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卷》谈荷容易

6、第五章 背道

　　门外的天色泄露一点青白，厨房的两扇门大敞，冷风从门口打着弯儿还能吹到灶台后的我，背后的泥墙也渗透着无以名状的寒气。我用腰带将棉衣锁紧，去门口掩了大门，又坐在火堆边上用斗篷将自己从脑袋裹到鞋子。
　　过了不久，我听见外面篱笆有“啪啪”的响动。外面风大，半掩的木门被冷风吹得直颤。
　　我拾了一根木棍拨出红薯，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捡，大概是我被冻麻了，脑筋和动作都迟钝得要命，险些烫得双手通红。我无比嫌弃地端详自己的成果，没一点怜悯地用木棍将它粗鲁地戳开，很好，外面焦了，里面却还没熟。
　　我真是没有天份。
　　我破罐子破摔地拨出了第二个红薯，正准备用木棍戳开了检验一番，却听见柴房方向有些声响，混杂在呜咽的风声里，格外违和。
　　夹杂了隐隐爬上心头的不安，我匆匆抓了块抹布包上红薯，揣在怀里，用木棍打散了火堆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屋外的天光有些明亮，院子的门半合着，柴房门却开着……
　　我心头一紧，立马往柴房走去。推开房门，一眼便看见韩水摔躺在凌乱的柴堆上的情景，他走时穿上的青色长衫此刻只像一锅大染缸，带着斑斑血迹和各色泥浆。我疾步走到他身侧，叫唤他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
　　我一把抱住韩水的腰，手伸到他的胸口，他的胸口有心脏的跳动，身体很烫。我用力将他扶了起来，却挪不动他，我给他翻了个身子，随手拿了两床被子垫在他身侧，扯开破破烂烂的外衫去看他的伤口。
　　他最大的伤口恐怕在他的腰侧，我讲不清那是什么东西造成，只知道我翻动他衣服的时候，那边依旧在源源不断渗出血来，我立马将衣服压了回去。小腿上是半截箭，还没有拔出来，但是似乎被他做过应急止血，左手腕一片，肿得严重，我抬起他左手要仔细看，听见他难耐的呻吟，面色青白交加。所以手腕伤得也远不止我想象的厉害。
　　我摸了摸他的脸，上面布满细密的冷汗，他似乎想要动作，却抽搐了一下，停了下来。
　　我用破碎的衣服将他腰侧的伤口裹紧，然后忙到一边的橱子里翻找他平日的工具。除里有三五本册子，是他的宝贝，还放了他往日的几件衣服，都叠放的干干净净，一眼看去就知道什么也没有。
　　我心里怒火浮动，看着空荡荡的衣橱，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炸了，抬起脚死命揣了那橱子一脚。
　　橱子发出刺耳的响动，我却意外听见硬物落地的声音。
　　我心头一动，立马趴在地上，往橱底下瞅，黑黑的地面上有一个干净的木匣子。我立马将它拿了出来，粗鲁地掀开盖子，里面有一张折叠着的纸和一把铜钥匙。
　　很显然，那张纸是宅子的地契。
　　此情此景，引得我胸口一片生疼，体内乱七八糟的声音一处嘶吼咆哮，却听不明确。我气急败坏地捏起铜钥匙，死命地摔在地上！我回头看躺在那边喘着气的、伤痕累累的韩水，再没有一刻比此刻更让我觉得自己窝囊、碍眼、没出息！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一边朝前跑一边喊着王叔和王婶。天已经泛白，往日里王叔已然起身，可是此刻，他家宅院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响。
　　我冲进院子，不停地拍着他们的房门，叫唤他们，都没有声音。我叫了一会，手心火辣辣的，一边收手一边跑到窗边，扳开木窗就往里看。王叔和王婶躺在地上，血淌了半地。
　　一股寒气直冲脚底，我瞪大眼睛，心脏猛烈的跳动影响着我情绪濒临奔溃的情绪，我吓得不敢出声。
　　王婶干躺在地面上，嘴开着，瞪大的眼睛，神情就像看见了冤魂，森森可怖。王叔趴在她身旁，原本和善的面目带了凶狠和痛苦，从这个角度看去，两个人的身体透露着扭曲了的诡异。王叔手上死死握着一把银亮的镰刀，上面有血迹。
　　我往后踉跄了两步，想扶一下自己忍不住发颤的牙关，却有一股腥味扑鼻而来，我往手心瞧，两只手上沾了粘稠的血液，猛抬头，窗栏、地上、甚至门口都是斑斑血迹。
　　我再往屋里瞧，看着王叔和王婶的面容，只觉得各种秽物在胃里翻腾。我睡了这么久肚子早就空空如也，大概想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晃晃悠悠地跑出门口，去拍巷子里其他人家的门口，整条巷子里只有我的声音不断回荡，团绕我的是一片死寂。
　　我不甘心地撞开一扇木门，跑进人家院子，院子里散乱一团。我呆呆地走进屋舍，像是努力去揭开一个谜团，青白色天光打在蒙尘的桌椅上，我随手那么一摸，起码已经空了半月有余。
　　往日与我家长里短的妇人，在巷口吹风乘凉的老人家，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