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笛耳

2、二

　　紫胤向来是用不惯双剑的，所以红玉在昆仑山上似乎总是沉睡多于清醒。入了天墉城第二日，她便遇见了侍奉紫胤多年的剑灵，古剑古钧是紫胤真人最趁手的武器，亦是流传千年的上古名剑，重逾千钧，剑柄处镌刻着近乎图腾的太古文字，似乎还卷挟着洪荒时代的血雨风声，却已经无人能读懂。古钧性情木讷，做事沉稳，对主人的敬重仰慕倒是和她颇为相似。
　　红玉在偶尔清醒的时间里喜欢独自呆在紫胤的剑阁，那也是她沉睡的地方。紫胤一生铸剑藏剑不计其数，均有古朴的剑匣陈装，她总是轻拂过那些雕刻着凹凸纹路的表面，木质温暖醇厚，透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气味，长剑更是精妙卓绝，轻抚翻转间似有灵性，平寂中有剑鸣悾悾，直震到人心底去。阁里陈列的剑刃多是紫胤亲手铸造，质地纯良，许是诞于清气鼎盛的昆仑，又经修为超绝之人铸炼，虽只是兵器铁具，却大有灵性，仙气外溢。
　　红玉平日里确是极少见到紫胤的，她在不间断的清醒与混沌中徘徊逡巡，求而不得，由是愈加放不下。灵识不清的梦境里总有旧事暗涌，如同当年以身铸剑，激起撕魂裂魄，直击天灵的锐痛，而千百年来流离人间踽踽独行，却是最磨人的钝痛。最初不过细微的创口，被岁月风沙来回打磨拉扯，再无转机。人说剑灵早该抛却浮生爱恨，可世间无情才最难。红玉年轻时也曾快意风光，独行游历，却遭逢灭顶灾祸，如今千年如白驹过隙，她还记得早时自己未竟的祈愿，不过寻得一人共揽山河，却迟迟不得夙愿。寻得寻得，辗转千年终寻到一人，却始终求而不得。
　　如今再回想，她已经有些记不清思慕之所起了，恰似她作为剑灵的一生，不知来处，不知归途。若要寻个源头，大抵算是她第一次随紫胤下了昆仑，是时传言琴川有妖魔作乱，屡屡害人性命，人心惶惶，天墉城所派除恶弟子竟无人回返，事态严重，紫胤遂唤了红玉一同前去琴川。
　　她早时曾游历到此处，倒是玲珑的邻水小镇，秋空澄澈，寒烟蒲柳，入目皆是秀气的墨瓦白墙，山水人家，如今暮春时节里笼着愁云烟雨，却是一片晦暗惨景，寥落凋敝。紫胤眉宇薄怒，半晌也只吩咐先寻一处客栈。
　　红玉立在客房的窗前，已是傍晚，从此处便能望见大半个琴川和远处绵绵的群山，暮春里的烟雨总是绵连纠缠，小镇被层层的雾与霜笼罩，显得愈发漫漶朦胧，而远处青山寂静，江水轻鸣，莫名便透出些悲戚与无望。她猛地回了神，念诀幻出一柄纸伞，转身下楼。紫胤独自站在客栈阶前，看着帘外细雨薄雾，不知待了多久，红玉在门阶处撑了伞，他也不动声色，两人倒是心照不宣，往城中西北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