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醉》狐狸那只崽

4、血蚕（二）

　　怀疑的种子就这样在祝之晴的内心生根发芽，随着青木镇死去的人越多她内心的不安越是加深。这天早晨买完菜回家的路上有很多小贩卖着黄道符、黑狗血膏、雄黄酒之类辟邪避妖的东西。
　　祝之晴看着那些东西，踌躇许久还是买了一些。
　　我同苏昱站在一旁看着，一股悲凉袭向我的心头。这几日慕羽都是素食修炼，对于妖精来说这显然要比吸人精魄累的多，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妖力。他甚至有两次虚脱却依旧坚持只为了他心爱的人类，可是......
　　深夜，那是慕羽修炼期间第一次回到他们的天蚕铺。祝之晴烧了一桌子的菜，道道美味可口。这样温暖的背后却处处杀机。
　　慕羽拿筷以后便变了脸色，也只是短暂的震惊，之后还是面不改色地吃下那些掺杂了黑狗血的饭菜。这本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修炼期间消耗太多妖力不免会受到损伤。
　　那一桌菜被吃得干干净净，片刻，慕羽头一扭竟是吐了血。他抬起头缓缓擦干嘴边的血，无尽的哀伤的眼看着对面无措的人。
　　许久，他轻轻叹口气，没有责怪没有愤怒，他只是问，“怎么了，镇子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就这样淡淡地一句话，打破了祝之晴的不安，她慢慢蹲下身子嘤嘤地哭泣，慕羽无奈地抱住祝之晴。她不说他便不再多问。
　　自这件事情以后祝之晴没有如以前那样不安，但怀疑却没有完全消尽。而慕羽则是继续修炼，“作茧自缚”以求化蝶。
　　青木镇再次死人是在那一日的后五天，祝之晴的家外围满了人，祝之晴赶到时已经迟了。她的父母已经被吸尽了精气成为干瘪的尸体。家里也非常凌乱，很多家具上都是刀刃但又不像刀刃。
　　“这风可真冷，刮得人脸都要裂口子了。”
　　围观的人中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悠悠地开口缩了缩脖子。却偏偏是这样一句话让祝之晴想到了慕羽那双翅膀。如果这么一刮不就是风刃。
　　祝之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还是那长相清秀的男子扶住了她。那男子将她扶正便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
　　“哎呀，这什么呀。”男子厌恶地蹲下身捻起那只死掉的飞蛾。他偷瞄了瞄已经泪流满面的祝之晴不甚在意地说：“都踩到好几只了。最近那青鸾山附近的飞蛾真是多。”
　　青鸾山其实便是天蚕铺后院直通的山脉，也就是慕羽修炼的地方。
　　我与苏昱不忍再看便直接去了青鸾山洞口，我想如果不是有那个人精心策划事情不会变成最后的样子，苏昱却不赞同。他悠悠然地抢走我的零嘴边吃边看着即将破茧而出的慕羽说，“如果祝之晴足够相信他。”
　　是的，如果祝之晴足够相信他。即便是那一夜，她都没有说出青木镇的事情。
　　“同祝之晴说话的那个男人不简单。”我想起刚刚那个清秀的男子，觉得眼熟却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苏昱看我冥思苦相的样子不禁轻笑，像揉九狸的毛一样揉着我的头发，“那个男人，呵，你忘了么。祝之晴那个未完婚的未婚夫。”
　　那个秀才！正在我为这个而惊讶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凄厉地叫声。
　　祝之晴看着洞口破茧而出的慕羽，只觉得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与慕羽有关。而慕羽却还是欣喜自己已经成功破茧，只是妖力还未完全恢复，他只当是她来与他同乐的。
　　这是那个秀才也如鬼魅般出现，缓缓低头贴在祝之晴耳边呢喃：“好大一只飞蛾是头领么。”
