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春风杨柳枝》绿墙山

22、离愁别恨，莫敢不从（上）

　　第二十二章：离愁别恨，莫敢不从（上）

　　穆山溪坐在淮安城最大的一家客栈“桐华楼”的大堂里自斟自饮，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往来路人。
　　他被楚蓠差遣来寻江小城已有小半月了，却还是不见她踪迹。前几日接到杨柳春风堂的飞鸽传书，说是有小城的消息，要他在这桐华楼里与杨柳春风堂的人会合。接到传书时他松了口气，可算是有消息了，不然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找，还不知要耽搁多久。
　　他已在客栈中等了两日。
　　所以当他见到秦碧如一身风尘地走进客栈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

　　“原来杨柳春风堂派来的是你，”穆山溪给秦碧如斟了一碗酒，“呵，自然是你，现在少堂主只怕也抽不出其他人手来。”
　　秦碧如避开他的眼睛，“这些日子我也在四处打探，但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前些日子，本堂收到小城亲笔书信，总算是知道她在扬州了。”
　　穆山溪一皱眉：“亲笔信？会不会有人冒她笔迹？”
　　“应该不至于。她在信中说，劫走她的人名叫宁远，是一刀斋的人。不过现在她已经被人救了出来，盘桓在扬州城里，暂时没有大碍。”秦碧如顿了顿，拿起桌上的酒碗大口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她的人竟然是玄天教主。”
　　凤鸣山。穆山溪心里一沉，如果说了尘庵和杨柳春风堂明里的敌人是一刀斋，那么暗地里最大的劲敌只怕就是玄天教了。“酒圣”莫从自恃身份，不会轻易出手，但他却有个名满江湖的徒儿，在十年前机缘巧合地认了玄天教先代教主为义父，更在五年前继任成为当今教主——便是凤鸣山了。莫从的弟子救下小城，难保不是又一个计谋，刚出虎口，又入火坑。兼之玄天教远比一刀斋势大，落入凤鸣山手中只怕更难以脱身了。
　　“那也没办法，”穆山溪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着瞧吧。凤鸣山武功虽高，但他总不可能亲自守着那丫头，我你我不是没有机会。”
　　秦碧如愣了一下，忍不住抬眼去看他：“穆大侠的意思是，要与我联手去救人？”
　　“有何不可？”穆山溪有些困惑地眨眨眼，“合二人之力，胜算自然大些。现在我不方便调动了尘庵的人，杨柳春风堂在扬州的分舵前些日子又刚刚遇袭，再说那些人去了也是碍事。”
　　是了，原本来找他的目的，也就是要接他之力把小城救出来。秦碧如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敢面对穆山溪——固执地隐瞒了当时的旧事，本就是为了不给他平添烦恼，却没想到就算他自在洒脱，她自己却还是放不开。
　　“哎，”穆山溪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秦碧如摇头。
　　“那以后就别叫我什么‘大侠’了。我不过是个贼，大侠这名头，可担当不起。”
　　“江湖上都说，千金妙手穆山溪，盗亦有道，从来都是劫富济贫的。既然行侠义之事，自然担得起侠义之名。”
　　穆山溪一挥手：“我做事也不是为了那些蜗角虚名。按我家公子哥儿的意思，以后与你们杨柳春风堂还要通力合作，如果总是‘穆大侠’、‘秦女侠’地叫着，我都觉得烦心。”
　　他说“穆大侠”、“秦女侠”的时候，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学秦碧如的语气，倒是把她逗乐了。
　　是啊，没有什么可放不下的。
　　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不曾身陷险境，他也不曾冒死相救。
　　秦碧如，她对自己说，忘记那些事吧，你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资格，你不配。
　　于是扬起脸，已是平素神采，明媚中带着英气，倒真的像个仗剑江湖的侠女了。
　　“穆大哥，我们起程吧。”

