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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鱼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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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圣鲁道夫地处极北之境,常年覆盖在风雪之中,被称为冬之城。
而观月口中所谓的圣鲁道夫实则为圣鲁道夫大教堂,一座早已同信仰一起被忘却的,已经成为孤儿院的代名词的破旧教堂。
破败的教堂之后是一大片原始的永远覆盖在洁白之下森林,这片森林被称作永寂森林。这里也是一片坟场,那些期望死后能登入极乐世界的达官贵人们的不二选择。因为这里是这片大陆上最后的净土,生前虽无信仰,死前却试图用金钱来洗净自身。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观月望了一眼那片沉寂的森林,脱下与漫天雪花一色的纯白的披风,扣响了教堂的大门。
“来了——”一声散漫的声音从门里传来,伴随着“吱啦”的声响,许久没有被拉开的门缓缓打开,一张爽朗的脸出现在门背后,那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笑容:“观月,你回来了啊。”
“嗯。”观月也有些惊奇于来人,不过他只是轻声应和一声。
教堂内部装修特别简单,或者说仅仅是草草粉刷了一层漆罢了,不过暖气还是很足的,观月看了一眼走在身侧的男人,是因为他的缘故吧,“想不到白石君真的会在这里呢。在这样的冬天。”
“我可是和你有约定在先的呀。还是说……”做了一个为难的表情,“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不守信的人呢?”
“请忘记那个约定吧。”观月露出一个醉人的微笑,“冬之城的主人,白石侯爵。”说完最后那句话,观月的表情便宛若屋外的冰雪般。
“你这是生气了吗?”白石有些为难,“我只是不希望大家对我的那个身份有所顾虑。我也以为你并不在意身份这种东西。”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欺骗。”观月流露出一丝不悦的气息。
“诶,好吧是我不对。可是我也并没有欺骗你吧。我可却是是一名毒物学家呢。”白石解释道。
观月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你算是欠着我了。”
白石每次面对观月的时候总是有些力不从心,或许是因为从小受到父亲骑士精神教育的影响吧,潜意识里自己在很久以前就把观月当做保护的对象了吧,虽然对方毫不领情。观月有时候显得有些傲慢的态度,才更像一个贵族吧。
观月还未推开聚会厅的门,欢声笑语已经从门缝中钻出来了。用力拉开了沉重的门,只看见孩子们正高兴地压在忍足谦也的身上,好像在枪什么东西,被一群孩子压得脸涨得通红的谦也,看到门口的观月,痛苦地挣扎着想要求救。
场面相当具有喜剧性,而且孩子们都很投入,都没注意到此时已经走进屋子的观月。观月本想阻止孩子们,不过看到谦也忍不住想起了他那令人不悦的表哥,观月想了想还是悄悄在一旁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看到桌上放着一大盘考姜饼,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香脆。彻底无视了谦也。
虽然谦也从外表和本质上和忍足侑士区别很大,观月这样的行为只能称为迁怒,而且还很没有理由,但是观月觉得有道理就可以了。
最后,还是白石伸出了援手。孩子们也看到了观月便立刻抛下谦也,跑到观月身旁,拉着观月给他们讲他最近游历的见闻。
白石安慰着挂着悲愤的宽泪的谦也,“习惯了就好了。”
2
“观月哥哥,你今年会和我们一个过圣诞节的吧!”孩子们拉着观月,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可怜的神色说道。
“嗯……”观月做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可是我也答应了乾和柳会和他们一起过圣诞的啊。”然后做了一个豁然开朗的神情提议道,“要不然,我也请他们回来一起过圣诞吧。”
“不要——!”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乾哥哥又会做出奇奇怪怪的饮料逼着我们喝的。”想起惨痛的过去,孩子们立刻脸色变得铁青。明显有着严重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创伤。
“你看到观月就抛下谦也了吗,这样他很受伤啊。”白石安慰好了谦也,走向被围绕着的观月。
“可是谦也哥哥会陪着我们知道元旦啊,而观月哥哥难得回来啊……”孩子们委屈地说道。
“嗯,那么我帮你们劝观月哥哥留下一起过圣诞,你去陪谦也玩怎么办?”看着白石温和的笑容,孩子们犹豫了一下道:“你一定要留下观月哥哥,但是不要让乾哥哥回来。”
“嗯,那么你也不要欺负谦也噢。”摸了摸离得最近的一个孩子的脑袋。
“嗯!”孩子们说着就高兴地跑去谦也那儿了。
待孩子们离开后,观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嗯哼哼,你确定要留我下来过圣诞?”