　　祝之晴内新还是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情，拼命得摇着头，泪水如雨般。直到秀才说起那两具干尸说起飞蛾精最喜吸人精气，仿佛紧绷的线也断了。
　　那秀才缓缓勾起唇角，勾勒出邪气的弧度，凭空便出现了一把刀，他拿着那把刀递到祝之晴手中，“你想报仇吧，这是能够对付妖精的刀。快去为你的父母报仇。”
　　那话彷如蛊惑一般操控着已经濒临崩溃的祝之晴，想起那两具干尸谁又能体会她的矛盾苦楚，她拿着刀一步步走向不明所以的慕羽。
　　我看见那个最初见到的慕羽，满眼的悲哀，还夹杂着不解。他不躲只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他听见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也听见她说——
　　你杀了我的父母。
　　我想这时如果我是慕羽定会扯出苦笑来嘲讽这段感情。只是我不是慕羽，当然慕羽也不是我。他看着自己的断翅，在那美丽的眼睛里除了震惊只有无尽的悲哀，只是在看到那婆娑泪眼他的悲哀又算什么。
　　祝之晴的手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那把刀的力量，手一松，刀却自动飞回了秀才那里。她看着他那只断翅，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他依旧没有责备没有怪她，只是竭力地想要抱住她，这样一个时刻他也只想给她依靠与温暖。他说，“阿晴，不哭。”
　　“呵，好温情。”那秀才拿着刀舔舐着上面属于慕羽的妖血，看到慕羽憎恨的眼光也不以为意，“终于注意到我了。”
　　“你不是人。妖？你是谁。”慕羽抱着颤抖的祝之晴，残留的一只翅膀还在保护着她。
　　“呵，我？我就是那个你们所谓爱情的牺牲者。我与我的双亲在这青木镇也只想安稳地过个平凡的生活。偏偏定了门亲事，新娘却跑了。哈哈，你可知此后我与爹娘忍受怎样的眼光和言论。为了我的前途，便举家迁离。青木镇一带依山傍水一路艰险异常。我的双亲便是死在妖精手中。我的怨恨太深那妖精吃了我却被我吸取了妖力。若不是你们，若不是她这样不守女德之愚女，我一家有怎会......”说罢竟是近乎癫狂的神情。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秀才手中的刀已经斩下慕羽的另一个翅膀，献血喷洒在祝之晴的脸上，滚烫。她已经听到了秀才的话，看到那断落的翅膀，尖叫一声再也受不住昏了过去。
　　慕羽满脸虚汗却强撑着紧盯着那秀才，他怕一个疏忽祝之晴也会性命不保。
　　那把刀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回到秀才身边竟开始吸食秀才的妖力，秀才一时不察被吸食了一般妖力，他癫狂地挥舞着刀，妖力碰撞竟是要与那刀一并熔解。直到最后他也不忘拖上慕羽他们。
　　幸而慕羽的两个巨大翅膀还能感应为他们挡住，只是两个巨大的翅膀被烧的灰飞烟灭，自此慕羽再无飞翅。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青鸾山洞口，看着断去翅膀的慕羽以及被慕羽拼死守护的祝之晴，我除了满心悲凉与遗憾已不能言语。
　　如苏昱所说，飞蛾断翅如同人类断腿。慕羽之后几百年的生活便是在轮椅上度过的。祝之晴在那天以后便疯了，每天呆呆傻傻却要自在许多至少她忘记了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只是，这一生末尾，黄泉路奈何桥上，祝之晴却是一口饮尽了孟婆汤。她没有看陪她入地狱的慕羽。也许这一生对于她是痛苦的记忆更多，亦或是愧疚感更多。
　　我看见了如今的慕羽，那样优雅却悲伤的男子。
　　祝之晴在进入轮回时对身后的慕羽轻轻地呢喃着，“下一世，不要了。”
　　我同苏昱回头看时，看到了妖精的泪水，这世上最澄澈的泪水，他说，“好，不要了。”
　　不要什么呢，不要爱了，还是其它......我们也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