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醉》狐狸那只崽

2、天蚕

　　吃完祝守财提供的晴湘楼招牌漏汁笼包，我们即刻便去了这青木镇上无人不晓的天蚕铺。在这之前苏昱担心九狸的安全，便拜托祝守财将九狸留在晴湘楼。想来那孩子要乐死在美食中了。
　　起先我还在疑惑为何苏昱不去祝家看看祝之晴的状况。到了天蚕铺才发觉，天蚕铺妖气弥漫甚至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只是普通人是不会发觉的，我皱皱眉跟随苏昱进了这家天蚕铺。
　　天蚕铺在青木镇上已有百年历史，蚕丝绸缎的做工相当精细，样式独特有新意，所以百年不衰，青木镇上女儿出嫁儿子娶媳都是在这订做喜服的。
　　“可是要订做衣服。不好意思了客官，我们店家手受了伤。对不住了。”
　　受了伤？一般这样的言语都是极为敏感的，这受伤定是和祝之晴疯了有一定的联系。但是看这伙计就没打算让我们进里间的样子。
　　我抬头看苏昱，他依旧那副淡然的样子，也没打算离开，反而盯着那厚重的布帘看。我也猛瞧着那布帘，除了那些绣的很漂亮的花啥也没有。
　　许久，苏昱摘下了他一直戴在大拇指上的黑戒指给那店家。那店家也不说话，拿着戒指进了里间，不一会儿又拿着戒指出来，只是这次态度大转弯。
　　小伙计恭恭敬敬地将那戒指还给苏昱，弯着腰引我们进去。我巴巴地看着那个黑戒指，苏昱一直戴着，我原以为只是个装饰的，却没想过还有这等用处。
　　初见到慕羽，他就那么安详地坐在那特制的轮椅上。他并没有苏昱那样的俊逸帅气，只是那股气质就已经很吸引人了。
　　慕羽转过身来，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大伤，他朝着苏昱微微点头，却不开口说一句话。
　　“祝之晴疯了的事情你可知晓。能向我们解释一下么。”
　　虽然是个征求，偏偏被苏昱说出来就是有点命令，却又不让人恼怒。就像.......天生的王者。
　　“并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慕羽摇着轮椅到窗边，透过窗口，能看见那一片桑树，他的眼睛里自始至终都弥漫着一股忧伤，“主君身边那姑娘的乾坤袋里不是有浮生醉么。主君要想知道......”他突然转身看向我腰间的乾坤袋，“我可以喝下它。”
　　我讶异慕羽竟然知道我这乾坤袋里的东西，下意识地去看他的眼睛，发现竟然是罕见的重瞳，眼睛的重瞳是可以看见常人所不能见的。也正是这样让我忽略了慕羽对苏昱的称呼。
　　“慕羽，你可想好。以你这副身子，已经承受不起这浮生醉了。”
　　“自然是......千思熟虑。只是，如果我真是撑不住就请劳驾主君将我的肋骨熬成汤喂与她喝下......那样她的疯病兴许就会好。”
　　“这个你放心。”苏昱转身问我拿了一小壶浮生醉递与慕羽。
　　我还未能从那肋骨熬汤的话中缓过神来，这厢，慕羽已经将那一小壶的浮生醉一饮而尽了。他满足地闭上眼睛，同时也封闭了自己的悲伤。那病态的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地笑容。
　　苏昱很自然地拉住我的手，一股暖流自手心窜进大脑，他在用妖力与我一起窥探慕羽的过去。
　　那其实算是祝之晴的三世了，而陪伴她度过这三世的便是慕羽。
　　第一世，未修炼成形的慕羽还在祝之晴的的手中，每一日看着她抽丝剥茧，看着她辛苦劳作。看着她自己总是一身粗布麻衣，却能织出那么美的绫罗绸缎。
　　慕羽总是那么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直到祝之晴被一伙强盗给奸污，自缢在那个小小的木屋中。慕羽才意识到这个每日养着他的养蚕人对他多么重要。
　　至此便一直修炼，并等待祝之晴的转世。
　　兴许是祝之晴第一世积功积德，鬼佬给她转世得还不错。祝之晴的第二世是这百年前的青木镇上一家普通人的女儿。
