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澪*

4、四

　　面具之下，俨然是一张绝世容颜.但这张令人惊艳的面容，却是为一个男子所有。
　　冥珏看着眼前的雪南无音。这个照顾自己，教导自己三年的人，这个自己喜欢了三年的人，竟是个绝色男子。冥珏一时呆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只见雪南无音嘴角勾出一抹狐媚的角度：“如何？看到师父的容貌就这般吃惊么？”
　　冥珏甩了甩脑袋，有些愤然，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雪南无音眯眼看了看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清冷的天空渐渐有雨滴落，冥珏仍然站着原地，怔怔地看着雪南离去的方向，心中一片空洞。
　　此后雪南无音也消失了，而这园中却仍旧没有任何改变，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下人们张口不提雪南无音，就连无痕也只是紧闭双唇沉默不语。
　　冥珏依旧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园林，几月前那里还被雪南无音毁得不成样子，不过几日就有人整理如初。现在竟是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无痕。”冥珏没有回头，只是沉沉地唤了无痕一声。
　　“主人。”无痕低着头走进来，也没有抬眸去看颓靡中的冥珏。
　　“师父他...不会回来了么？”
　　“...”无痕没有回答，蹙了蹙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终究是叹了一声：“主人，您又何必执念于公子，公子作了决定，就没有人能够改变。”
　　冥珏轻笑：“说的好，为何他执念于那个人，我就不能执念于他？”冥珏头倚在窗边，心中苦涩。
　　还是没办法不去想他，即使知道他是自己的师父，即使知道他有了心爱之人，即使知道....他是个男子。这几月时光，竟如熬了几十年一般漫长。冥珏低下头来伸出右手看了看，记得雪南无音曾经握着他的手亲自教他剑法，他的手细腻如同女子，分明常年用剑却没有起茧。而如今空荡的手中，却已感觉不到那份薄凉。
　　冥珏叹了叹，望向窗外的眸子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不知何时起，江湖之中又多了一个名为寻音的人。此人武功极高，剑法与雪南无音极为相似，却总是一身白衣，以轻纱蒙面，但所有人都知道此人为男子。于是江湖上又多了一些传言，雪南无音的旧识，也就是寻音为雪南无音而现身江湖，四处寻觅雪南无音的踪迹。
　　与此同时，寻音创造的门派也日渐强大起来，不过短短两年就成为江湖中最大的门派。而雪南无音则是一直没有音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师父，终于找到你了。”冥珏的声音很淡，仿若这山间的清风。他依旧一袭白衣，静然立于竹林之中。
　　洛尘盘膝坐于凉亭下，自顾自地下着桌上的棋。
　　“寻音门主只怕是寻错人了吧，在下是洛尘，并非门主所说的雪南无音。”他说的这般淡然，一身淡色紫衣衬得他仿若谪仙。
　　冥珏勾起唇角笑了笑，不过四年，曾经少不经事的少年如今已成了天下最强大的门派之主。他举步缓缓走向雪南无音，在他身后一步时停下。
　　“是么，我见洛尘公子却觉得十分欢喜，不若公子跟着冥珏回去吧。”
　　洛尘手中微微一顿，复又笑了笑，手中落下一枚白子：“门主这是什么话，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冥珏飘然走到洛尘对面，优雅落座，手中执一枚黑子与之对弈。
　　“只是...当今天子洛玉公子正在门上做客，不知洛尘公子可有意愿去见见故人？”冥珏落下手中的黑子，抬眸似笑非笑地看想洛尘。
　　洛尘低头微蹙着眉，半响才叹了叹垂眉道：“那就打扰门主了。”
　　冥珏将洛尘带到最初跟着他学习剑法的园子，物是人非，再次来到这里时发现一切都如原样。洛尘不禁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却再也见不到当初的妖娆邪魅。
　　冥珏心中闪过一阵黯然，领着洛尘走入内殿。
　　“洛玉公子人就在里边，”冥珏回眸看着洛尘笑了笑，很快又转过头去继续往里边走。
　　洛尘睫毛微颤，他已有四年未曾见过那个人了。自从那日他悄无声息地离去，成为雪南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地君主，那之后他就一直避着自己，此后两人再未见过面。
　　而现在，洛玉正端坐在眼前，玉指捏着一只茶杯，眉间微蹙。听到两人进入殿中的脚步声，洛玉缓缓抬眸，红唇微启，却在看到洛尘的那一刻怔愣住。
　　半响，洛玉的目光转向洛尘身边的冥珏，微微一笑：“寻音门主。”
　　冥珏微微点头，亦是看着洛玉：“今日君主到来，寻音有失远迎。”
　　洛玉很是客套地摇摇头：“我也不过是游山玩水间过来看看，门主事物繁忙，何出此言。”
　　冥珏唇角维扬，微微侧身看来洛尘一眼继续道：“这位是洛尘公子，是寻音的...师父。”
　　洛玉只是抬眸看了洛尘一眼，点点头淡然道：“想必门主的师父定是深居高人。”
　　冥珏笑了笑，自然地拉着洛尘的手坐到一边。
　　“我师父这人向来不爱多言语，也不曾与我说他的事。我还道洛玉公子与我师父同姓，又都是这样绝色倾城，当两位是旧识呢。”
　　洛玉抿着唇，垂下眸子沉默。
　　冥珏似不愿放过洛玉，继续说道：“怎么？原来洛玉公子与我师父是第一次见面么？”
　　洛玉显得为难：“我们...”
