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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五陵子弟正少年 ...

  •   豫章郡白鹿山,山清水秀,清幽宜人,然而白鹿山大大有名的,却并非是这清幽胜景,而是松竹书院。松竹书院由来已久,近百年更是声名大噪,朝中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十之六七出自其门下,本代掌院陈正夫,乃是文坛泰斗,大宗师一流的人物,人品声望、道德文章自不必说,单是三个已出师的弟子,便各领风骚,风头一时无两。这头一个,呃,正是品性仁厚的太子殿下李景和(咳咳,果真是一时无两啊一时无两)。第二个,是风姿高华、才比道韫的凤台令大人谢云宓。第三个,是,是风神宛转的兰台令大人叶梓涵,只不过这位大人独领风骚的领域有点特别,他最擅长怜香惜玉,倚马斜桥,兼之生了一副好皮相,赢得无数闺阁女儿的芳心。

      苏云晚两只脚一上一下踩在梯子上,袖口微卷,手里抱着一摞书,眼睛还在不停寻找:“我明明记得师父是把那本《正经注疏》放在这里了,偏生要的时候找不到!”

      周思道手里捧着一本《武经会要》,慢慢道:“在第四层左边数第六个格子里,挨着《尔雅》放的。”云晚慢慢看过去,果然在指定位置找到了,周思道端起师兄的架子教训:“这就显出素日不读正经书来了,打今儿起,把你房里的话本传奇都收起来不许再看,好生预备今年的秋闱,再教我看见一本就给你烧一本。”

      云晚刚从梯子上下来,听这话吓一跳,无奈挣扎:“离秋闱还有五个月啊,六哥,你这不是要活活逼死亲妹妹么?”

      周思道悠然负手,横她一眼:“别怪做哥哥的不提点你,松竹书院历代弟子参加秋闱的弟子无出二甲以外。”

      云晚揪着他袖子絮叨:“我能不去考么?这事儿从来都是自愿啊,二姐和三哥考的时候都跟吃蜜似的,我如今可是如丧考妣,全是被逼无奈啊。”

      周思道最见不得她这副惫懒模样,甩袖子走人,声音远远传来:“明儿作一篇策论来,六哥亲自指点指点你。”云晚在心底无比痛苦地哀嚎一声,垂头丧气回房作策论去也。

      九月的上京,秋闱刚刚结束,各地士子邀朋引伴,游兴正浓。

      凤台令大人府中,云晚舒舒服服地坐在贵妃榻上,津津有味地吃着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蟹黄包,口里尚自含糊不清地诉苦:“大哥你是不知道人家这五个月过得什么日子”,一指周思道,万分悲愤道:“六哥简直就是从头管到脚,不许这不许那,不仅管课业,他连我怎样吃饭怎样走路走要管,这五个月,你们可怜的妹妹我,被他嫌弃了八百遍啊八百遍!”

      李景和与谢云宓听得哈哈大笑,周思道拍拍手上的糕点渣子,施施然嫌弃道:“若非你六哥我亲自指点,你能出落得像如今这般云水之姿?到时候入朝为官,还不是丢师父他老人家和我们做哥哥姐姐的脸。”

      谢云宓温婉一笑,递过一方手帕,行动间云袂飘飘,声如珠玉:“阿九如今也十七了,在家里无论怎样也就罢了,往后入朝为官,也该有居于庙堂的气度,不能再这样孩子气了。”

      云晚认真点头:“我知道,一入庙堂深似海嘛,比侯门差不哪儿去,我会注意。”又笑:“我有太子殿下和凤台令这两棵大树乘凉,阿九只要不犯错误,应该还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吧?”调皮地眨一眨眼。

      李景和正一正神色,道:“父皇今天把前十名的考卷给我看过了,状元自然是咱们老六,”他说到这儿,停下来向周思道笑一笑,见周思道神色淡然,无惊无喜,心中对这个师弟很满意,又接着说:“只是榜眼和探花不好评,守正先生属意阿九,元和先生却属意一名蜀中叫郑式之的士子。”

      锦华一朝文脉蔚然,江南以松竹书院为首成一派,蜀中以青城书院为首成一派,荆楚以珞珈书院为首成一派,还有上京的鹤林书院又是一派,朝中多数官员都出自这四大书院,尤其是四位掌院的亲传弟子更是为人看重。

      端平十年,状元和榜眼被珞珈书院得了去,探花则出在鹤林书院,端平七年,皆非四掌院的亲传弟子高中,端平四年,状元是谢云宓,榜眼是叶梓涵,都出自松竹书院,探花则是鹤林书院的卢至道;端平十三年,因与西戎战事胶着,无暇顾及恩科,如今到了端平十六年,三甲之中,松竹书院又占了两名,而青城书院一派近年来秋闱失利,地下的官员不免蠢蠢欲动,好容易出了为才子,又是肚子里有真材实料的,状元已然定下,因此难免要在榜眼和探花上争个高下。
      太子殿下这样一说,在座诸人顿时明白,云晚澹然一笑:“但凡能进一甲,原就差不了多少,又有什么好争的,蜀派的官员可是越发……”她抿唇一笑,没再说下去。原以为苏云晚年少,怕她科场上受打击,竟是自己等人多操了心,谢云宓与李景和相顾失笑。