　　青木镇的女儿早当家，小小的女孩儿颤颤巍巍地站在那时的天蚕铺门口，声音清澈而洪亮。
　　“店家的，我想在这打下手。”
　　彼时她口中的店家便是慕羽，那样一个天仙般的人物站在少女的面前，少女渐渐红了脸，低下脑袋，先前的豪气竟是烟消云散般。
　　微暖的阳光洒在人么身上，少女低着头，对面的人缓缓勾起嘴角。那是我见过慕羽最温暖的笑容，带着一份无限的宠爱。
　　之后祝之晴便在天蚕铺打起了下手。天蚕铺的衣服是出了名的好，加上这么个娇俏的女子更是生意兴隆。
　　“店家，这是给林家小姐做的嫁衣么。真好看。”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嫁衣上的图案，是一对鸳鸯。
　　慕羽看着她失神的模样，拿过嫁衣，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阿晴想要么，待你出嫁，我会给你做这世上最美的嫁衣。”
　　祝之晴抬头看着他，满脸通红。灿若星辰的眼睛里的光芒却是慢慢黯淡了下去。许久她又低头忙活起来。
　　“这算是为他人做嫁衣么。”
　　早在那初次见面，天仙般的男子就悄悄融进少女的心里了吧，那花一般的年纪里，情窦初开，怀着被拒绝或者被接受的忐忑心理。
　　“阿晴！”
　　慕羽没有如我想象般很激动地抱住祝之晴，那样明显的话语，他却只是默不作声地回到里间，再未出来过。祝之晴低着头叠好那一摞朱红绸缎，而我分明看见，一滴泪水在那上面晕染开来。
　　我拿出怀里的饼分了一块给苏昱，在浮生醉里，我们是不存在于饮酒者的世界里的。一般我都会自带粮食或零食，以免无聊。
　　“你说祝之晴明显是喜欢上了慕羽，慕羽怎么不顺水推舟和她一起呢。”我咬了块饼，对苏昱发表我的感慨。
　　却发现苏昱盯着我看，掏出小镜子，发现脸上也没东西啊，怎么就这么盯着我看呢。
　　“你可知道，人妖相恋会有什么后果。”他转头看着那趴在台前默默落泪的祝之晴，缓缓开口，“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我震惊地看着他，我原以为只是会比普通人更累，却没有想过是这般结局。那么定下这样一个诅咒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还是不会爱，兴许不懂爱便这样扼杀了人妖的相爱？
　　之后的几日，祝之晴郁郁寡欢，慕羽避而不见，这样的状态让人看着都着急。慕羽是青木镇上受很多姑娘家的喜爱，自然祝之晴的双亲也抱有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慕羽的想法。
　　只是明里暗里提过很多次，慕羽都是有技巧地岔开话题。久而久之，便也不了了之。只是伤害最大地还是祝之晴。
　　事态的发展还是在祝之晴的双亲给她相了门亲事。对方乃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平时都是给人写写家书，虽然清贫，人确实不错。
　　“店家，我可能就快出嫁了，可能帮我做一件嫁衣。”
　　那是个黄昏，西斜的红日，祝之晴低着头，状似若无其事。背在身后的手却是捏得很紧很紧，指甲陷进肉里留下一道月牙弧度的血痕。
　　慕羽看着眼前的人，脸色白了又白，许久他后退一步淡淡道，“很好。”
　　很好，好什么呢。
　　祝之晴扬起小脸，一如初见之时，清澈洪亮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天蚕铺响起。
　　“慕羽，你可对我有过一丝喜欢。”
　　“没有。”他这样说，可惜她看不见他眼里的受伤，那么浓重的伤。他知道每伤她一份又何尝不是伤了自己。
　　祝之晴甩门跑了出去，他只是站在屋内，暗自神伤。
　　“怎么会不喜欢呢。”
　　怎么会不喜欢呢，他陪了她一世又一世。正因为喜欢，所以才不想让她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