　　“我们确是第一次见面。”洛尘忽然出声，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洛玉，眼中又闪过一丝哀愁，收回了目光看向冥珏：“珏儿，想来君主过来也是有些事物要与你商量，为师不便参与，先回房了。”说着洛尘起身往殿后的园中走去。
　　“尘...”
　　洛尘经过洛玉身边时，洛玉轻声唤了他。声音十分微小，而洛尘仍是听到了。他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一颤，身体顿了顿，终是头也不回地疾步走开了。
　　坐在被整理得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洛尘只是轻声叹息。不知过了多久，看到园中缓步行来的冥珏，洛尘扯开嘴角笑了笑，洛玉定是离开了。
　　终究还是留不住他。
　　“他走了。”冥珏推门而入，坐到洛尘身边。
　　洛尘十分平静地点点头，沉默不语。
　　冥珏看着洛尘许久，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洛尘微微一怔，侧过头看向冥珏。他试着从冥珏手中挣脱，奈何自己的功力尽失，如今冥珏又是与当初的自己不分上下。终是只能叹了叹，任由他握着自己。
　　“尘。”冥珏低眸看着他握住的手，“他一直这么唤你么？”
　　洛尘轻拧着眉，没有回答。
　　“以后...我也这样唤你吧。”冥珏淡淡地笑，抚着他修长的手指，“以后他不会来了，尘，忘了他。”
　　洛尘抬眸看向窗外，依旧沉默不言。
　　“我会等你。”冥珏紧了紧洛尘的手，随后步出了房间。
　　五月之后，寒冬渐临。雪南国君主因疾驾崩。
　　洛尘依在凉亭中，目无焦点地看着眼前的景物。
　　“尘。”冥珏走来，将披风披在洛尘身上。
　　“你来了。”洛尘淡淡地说了一句，也没有回头看他。
　　冥珏在他身边坐下，紧紧盯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
　　“忘了他。”
　　洛尘无力地摇摇头，起身虚着步子走开。
　　冥珏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洛尘看了看天边，语气中满是疲惫：“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你已经功力尽失，呆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好你。”冥珏紧紧抓着洛尘的手腕，轻咬着唇。
　　“你如今留我何用？”洛尘淡淡笑了笑，“我曾以为他对我毫不在意，却不想他不过是希望我不要那么在意他罢了...你的血，我的内力终究还是治不了他的病。”他摇了摇头，抽出手转身离去。
　　冥珏顿了半刻，疾步走向洛尘将他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我不会让你再离开了。”他的手又紧了紧，“你也别想从未身边逃走。”
　　洛尘闭上双眸，许久才无奈地轻声道：“那就让我回去看看吧。”
　　冥珏将头抵着洛尘的肩窝：“我陪你去。”
　　洛尘缓缓点头，离开了冥珏的怀中。
　　雨中竹林，洛尘独坐亭中下棋。
　　“你来了。”洛尘淡然开口。一抹白色身影在他身前落座。他抵着眸子看着棋局。“以前他也总算这样，坐在我对面的。”
　　冥珏微微蹙眉：“天冷了，怎么不多穿件衣服？”说着又走到洛尘身边，将他搂入怀中，凑到他耳边轻语：“回去吧。”
　　洛尘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淡声道：“等雨停了我就回去。”
　　城外风景如故，却无人有心去欣赏。
　　日落竹林流水深，烟霞未尽掩重门。
　　残楼冷院孤身静，细雨沾棋子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