“没有人可以改变你的主意。不过出于我个人,我倒是很希望你留下。”白石在观月身旁坐了下来。
“呵,你还真是擅长官方的措辞啊。”观月言语中透着几分讽刺。
“确实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你身边的。”白石带着歉意地看着观月,而观月只是漠然地喝着茶。
“那种没有意义的话就请不要说了。”观月放下手中的空杯子。抬眼看着白石。不知道是否是白石的错觉,观月墨色的眼眸中流动着迷幻的光泽,“我明天想要去永寂森林,能帮我准备一下吗?”请求的说辞却带着命令的暗示。
不过白石不同于别人,避开观月的眼神,“不行。”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语气生硬地让白石自己都吃了一惊,可是若不强硬,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吧。
观月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嘴角挂起了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那么算了。”起身便走去和孩子们一起玩了。
白石实在猜不透观月心中到底盘算着什么,大多时候都理性地残忍,可是有时候却像个任性的孩子做着毫无道理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天空因为雪花狂乱的舞蹈还处于半明半暗中。白石却被向来没有早起习惯的谦也摇醒了,心中当下就有些不安。
“观月,观月他一个人骑着你的马往森林方向去了!”果然。白石揉了揉眼睛驱散了一下困意,“你准备好马匹,我洗漱一下就跟过去看看。快!”
谦也因为焦急也没有多想,急忙赶着白石的话去做。
白石稍稍洗漱了一下,不紧不慢地找出平时收集毒草的一些小瓶子,小袋子。一个个整理好,放进随身的皮囊中。
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的谦也,忍不住说道:“你快点啊!万一观月出事了怎么办!?”
“若这样就出事了,那还是观月吗?”白石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容,将皮囊的系扣打了一个精巧的结。“两个小时后,我们若还没回来,就让救援队去找我们吧。”从容地走到马厩,摸了摸马的头,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潇洒地跃上马背,就在踏出教堂的下一刻,白石的身影便淹没在扬起的雪尘中。
“哎,越前龙马呀……”白石的一声叹息也淹没风雪声中。
3
狂乱的风夹带着冰晶从四面八方袭来,观月静静地站在一个墓碑前只是稍稍裹紧了外套。
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块色泽晶莹的金色琥珀。琥珀中有泪滴形的气泡,最为奇妙的是,有流动的水在气泡中微微晃动。人鱼的眼泪是因此得名的吧。
“虽然成色很漂亮,形成也很不容易。可惜最终也只是价值不高的琥珀罢了。”观月墨色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只是自言自语罢了。“就像你一样,有着夺目的光彩。可是最终呢……你也只是躺在不知名的冰凉土地中罢了。”弯下腰,观月将琥珀轻轻在墓碑前厚厚的积雪上。
金色的琥珀在白雪的映衬下,光彩迷人。
观月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空,舞乱的雪。第一次,见到那个家伙,也是这样的天气吧。不过,在北境之中,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天气吧。
那是多少年前了呢,观月有些记不清了。因为某些不愿再被提及的原因,观月独自流浪了好几个月,年幼的他在快走投无路之际,终于到达北境的主城。离他目标的圣鲁道夫教堂看似只是一步之遥了。
有时候只是一步之遥,却一生都无法跨出。
身上只剩下一盒取暖的火柴外,观月只有一身不算太过温暖的衣服了。过去一直养尊处优的他,无论如何还是不允许自己乞讨,以物易物的交易已经几乎将他身上所有物品都折换成食物了。可是还差一步之遥。观月心中不免有些绝望。
看着口袋里的火柴。观月想起乳母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不算美好的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躲在后巷避风处的观月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弧度,抽出了一根火柴。并不是像任何一个在他年龄的孩子一样天真地相信那些刻意美化的故事,观月只是觉得偶尔也需要期盼,若期盼,希望都没有的话,他想这里或许就是自己最终的归宿了。
划开火柴,温和的黄色光芒颤动了几下,照亮了观月周围一小块区域。然后,灭了。果然童话只是童话,气温太低时,连火光都无法坚持住。不过观月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一瞬的光芒中,观月没有看见火鸡,没有看到圣诞树,更没有看到奶奶。不过看到了,更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不,严格上来说是个人。观月身旁废弃的杂物堆中,一双已经透露着虚弱气息,却依然闪动着鲜活生命力的金色眼睛正注视着自己。那个少年瘦小的身躯躺在废物堆中闭目取暖,让观月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也是流浪的人吗?”观月望着那个孩子问道。
那个孩子有气无力地说了声:“不然呢?”
