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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流水有意,落红无情(下) ...

  •   第三十章:流水有意,落红无情(下)

      宁远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痛无比,一睁眼只见身上衣物已经被扒了大半,从头到脚扎的银针少说也有四五十根,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他被莫颜捏断的左臂被木板固定着,里面不知敷了什么药膏,有一股子苦味。
      他躺的这张床极宽大,四周垂着艳红的轻纱,红纱之外隐约能看见明灭的红烛,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就在烛台边挑着灯花。
      “我睡了多久?”宁远开口,声音都沙哑。
      那女人专心地看着红烛,头也不转,答道:“两日而已。”她声音甜且媚,还带着缱绻的笑意。
      “我的手……”
      “呵,有我在,还保不住区区一条手臂么?”她挑完了灯花,放下手中的签子,款款向纱帐内走来。红纱被掀开,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脸,虽不着脂粉,也自有一段勾魂夺魄的妖媚。
      但宁远只是瞥了她一眼,道:“你若医不好我的手,我定要将你薄皮拆骨丢去喂狗。”他声音不大,说出来却令人胆寒。
      女人却丝毫不怕,仍是笑吟吟的,在他床边坐下,抬起一只纤巧的手就去摸他的脸。“你这是怎么了,过去见你都是笑面狐狸,这次怎么忽然不会笑了?可是谁惹你生气了么?”
      宁远哼了一声,也不回答。
      女人吃吃地笑,手顺着他的脸颊滑到脖子,又缓缓移到了他裸露的胸口,轻轻抚摸着。“是啦是啦,你是在那丫头手上吃了大亏,了尘庵不光有能捏碎你手臂的高手,也有能气得你想死的聪明人。”
      “她还不配做聪明人。”宁远冷然道,“我只是没料到,那么大的秘密,江心月竟然真的一个字都不对她徒弟讲。”
      “江心月是何等人物,你这蠢驴脑子又怎么及得上?”她在宁远胸前微微用力一拧,“说到底也不是那丫头的本事,你这头笨驴输给江心月倒也不算亏了。”
      宁远被她这样骂着竟也不恼,反倒笑了起来:“看来主人是看出我斗不过他们,特意派你来帮我的?”
      “要帮你,可不是得先把你医好了?”女人也笑,一双柔荑在他周身一扫,那几十枚银针就都被她收入掌中,一枚枚排得整整齐齐。
      “了尘庵有医神容肃,我们自然也有你玉行香。那容肃二十年前与你爹比试,还不是输得服服帖帖。”宁远身体终于能动了,也不管左臂还捆着木板,就用右手将她一揽。她也就借着这股劲躺进宁远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
      “容肃是输了,却不曾服帖,”玉行香的脸贴着宁远的胸膛,“所以他在暗中罢了我爹一道,害他惨死,这笔账我总要讨回来的。”
      “以你如今的武功,想要他的命还不容易?”
      “若只是一刀杀了他,我又何必等到现在?”玉行香又笑,笑中却带着残酷的恨意,“我要生擒了他,要他生不如死,要他空有一身医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我的毒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可真是个报仇的好法子,”宁远抬起玉行香的脸,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我就是喜欢看你害人的样子。”
      “想看我害人,只怕此后机会多得很呢。”玉行香一边说一边去解宁远的衣服,宁远的手也已经滑入她衣襟之中。
      却只听一个声音在帐外说:“想要亲热,不妨等日落后再说。”
      这声音甚是奇怪,既听不出男女,也不知是老是少,是以内力催动做出的“假声”,为的就是让人分辨不出自己原本的音色。
      玉行香和宁远一听到这声音,却都是一震,飞快地从床上跃下,一着地便跪倒,额头抵着地面。
      “不知主人亲临,望主人恕罪。”玉行香的声音发紧。
      “宁远办事失利,请主人责罚。”宁远额头已渗出汗来。
      只见一人坐在纱帐外的椅子上,着一身藏青的长衫,身上没有佩戴任何事物,却在脸上戴了一顶鬼面具,面容狰狞獠牙毕露,竟是夜叉鬼的模样。
      “烛影摇红得而复失,我本该斩你一只手臂作为惩戒。但你带回了别恨刀,姑且将功赎罪。”夜叉的语气平淡,并不见十分威严,但在宁远与玉行香对他无疑是极敬畏的。
      “谢主人不杀之恩!”
      “不杀你,是因为还有事要你去做。”
      “只要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我一定将江小城——”
      “江小城不能死!”夜叉突然提高了声音,“你擅自对她出手,若真将她杀死,我此刻必不留你性命!江心月和江小城都必须活着。”
      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宁远还是不敢抬头,只能连声道:“是,是,都是属下的错。但是江心月……”
      “她还活着,凭你还杀不了她。”夜叉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主人的意思是……死遁?”
      夜叉没有回答。
      宁远也不敢再问。
      玉行香却道:“既然江小城不能杀,那么烛影摇红……”
      “不急。我们在找十君子,只怕了尘庵也在找,到时只要将他们一举拿下,一切都还是我们的。”
      “是,属下明白。”
      “你与宁远全力查探其余‘君子’的下落,其余的事都不必管了。”
      “那杨柳春风堂和了尘庵……”
      “我自有安排。”夜叉一扬手,闪电般掷出一物,宁远反手接住,是一只瓷瓶。“此乃接骨灵药,你若少了左臂,只怕连江小城都打不过。”
      “属下知错,谢主人赐药。”
      宁远抬起头时,纱帐外早已没有人,那夜叉鬼来得轻悄,去得也无声无息,轻功之高内力之深已是世间罕见。
      直到夜叉走了,玉行香才吐了口气,此时也没了狎戏的兴致,只顾着用手帕擦去额头汗珠。
      “都是你惹的祸!”她嗔怒道,拧着宁远的耳朵,“若不是你去找江小城的麻烦,主人何至于如此动怒!”
      宁远皱紧了眉头:“我真是不明白……主人之前明明下令伏杀江心月,后来为何又改了主意?”
      “你莫管那些,只管好好为主人办事,不然……哼哼。”

