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君子》Moris

8、第七幕

　　出奉阳，又是三日舟车劳顿。
　　车道崎岖，顺着蜿蜒山势九曲十八弯。
　　又拐过一个弯道，山峦间漫漫红叶林，满目枫叶灼灼，天际也似染上火色。
　　山风习习，微凉，舞得红叶翩跹。
　　美景当前，楚清脸色却很不好看。慕容惜因为是代表慕容府前往十溪，出行所乘的马车自然相当奢华，垫子毯子乃至茶具棋盘皆一应俱全。饶是如此，楚清依旧晕车晕得厉害。山势陡峭车道难行，车厢每颠簸一次胃里便是一番翻江倒海，让人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挖出来洗一洗方才清爽。慕容仲思较之更甚，这一日下来已吐了三四回，脸色苍白如纸，最后唯恐车厢里憋闷又吐个没完没了，便索性去车辕上和随行的丫鬟小厮挤着透气。慕容惜的情况算最好的，脸色却也苍白了好几分，眉始终紧紧蹙着。
　　车轮子碾压过一块凸起，车厢又是猛地晃动一阵。楚清刷地扒住窗框，面色惨白惨白，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十分凄凉苦楚。
　　“外边良辰美景，你不妨应应景吹首笛曲？”楚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慕容惜手边的白玉笛，同他说话借以转移注意，竭力忘记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方才一直闭目养神的慕容惜睁开眼，抬手拾起那管玉笛，对视良久才默默道：“不会。”
　　“……”那你拿着笛子干甚么，好看啊？
　　楚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好不容易压制下去，侧头看了几眼风景又一阵地晕，只好捏着窗沿眼巴巴望向慕容惜又道：“那唱几句戏总成吧？”
　　慕容惜正欲阖眼休息，又被打扰些许不爽，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微微挑了眉回道：“你付不起。”
　　“……”摸摸空瘪形同装饰的钱袋子，楚清默默闭嘴扭头看风景。