观月脸上笑意更浓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还真是的。”
少年用仅存的几丝力气白了观月一眼,“如果你耗费我的体力的话,或许我能活得比你久。”
“好吧,好吧。我叫观月初。你饿了吗?”观月站起身。
“越前龙马。”说完这句,越前就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良久,观月拍了拍越前的肩膀,“吃点面包。”越前微微张开眼睛,看了一眼观月“我才不要你的施舍呢。”
“谁说这是施舍了?”观月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只是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还要还的。”然后二话不说扶起越前,把面包塞进他的手里,“不吃的话,你是一定活不过我的了。”
越前犹豫再三,还是狼吞虎咽地把面包吃了。
观月一边看着越前一边说道:“明天我准备出发去圣鲁道夫教堂。你要一起吗?”
“嗯,好啊。”越前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反正我在这里也是等死。”
顺理成章地两人在第二天结伴上路了。
路途中,越前没有什么隐瞒,说出了自己如此落魄的原因。无非是父母遭到陷害,家财散尽,往日相交的亲朋好友忽然间便成陌路。不愿意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越前理所当然地开始了他漫无目的的流浪。
观月面无表情地听完越前的话,什么也没说。越前也不问。
漫长艰苦的道路,无数次以为已经到不了了,再看了看身边的人。默默咬着牙,又迈出了下一步。直到看到圣鲁道夫的十字架时,观月都有些不敢相信。是越前救了我吧,观月这样想到。
4
当修女面带难色地将两人领进屋内时,观月就知道,被称为最后净土的圣鲁道夫其实并非如此。
不过令观月有些意外的是,带修女让当时的乾和柳带两人去梳洗后,脸色竟然变得柔和或者说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带着狐疑,观月和越前两人便在圣鲁道夫住下了。
之后不久,观月这才明白修女的表情变化之大的原因了。
圣鲁道夫要靠着富人贵族们死后的安葬赚取平时的生活费当然是不现实的,教堂的另一项收入便是让收养来的孩子取悦于偶尔前来装模作样礼拜的贵族们。富人贵族若尽兴了,展现出了自己虚伪的慈爱了,便出手阔绰地做着慈善事业。更幸运的话,有些孩子还会被作为养子,被收养。教会在其中又可以收到一笔不小的费用。
看到梳洗后五官精致的观月越前两人,修女心中的盘算一目了然。
虽不愿意,但始终是寄人篱下的生活,观月尽心地学习着诗歌乐器,各种运动,大量地阅读着教堂受捐赠以来无人问津的那些历史悠久的书籍,将自己包装地八面玲珑。为此,观月果然受到了那些贵族富豪们的喜爱,为此教堂经费大增,修女们对观月的态度中也带着些谄媚。而不同于观月,越前的性格确实不太招人喜欢,无论在谁面前都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为了照顾越前,观月也头疼地花费了不少心思。
期间,当然也有不少人有意收养观月,然而观月每次只是强调:“我若一定要保留观月的姓氏,作为观月初成为你的养子呢?”嘴角却挂在带着残忍的笑意。
听完这句话的人,最终都沉默了。观月初,或许是整个大陆上最后一个拥有观月这个姓氏的人。若观月心中还有执念,这个姓氏或许便是他最后的执念了吧。
所以有些人注定是讨厌的,例如张嘴就喊水野君的某人,随意的一个举动就能戳在别人痛楚上,无疑在惹人讨厌这件事情上面,不二是个天才。
圣鲁道夫的某一日。
脸色挂着即使虚假却依然醉人的笑容送走一批“慈善家”后,观月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脸部肌肉,坐在院子里长凳上看着满园唯有夏季才得以成长的嫩草。随手摘下一根青草,轻轻咬住,霎时间清新的味道从在舌尖蔓延开。抬头望着那局限在窄小庭院中通透的天,闲散的云静止其中。
