻应该无事。”敖红说。
      杨戬自桌上提笔,“找机会照这个给沉香说了,先瞒过这阵再说。”
      “这个好说。”敖红拿过纸。
      杨戬又问小玉,“你呢?去找沉香吗?”
      “嗯,我也随着劝他,别出乱子才好。”小玉说。
      “也好,”杨戬对她说,“之后你们怕是不能住在华山了,我随后会禀明玉帝封个地仙给他,也好让你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多谢舅舅。”小玉说。
      安排好个中事宜,杨戬眉心浮上倦色。
      “你好好歇息吧,别想太多。”敖红欲言又止。
      小玉说:“舅舅,我和龙四公主这就走了。”
      “去吧。”杨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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