　　凤鸣山在扬州城盘桓了多日，小城问起他为何在此淹留，他便说玄天教中有事要办，小城不好多嘴，所幸莫颜似乎孑然一身，四处游山玩水为乐，倒也陪着她去了不少地方。
　　“人家说烟花三月下扬州，眼下时节不对，真真可惜！”莫颜与她在大明寺的后山上纳凉时，颇为遗憾地说。
　　小城笑道：“来年三月还可以再来，到时你可还愿陪我么？”
　　莫颜笑嘻嘻地蹭过来说：“自然愿意，我与你一见如故，早已把你当做我亲姐姐了，恨不得以后一直粘着你呢！”
　　“你就是嘴巴甜！”小城捏了捏他的鼻子，“我问你，你平日里都不用做事么？为何凤大哥这么忙，你却是闲人一个？”
　　“他自然是大忙人！”莫颜撅起小嘴，“我为何要像他一样？我又不是玄天教徒。我从小就是个弃儿，被师父养大，前阵子师父也寿终正寝了，我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像凤鸣山那样一天到晚奔波劳碌有什么好？他名头大、功夫高，可却未必有我活得开心。”
　　小城一愣，没想到这少年的遭遇竟与自己如此相似，心里便一下子软了。“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
　　莫颜眨眨眼：“你要离开这里么？”
　　“我……我还是要回洛阳去的。”小城低下头，想起杨柳春风堂，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被宁远掳走之后，也不知杨柳春风堂如何了，平姨、碧如，还有……谢春红，他们可曾担心过自己么？
　　想起谢春红，便想起他那时的轻薄举动，不由得又气愤起来。她知道谢春红是什么人，也知道春风阁是什么地方，可她没想到谢春红竟会用欢场上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姓谢的，你把我江小城当成了什么？
　　可是在扬州住得久了，还是忍不住担心洛阳那边的情况，也不知平姨是否收到了自己的书信，是否会派人将她接回去？杨柳春风堂所调查的事情，以及师父的生死，又有何进展？
　　“姐姐？城姐姐？”
　　她恍然回神，发现莫颜正伸着手在自己眼前晃动。
　　“姐姐你莫不是想家了么？”
　　小城一怔——家？她竟已有多日不曾想念过清平谷了。
　　“我……我也已经没有家了。小颜，以后我就做你姐姐好不好？”
　　莫颜跳了起来：“再好也没有了！以后每年三月，我都可以陪你来扬州，你还没见过这里的琼花和芍药，春天的时候最好看了！”
　　“我在扬州，认了个大哥，又认了个弟弟，也是再好也没有了。”小城抬手摸了摸莫颜的额发，“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玄天教落脚的客栈，正欲进门，莫颜忽然扯住小城衣袖，向院墙一指：“姐姐，似乎有不速之客呢。”
　　小城向那方向一看，夕阳下果然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她与莫颜相视一笑，各自施展轻功从不同方向向那两人包抄过去。小城的烛影摇红剑被宁远夺去后，凤鸣山送了她一把形制相近的剑作为替代，剑虽锋利，比之烛影摇红却还是差了些。此时小城拔剑在手，以谢春红所传“彩云追月”身法，几个起落间已掠近那两人。另一边莫颜也到了，提起双掌便向其中一人攻去。
　　“慢着！”莫颜对面那人疾呼，这声音煞是熟悉。
　　“颜儿且慢！”小城急忙喊道，“是友非敌！”
　　莫颜将信将疑地罢了手，四人相对，小城看得清楚，正是穆山溪和秦碧如无疑。
　　“穆大哥！碧姐姐！”小城上前拉过秦碧如的手，“可算见着你们了！”
　　秦碧如见她平安无事，展颜一笑：“幸亏你没事，这几日可急死我们了，幸亏收到了你的书信，这才赶来扬州寻你。”
　　“那得多亏了凤大哥和颜儿救我。”
　　“凤大哥？”开口的是穆山溪，他冷笑着抱臂在胸，“说你是个傻丫头，果然真不聪明。他凤大教主这一招用得算不得高明，可偏偏就能骗过你。”
　　小城不解：“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你的确是不懂。”穆山溪却并不为她解惑，而是看向莫颜，“这孩子也是和凤鸣山一伙儿的？”
　　莫颜原本站在一旁看戏，此时却嘿嘿一笑，双手背在脑后，“我才不要跟那个大叔一伙呢。不过城姐姐已经和大叔结义金兰，那他也勉强算得上是我大哥吧。”
　　这番话说得穆山溪一头雾水，只觉得这孩子年纪虽轻，却有着不符年纪的武功和性子，方才看他出招的架势便知不是个好惹的对手，若他真是凤鸣山的同党，那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于是长鞭既出，便向着莫颜呼啸而去。
　　“穆山溪！”小城来不及制止，却见莫颜轻飘飘地向后跃开，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们既已找到城姐姐，带她回去便是，这浑水我可不蹚，后会有期！”
　　说着，人已经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