安定的日子是否能够静止在此呢?一丝忧虑浮现在观月的眼中,然而在下一秒庭院阴影处那张睡颜立即就打散了那份忧虑,观月轻轻走过去,伸手想要抚摸过那双此时合着的金色眼眸,以及那墨绿色柔软的发。想法也只止于想法,不愿惊扰睡梦中的人,观月轻手轻脚地为越前盖上了外套。正欲离开,越前的眼皮轻颤了几下,慢慢地展露出那金色的眼,“观月?”刚刚睡醒,越前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性感的味道。
“醒了?”观月的嘴唇自然地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嗯。”越前点了点头,然后神色有些犹豫地咬了下下唇,“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嗯?”观月不自觉地心猛地一跳,直觉让他觉得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越前看了观月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准备离开圣鲁道夫一段时间。”
“不行!”观月脱口而出。两人都愣了一下,“我是说,为什么?”观月缓和下语气,墨色的眼眸看着越前,暗含了一种恳求。
“因为,他们不会再养一个闲人了。”越前低下头,低低地说道。
“你才不是什么闲人。”观月有些焦急地说道。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越前抓着观月的手,眼中写着坚定,“我不希望再在你的庇护下生活了。”
观月抽出自己的手,脸上立刻挂上了冷漠的神情,“那么随便你吧。”然后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往前快走了几步,好像要逃离什么一样。在身影彻底消失在越前视线中的那一刻。“记得回来……”一句几乎融化在风中的话,缓缓传入越前耳中。
越前静静站在原地,“谢谢……”
风吹过,天上的云缓慢地飘过头顶上的天空。
5
越前出发的那天,是夏季的最后一天。看着越前远去不带留恋的背影,观月有一种越前带走了这里一切温暖的错觉。夏季过后便是冬季,北国的风带着寒意袭来,观月也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前,就如现在他默默站在刻在越前姓名的墓碑前一样。
“他还会回来吗?”当时观月问了乾和柳这样一个问题。
那两人默契的回答,让观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100%会回来的。”
看着越前离去的背影,观月心中的剧本就在暗中构思着越前回来的那一幕,带着明媚的笑容回来,或是受了伤却依然带着倔强的神色呢?
北风呼啸着,来了又去。地上的雪化了,长出了青草又被冰雪覆盖了……
圣鲁道夫中的人丁渐渐萧条起来。圣鲁道夫最大的投资人,垄断整片大陆医疗技术的忍足家发生了一些变故,已经无暇顾及圣鲁道夫了。这也是,越前离开的起因。
心中对那抹金色的怀念,让观月内心中不自觉地对忍足家产生了几分毫无理由的厌恶。无论是那个天真的本家少爷忍足谦也,还是那个看不清真实情绪的那个分家的少爷。
在一个天色昏暗的午后,和每一个令人厌恶的午后一样,没有任何特别。
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堂门口,那张苍白的脸上唯有那双宛若骄阳的双眸闪动着生命的光彩,推开了大门。
教堂大厅中,众人有些诧异地看着来人。
“龙马……”所有人见到越前时,都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那个总是带着嚣张表情的孩子,现在变了。
“我回来了。”微微勾起嘴角,越前摘下帽子。那双眼眸立刻点亮了整个大厅。
看着眼前这个不同于往日,会露出微笑,变得更为耀眼的越前,观月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到底是高兴还是失落。
应该是兼而有之吧,高兴他长大了也终于回来了,失落在于他的改变与自己无关。
晚上,观月看着房间里空了好几年的另一张床,如今上面正坐着越前。唇边带着笑意,“你这几年都在做什么?每年隔一段时间都能收到你寄回来的支票。”
“盗窃。”越前语气轻松地说道。“我现在可是知名的盗贼了啊。”
“呵呵,还真是有意思呢。”观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么近年来那个总是在案发现场留下一朵紫罗兰的人便是你了?”