      回洛阳的路程就在与秦碧如的说笑中过去,每日打尖住店时会与穆山溪说上几句话,但对于楚蓠,小城始终远远躲着,不敢面对。
      或许就像秦碧如说的,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却不喜欢你,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怨不得别人。楚蓠喜欢她,也不并不意味着她欠了楚蓠的情债。她或许是欠了楚蓠许多人情,毕竟他帮了自己那么多,但人情债却与情债不同。
      ——我们还是朋友。小城对自己说。我们以前是朋友,以后也还是朋友。他会遇到更适合他的女子,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那才是他的姻缘。
      她就这样想着,一路也就到了洛阳。
      车子停在杨柳春风堂的后门外,巷子有些狭窄,两架车马只能前后停着。小城与秦碧如跳下车来,法贤和尚就过来拉过小城,悄声说:“我家公子请姑娘过去说话。”
      小城看看楚蓠所乘那辆车,又看了看秦碧如,正在犹豫,碧如便会意道:“我先回去跟少东家和平姨报个平安。”说着一转身就闪入门内。小城暗自叹了口气,只得一步一步向楚蓠那边挪去。
      走过穆山溪身边时,他正在一匹枣红马前抚摩着马鬃,看见小城就忍不住嘟囔道:“天底下好女人那么多,真不明白他怎么就……”
      小城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是这样想的么?
      挑开竹帘,只见车内摆了许多软垫,楚蓠跌迦而坐,正在运功行气。小城不敢打扰,就摒了呼吸在帘外看着他,看他神色安详,看他眉目如画。
      “你何苦躲着我。”楚蓠突然轻声说道,却还是闭着眼。
      小城只得讪笑,钻进车里放下竹帘,却还是不靠近他。“我不躲着你还能如何呢?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你我之间,有如云泥。”
      “可你从前并不如此。”
      小城想了想,缓缓道:“我师父说,情爱乃是世间最令人痛苦的事,若是朋友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
      楚蓠睁开眼睛,向她招了招手。小城迟疑着还是凑近了些。
      “你不必担心。我就算喜欢你,对你好一些,多帮你一些,也终究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我身上的毒随时都可能发作,我又怎么忍心让我的妻子守寡?”
      小城鼻子一酸,眼底有些湿润,“就算我们只是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够好起来,也许等我们抓住那幕后之人,那人既然能下毒,也许也会有解药……你会好起来的,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到时……到时我还会向你讨一杯喜酒喝。”
      楚蓠笑着抬起手,指尖的暖意如春风里摇曳的淡绿色柳梢般轻柔地拂过小城的额角。“真是个傻孩子。我若是得了解药,莫说少堂主,就算林堂主亲自来找我要人,我也断断不会将你拱手相让的。”
      小城一愣,几乎是吓住了,没想到楚蓠这样的谦谦君子,也会说出如此任性的话来。
      然而楚蓠又做了一件更让她诧异的事。
      他靠近了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本可以避开,却又不忍心。好在楚蓠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将手掌放在她头顶,道:“莫怕,以后我都不会再如此了。我们还是朋友,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无论是我还是山溪都绝不会推辞。你就当做我从没说过这些话,好不好?”
      “……好。”
      她说完,转身跳下车去,再不反顾。留下楚蓠独自在车中,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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