      周思道打个哈欠:“我就说阿九的神经比太和殿的柱子还粗,偏你们担心得不得了。”云晚后知后觉地大吃一惊:“啊呀,大哥二姐你们这是来安慰我的么?没事啦没事啦,都回去洗洗睡吧。”

      她这个反应让太子殿下倍受打击,于是端起大师兄的架子道:“三日后发榜,次日进宫谢恩,老六阿九,你们俩要是一不留神错了规矩给咱们松竹书院丢脸,后果自负。”周思道和苏云晚顿时一惊,瞌睡虫通通跑掉,虽然多年不见,大师兄的余威还是很可观的。

      果然到了九月十三发榜的时候,郑式之被点了榜眼,苏云晚亦不以为意,横竖她这次秋闱是奉师父之命才考的,名次在前面就好,榜眼、探花之差,原就不在心上。次日金殿面君,一甲三名,二甲五十名,依足礼制走完一套又一套的程序,全部走下来已到黄昏赐宴时分。端平帝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了几十年,因着保养得好,倒显得比实际年龄小,观其气度,文人深致更胜于帝王气象。

      苏云晚随众面圣,行礼毕,开始赐宴。十七岁的女探花,在锦华史上也甚是少见,皇帝对她十分感兴趣,从几岁开蒙,自哪本书学起的,师父是否严厉,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这让云晚大是诧异。尤其是这会儿,皇帝一脸慈祥地问:“云晚,去年秋天你师父同朕下棋的时候曾夸下海口,说天一阁中藏书已逾万册,有一套翰文阁点校的《正经编要》原本,要留着做松竹书院的镇院之宝,你可读过?”

      师父云游天下已有三年,前年得了《正经编要》的原本,回书院住了半年,研究半年,又做了注,这才又出的门,皇帝连这事儿都知道,而且听话里的意思,皇帝与师父还很熟的样子,心中虽然疑惑,面上却含笑答道:“回陛下,师父是说过这《正经编要》是镇院之宝,不过那是因为师父亲自做的注,臣年轻识浅,研读时日不多,虽然其中三百六十七卷都读过,却是走马观花,不敢称‘读’一字。”

      皇帝摆手一笑,对旁边陪宴的大学士孟庭喻道:“这孩子倒谦虚,她做的策论朕也看过,经史上头是下过真功夫的。”

      孟大学士亦笑:“守心先生教出来的弟子,个个儿都温和谦虚,陛下只瞧谢凤台就是了。”这位孟大学士很会说话,凤台令大人固然温和谦虚,然而兰台令大人却颇有几分纵情任性,云晚嘴角有些抽搐,仍是不动声色。

      又听皇帝垂询:“天一阁中藏书,你读了几成?”云晚偏头想了一想,保守回答道:“臣自五岁入天一阁读书,时至今日,也不过才读了十之四五。”

      皇帝很是欣慰的样子:“你如今不过才十七,能读完十之四五,已经不少了。太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过才读了十之三四而已。”云晚一怔,如何能拿她与太子殿下相比,于是谨慎回道:“大师兄勤于为陛下分忧,忙于朝事,不如臣悠游惯了。”皇帝一笑,回头去同其他人说话。

      苏云晚只觉手心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抬眼望向陪宴的李景和,太子殿下回她一个无事的眼神,云晚放了心,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周思道也松了口气。紧张了一整天,此时稍觉疲惫,云晚放松身体,往椅背上略靠了靠,几个同年过来打招呼,少不得又打叠起精神应付。

      好容易敷衍走了一批,小太监上来倒酒,低声道:“太子殿下吩咐了,请苏探花少喝些,这一壶里头是蜜水。”云晚微微一笑,低声道谢:“多谢公公照顾。”又举杯向李景和致意,太子殿下回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再回过头去看,周思道那里也是如法炮制。心中暗暗得意:“有个太子师兄就是好啊就是好。”放松身体往椅背上略靠一靠,得空歇一歇。

      终于熬到赐宴结束,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随众人出宫,一出宫门,就见她亲爱的云宓姐姐亲自等候,浑身的骨头立时如被抽走一般,吊在凤台令大人身上不肯下来。

      谢凤台冲状元公勾勾手,周思道乖乖走过来,自觉蹲下,背起师妹扔进马车里,不小心手劲儿大了些,马车里顿时传出一阵咆哮:“六哥你太不温柔,难怪这么些年都没姑娘倾心你!”坐在车辕上亲自驾车的兰台令慌忙安慰:“下次三哥来,咱们不用你六哥那个家伙。”

      马车里昏昏欲睡的苏探花如同打了鸡血般弹起来,满脸惊愕:“三哥居然在?我还以为你流连于红袖招的温香软玉中乐不思蜀了呢!”此时宫门前的人还没走尽,云晚这句话被不少人听了去,兰台令大人顿感在后辈们跟前颜面大失,怒:“真该叫老六摔死你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凤台令大人沉下脸:“宫门前吵架斗嘴,成何体统!都给我回去家法伺候!”两声哀嚎随即响起,隐隐约约消散在夜风里,留下一地八卦供人回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五陵子弟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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