“你怎么联想到的?”越前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观月,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属于他年龄的天真。
“因为那是五色紫罗兰啊,唯一可以存活在北境寒冷气温下的紫罗兰啊。那根据不同温度变化着花瓣深浅的花朵啊。”
“就凭这个?”越前有些不理解地皱起眉。
“最重要的是,每一次你寄来支票的地址和每一次的案发地点太过靠近了罢了。”观月笑着起身,在越前旁边坐了下来,揉了揉越前的头发,“告诉我,这几年遇到了什么如此令你高兴的事情呢?”
在观月面前,越前永远是那样坦诚地叙述了自己近年来的生活。虽然这种坦诚有时候是一种残忍。
越前离开圣鲁道夫后第一个目标地点便是以青春为名的小镇。正如小镇的名字一样,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北境的,四季如春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永远都是那青翠的树木草坪,点缀着色彩缤纷的花朵。
在踏上那片土地的第一步时,越前就被眼前的绿色所吸引。而在那苍翠的树木的斑驳树影中,一个神情冷冽如周围温暖气氛格格不入的男人却瞬间抓住了越前的视野。
6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镇上。能不能告诉我该如何找到一份工作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呢?”这是越前第一次对那人说的话,带着一贯的嚣张表情。
而那个人却不同于别人会露出或无奈或不满的表情,那个人始终是保持着淡淡的表情,“我是这里的警察,名叫手冢国光。我现在带你去办理一下在这里居住的手续,若你不介意就先暂时借住在我这儿吧。”
“我叫越前龙马,请多指教。”
顺理成章地在手冢家住下了。越前有些诧异地发现,手冢的生活习性完全是老年人的作风,每天早上大清早晨练,然后做好和风的早餐,吃完早餐后就去工作了。每天一沉不变地生活着,没有丝毫的例外。
在觉得有趣的同时,越前也觉得这样的生活着实有些无趣了。而借住在手冢家的这段时间,越前也尝试着找了几份工作,却始终无法找到理想中的工作,这里的生活过分安逸了一些。
一日傍晚,手冢回到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的越前眨着眼睛问道:“这个小镇十分安逸,那么作为警察的你工作的意义在于什么呢?”
手冢稍微愣了愣,神情温和地说道:“我只是喜欢这份工作罢了,虽然大多时候居民们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可是我时刻等待着他们需要我的时候。而且,警局里还有一大群需要人操心的孩子呢。”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开始思考人生的价值了吗?”手冢看着越前问道。
“不要觉得我是一个小孩子。”越前皱着眉抗议道。
“当然。”手冢神情更为柔和了,“今晚吃茶泡饭怎么样?”
“嗯,还要碗蒸蛋。”
“好。”
只有自己觉得有意义就行了吗?这么想着的越前,在那天晚上收拾好了包裹,给手冢留下了一张纸条“离开几日。”
坐在火车上小憩的越前,脑中回想着前几日看到的新闻,某贵族一掷千金在拍卖场上买下了昔日有着第一剑客之名的越前南次郎的佩剑。想到那张抱着剑笑得得意一脸横肉的嘴脸,越前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几日后,越前南次郎佩剑被盗现场近留下一朵紫罗兰的消息风一般地在整个大陆上传播开了。而那时的越前,正在地下黑市将剑转手出去。心中默默想着,希望有一个真正懂得剑的人能够得到它。手里接过对方递来的金币。
用斗篷遮起自己的脸,越前就像每一个在地下黑市中穿梭的看不清表情的人一样,消失在了人群里。
“观月,我这样做对吗?”坐在床上的越前问道。
“只是夺回自己失去的东西罢了,又有什么问题呢?”观月反问道,“那些钱对于贵族富商们来说也不过是一次炫耀罢了。不然你以为你盗窃了那么多东西,为何都没有人真正费心来抓捕你呢?因为失主都不在乎,他们或许都不会记得自己原来拥有过。”
“可是盗窃并不是道德的行为啊?”越前还是有些迷茫地看着观月。
忍不住嘴角又上扬了几个弧度,眼神中却又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哀伤,“这片大陆早就已经遗忘了道德了。人们都过着富裕而懒散的生活,沉溺于物质中而忘记了自己的灵魂。”