　　距十溪还有三日车程，考虑到慕容仲思的身体欠恙，一行人先绕道至若谷稍作休整。
　　若谷号称花城水乡，举目而望，绿水红瓦，花团锦簇，才子风流，佳人如云。
　　若谷的锦华湖更是艳绝天下。湖间画舫停落，日日笙歌艳舞，夜夜灯火通明，乃是整个中原最著名的温柔乡。
　　不过在客栈小憩片刻，慕容仲思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体力飞速回升，HP瞬间加满，没安稳多久人就没影了。
　　不多时，慕容仲思一溜烟从楼下窜回来，踢开门一屁股歪坐在太师椅上，勾勾手指冲躺死在床上的楚清道：“小清儿，本公子无聊得紧，不如随本公子去赏赏花？”
　　赏什么花不言而喻。
　　看看这小孩子气性又上来了，不过这个年纪应该正是对异性最感兴趣的时候，打压不得啊打压不得。
　　秉持着不能打压孩子求知欲望的正经理由，楚清迅速跳下床把全身上下都拾掇齐整，方才笑眯眯应道：“全凭公子做主。”
　　一到客栈，慕容惜便锁在房内不曾出来。不过单一看慕容惜便知是对温柔乡没兴趣的主，脸生得那模样，恋人不如自恋。
　　如此真真是少了诸多红尘乐事，长得太好看也是一件造孽的事。
　　楚清一番唏嘘一阵慨叹，末了蹑手蹑脚地随慕容仲思避过慕容惜的房间，一路直往无数中原男子梦想中的圣地。
　　“记得本公子上回同你说的那两大美人么？”慕容仲思换了一袭白衣红绸，发髻斜插一柄菡萏玉发簪，十分的少年风流。
　　“青楼艺伎楼溦，浛连灵蝶谷谷主蝶又如。公子说的每句话我定然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仔仔细细。”楚清马屁拍得很顺溜。
　　“方才据客栈小二道，楼溦此刻便在若谷的潇湘舫。”
　　楚清弯起眼奉承：“公子果然运势绝佳。”
　　锦华湖畔游人如织，无数小舟飘荡在平静的湖面，悠悠往湖心的潇湘舫行驶，想必都是冲着楼溦而去。岸边空置的小舟所剩不多，慕容仲思挑了艘相对干净宽敞的船正要迈脚，却被船家急声阻止。
　　“这位公子爷，真是不巧，这艘船早已被人定下了，请公子换一艘罢。”
　　慕容仲思侧头一看，原本空置的最后几艘小舟都悠悠离岸而去，便回头同船家道：“预定的人现在也没来，不如先送我们过去，来回也费不了你多少时间。本公子付你双倍价格便是。”
　　“若是客官来了发现船不在而怪罪，小人哪里承担得起。我们这些活讲究一个守信，小人万万不可失信于客家。还请公子另找一艘罢。”
　　暮色渐合，慕容仲思微微不耐烦起来，楚清适时插话道：“这艘船容纳五人亦不成问题，眼下我们也找不着其他的船家，可否等预定的客人来了顺道载我们过去？”
　　船家道：“那还要问过客官，我们也做不了主。”
　　“那不知客官何时会到？”
　　“唔，我已经到了。”楚清话音刚落，一人便悠悠接口。
　　来者一身的花花绿绿，从头簪到鞋子颜色皆不相重，十分花枝招展惹人注目，站在哪里都扎眼得很，堪比七彩花孔雀。
　　花孔雀持一把长杖，杖端夜明珠光华璀璨，一看便价值不菲，料想不是出自朝廷贵族，便是来自江湖名门。
　　“你们也要去潇湘舫？”花孔雀悠悠然开口。
　　见楚清点头，花孔雀和善一笑，背后仿若彩光万丈熠熠生辉：“那便一同上船吧。”
　　船离岸，楚清同花孔雀客套：“多谢搭船之恩，不知如何称呼？”
　　花孔雀笑眯眯道：“无字无号白子玉。”
　　慕容仲思忽而尊敬道：“竟是白风流前辈？！”
　　花孔雀摸摸鼻子遥望远方意境深远道：“这确是本大侠的江湖称号。”
　　楚清顿时恍然大悟状：“原来是白前辈，久仰久仰。”
　　慕容仲思微微蹙眉，在楚清耳边小声道：“你连莫天涯都不知，何时竟认得白前辈了？”
　　楚清保持微笑胡扯道：“白前辈声名远播，饶是久久闭门不出依旧如雷贯耳，久闻盛名。”
　　花孔雀顿时一脸兴致勃勃：“不知旁人都是如何传言，你且说来听听。”
　　诡异地静了几秒，楚清再度扯起微笑娓娓道来：“在下屡次耳闻白前辈壮举，传言白前辈浪迹江湖行侠仗义舍己助人劫富济贫屡次救人于危难困苦之中，武功出神入化技冠群雄超凡入圣空前绝后，得天下百姓称赞且有不少佳人暗自倾心白前辈不可自拔日夜思念倍深但求梦中一见，实乃大侠中的大侠典范中的典范，深深值得吾等小辈一生效仿一生敬仰。”
　　言罢，慕容仲思嘴角诡异一抽，花孔雀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颔首赞同道：“说的倒都属实。”
　　楚清微笑僵住，暗暗感叹：一山更有一山高，脸皮的境界也是无穷尽的啊。
　　“为了让天下佳人不再思念加深兀自垂泪，本大侠应当更加努力抚慰更多的美人才是，任务十分艰巨啊。”花孔雀长立船头，遥望水面，一脸的任重而道远。
　　江湖为何传称一声白风流，楚清顿时明了。
　　“想必白前辈此番也是为楼溦而去？”楚清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浮现出尊敬的神色。
　　白风流执杖风雅一笑：“美人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啊世无双。”
　　楚清当白风流素来风流成性，言语夸张。然真正看见楼溦，楚清才算明白何谓“世无双”。
　　彼时临暮，锦华湖万顷波澜，盏盏花灯漂浮于碧波上荡漾生姿，映衬着柳枝垂波的靓影。
　　湖心缓缓游移着数十艘装点精美华贵的画舫，琉璃的瓦，朱红的漆，轻薄的纱，镂刻凤飞凰舞的柱，还有船头船尾浅吟低唱妩媚多姿的美女佳人。
　　晚风散开胭脂香，游人不饮便已醉。
　　楚清伸手挑起潇湘舫缀金丝的暗红帷幔，目光越过满室黑压压的人影，落在寒梅屏风前跪坐抚琴的女子身上。
　　紫砂炉轻漫熏香，女子身着月白对襟水衫，细细绣了水芙蓉的月华裙铺展在软垫上，隐隐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姿。她低眉垂首，睫毛轻颤，润泽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玉般无暇的肌肤若凝脂剔透，黑亮的长发在脑后挽了发髻，仅留出一绺自发簪下垂落，从右肩搭于胸前。常言道女子是水做的骨，那楼溦的筋骨必然是天下最柔软细润的水化成，拥有天下至柔的腰肢与肌理。
　　女子嫩白的十指按在古琴的弦上，轻拨慢挑，琴声自指间倾斜而出，宛若天籁。一曲终了，女子抬手拢拢额发，抿唇浅笑，清眸流转，揉碎盛纳满湖波光。单是这淡然一笑，便如春雨润物，无端生出诸多暖意柔情来，层层荡入心魂。
　　单单只从容颜而看，楼溦并非出落得十分细致惊艳，但她就是有那么一种超脱的气质，端是站在那儿轻轻一回眸一垂首一浅笑，就令人无法转开目光移开视线。
　　但凡事都有例外，楚清屏息眨眼的瞬间，余光不经意瞥见二楼雅间内一抹赤色的身影，心思立马从楼溦身上抽离得一干二净，内心万千思绪纷纷扰扰纠纠结结，最后唯余一句：我勒个去，一直当他清心寡欲超脱红尘世俗，没想到来这儿的速度TMD居然比我们还快！！！

作者有话说

　　考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