“不,不是这样的。”越前有些痛苦地地下头,“我曾经也这么觉得,不然我的父母也不会……可是,手冢不是这样的……即使居民家中走失了一只猫他也会尽心地去寻找,而那个镇上的居民也很在乎很爱惜自己所拥有的,那里真的很美好……咳咳咳。”情绪有些激动的越前,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不要紧吧。”观月有些紧张地抚摸过越前的背。
“没事儿。”说着越前顺势紧紧地抱住观月,“能再见到你真好。”
“我也很高兴能看到你啊。”观月也抱紧了怀中的越前,一阵心痛的感觉袭来。心中有一种一放手就会消散的感觉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挥之不去。
混沌的夜色渐渐转亮。
观月觉得身上一阵凉。睁开眼睛,昨晚躺在自己怀着睡去的越前已经不见踪影。
看着连同行李一起消失的越前,观月心中的不安也急剧加深。
7
“我要去找越前。”说完这句话的观月便拿起行李准备出门。
“等一下。”而此时,柳和乾却拦在了他的面前。因为同样对数据分析有着爱好,来到圣鲁道夫后观月和他们相处得很愉快,特别是越前走了之后。而此时,却是他们两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不要拦在我。”观月皱起了他那秀气的眉头,眼神中也暗藏着危险的气息。
“并不是要拦着你。”乾从桌下拿出两袋行李,“只是想说,我们和你一起去吧。”柳从乾手中拿过自己的行李。
“你们……”观月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
“面对越前的事情你往往不能冷静。而且太久没有离开这里了,有个照应总是好的。”乾笑着又从厨房里小心翼翼地出了一个大箱子。“我们走吧。”
“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宝贝,乾汁调配设备啊。”
“哦,这样啊。”观月和柳齐声说道。
“喂喂!你们干什么!放过他们啊啊啊啊!!——”
在乾的呼喊声中,观月和柳各踹了那个箱子一脚后便推开大门,迎着风雪走了出去。原本以为只是暂时的离开,谁知道……
站在越前的墓碑前,观月强忍着不会回想最后见到越前时的景象。破败的病房,窗口挂着不知是灰是白的窗帘,就连病床也看不出原本的白色,而那张床上躺着那具逐渐流失生命的身体,那张苍白的脸以及因为病痛而陷下去的脸颊,就连那双耀眼的金眸也失去的光彩。
“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在这里等死?手冢国光呢?”观月的身体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愤怒有些颤抖。
“咳咳咳……”越前五官痛苦地扭在了一起,“这本来就是治不好的病,而且他还有他的事情……。”
“你说的不是实话。”观月的手紧紧地掐着床,恨恨地说道。
“什么都瞒不过你呢……”越前脸上多出了一份坦然的神情,可是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我只是害怕了,害怕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透明的液体从他那空洞的眼睛中流出,沾湿了枕头。
越前后面的话,观月没有再去听,只是默默地走出了那间病房,留下了一笔钱让护士好好照顾着越前。然后用一把明晃晃的小刀贴在护士那流动着生命的脖子上,一字一顿地说道:“照顾他到他生命的终止,然后告诉我,不然……”观月明亮的黑眸中闪着杀意。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观月收起自己的表情,用手抹去墓碑上的积雪。其实最后一次看到越前的时候,观月心中就已经全然放下了越前。那个让观月心动的高傲的少年其实早就在遇见手冢国光的时候消失了,那个会为爱而脆弱的会流泪的更像一个邻家少年的越前龙马是属于手冢国光的。
“观月,该回去了。大家都很着急呢。”身后一个清爽的声音传来。观月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白石。
“你亲自来接我,让我不胜荣幸啊。”转头的那一瞬间,观月脸上依旧装饰好那美丽且妖冶的笑容。白石的视线下意识地躲闪过观月的眼神,“能来接你也是我的荣幸啊。上马吧。”
观月裹紧了围巾,摸了摸为了在北境生存而长出了长毛的马,一跃而上。“走吧。”
马蹄踩过冰封的路,如云如雾的雪尘被抛在身后。
“再见了,越前龙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