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夏∮雪

64、五十九、出使楚国

　　“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的！”
　　假装是他的弟弟，假装胆小——假装温柔地朝他递手！
　　赤正烈暴怒着，手紧紧掐着白夕的脖子，将她提起，双脚离地。
　　一道白影倏地滑过他的脚底，他眼疾手快，一脚踏下去，当即血肉模糊。

　　干涩的空气中扬起一道凄丽的女声。
　　楚红衣望着被赤正烈踩死的猫儿，失声痛呼。
　　柳叶青见状，赶忙捂住了她的口，强压下恐慌的心绪，镇定地问：“你是谁？是鬼？”

　　白夕被掐得大脑缺氧，浑身瘫软。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她只须轻轻提起指尖，燃起一抹鬼火就能把他烧得灰飞烟灭。
　　然，她却不能那么做。
　　不是因为冥王的游戏任务，而是……她不想让赤正烈那么消失。
　　一个鬼啊，对她而言算什么？可她不能背上杀人的黑锅。
　　难道她会因为自己的固执莫名死在这里，这个不存在三界之内的游戏国度？

　　又是一声尖叫！
　　“放开！”赤正烈怒吼着，想甩开咬住他腿的麻雀。
　　白夕瞪大眼睛，她们不是吓晕了么？
　　麻雀狠狠地咬着赤正烈的大腿，小胖也赶忙从地上翻了起来，跑到白夕身边，跳着脚去够赤正烈的胳膊，企图拽下快要窒息的白夕。

　　“放开白夕！”
　　“大殿下，白夕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赤正烈丝毫听不进她们的话，他的耐性有限，将另一只手里的八音盒随地一丢，轻而易举地将小胖和麻雀一并抓起，往最近的石柱抛去！
　　噔！噔！
　　两个少女略显臃肿的身体撞上石柱，露出痛苦的神情，怕是摔断了肋骨。

　　白夕不再迟疑，不再沉默！
　　虚脱的手上扬，虽然在缺氧的状态下，仍旧凶狠地拍上了赤正烈的脸颊。
　　“你冲我一个人来好了！”
　　赤正烈一愣：“你……敢打我？”脖子还掐在他的手上的少女，说不定下一秒就被拧断，她竟然还伸手打他耳光？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我不是连杀你都敢了！”
　　“真是你做的？是你故意接近我，然后骗我去钟楼，然后……”赤正烈没有说下去，白夕的眼里闪着吞嗤人的目光，仿佛被谋杀的人不是他，她倒成了苦主。

　　结实的臂膀渐渐松弛，白夕自空中落下，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地，眼神却益发犀利。

　　赤正烈瞥了眼边上的小胖和麻雀：“你们说，她是不是冒牌货二皇子派来的内奸？”
　　“我是。”白夕怒了，她不想叫小胖和麻雀为难。她努力撑着地，爬起身，双颊滑落一行冷汗。走到赤正烈跟前，抬头，“你杀了我吧你这头猪。”

　　“我是奸细，我吃饱了存心来谋杀你，可以吧，伟大的不败之神太子殿下？”

　　“你别以为我不敢！”赤正烈张手，抓过她的肩，指甲凶狠地扣进皮肉！

　　白夕冷笑：“记得投个好胎。”死么？挖心还是掏肺？斜了眼边上的小胖和麻雀，忽然发觉当初收留她们的决定不算太糟糕。
　　“赤正烈，如果你认定是我杀了你的话，那就动手吧。”

　　麻雀大叫：“白夕！你跟殿下解释啊！”
　　小胖哭了出来：“白夕，你个笨蛋，你跟殿下说啊，我明明有看见你指责二殿下杀人的！”

　　白夕顽固地别开眼：“对牛弹琴有什么意思？反正，他现在死了，成了厉鬼，我却还要千方百计地找人放他出来害我——我他妈的根本就是找死嘛我！”

　　◎◎◎

　　与此同时，赤国宫殿内苑的某间小屋，一身病态的皇后正处心积虑地调配药汁。
　　她不信，青洛衣所有的医术都是她传授的，他下的毒她没有道理解不开！

　　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叩了几下门。
　　是皇后叫她来的。

　　美丽的皇后转过头，“进来。”她说不出话，只能以手示意。
　　女孩踏进门槛，关上门。
　　皇后又勾起手指：“过来，小姑娘。”
　　女孩走到她跟前，一双浅灰的眸子里闪烁着摇移不定的怯意。她不知道皇后为什么突然会叫她过来，但是宫里有个传闻说，皇后身边的宫女经常莫名失踪！
　　“来。”皇后露出雍容的笑，虽然她此刻的面色被病魔纠缠得苍白无力，“喝下它。”
　　一碗滚烫的墨绿色药汁霎时灌进了少女的口腔。
　　女孩企图挣扎，可是病泱泱的皇后似乎比她更有力，扣紧了她的下颚，毫无留情地灌入药汁！

　　女孩无声无息地倒地。
　　皇后将她的腿抬起，拖进里屋。一件件剥落她的衣物，女孩绯红的身体赤裸呈现。
　　她蹙眉：似乎还没发育好。
　　不过来不及了，她唯一的孩子已经死了，死在她的养子手下！
　　她需要一个孩子，需要一个言听计从的女孩替她诞下皇子。
　　这次决不会再让第二个青洛衣出现了，她要在这个孩子羽翼尚未丰满前，夺下赤国的王位。
　　她不甘心！谁都不会想到，曾经生下赤正烈这位不败战神的女子受过多少折磨！她的儿子是怪物，她第一个被指责不忠！因为皇帝的子嗣中还未出现过这样的妖孽。
　　只有这位无耻的赤国国主相信她，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兄妹。近亲的血缘使得赤正烈的出生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丑闻。
　　皇后不甘，同样是皇室子女，她却唯独被剥夺了那么多，青春，以及美好的爱情。
　　她要她应有的补偿，她要整个四国做她的补偿！女子不能称帝么，呵呵，她要打破这个顽固的认识！

　　◎◎◎

　　沙漏内的银沙流下最后一抹银光。

　　赤正烈还在摇摆不定。
　　精明的柳叶青正悄无声息地靠近窗帘。
　　鬼是最怕光的。
　　白夕耳朵尖，抬眸笑道：“柳国师怕黑么？”

　　柳叶清顿足，白了脸：“白夕，你疯了吗？”

　　白夕没有继续搭理。天亮了，青洛衣没有了软糕，生死未卜。而暖炎应该在今日的中午抵达楚国。暖炎比赤狐要精明许多，想必两人一并解救出青洛衣，应当不是难事。
　　这么一想，似乎目前顶要的就是处理赤正烈了。
　　该怎么才能让他乖乖去投胎呢？可是可是，如果他真的去了，那她岂不是要终结了这个游戏？似乎……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白夕，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赤正烈说。

　　“你不信我，解释有屁用。”白夕倔强，心里却笃定赤正烈已经不如起初那么坚信了。他毕竟是个单纯的人，因为体温异常，缺乏和人沟通的机会。要取得这种人的信任，对她而言，太简单了。“赤正烈，你已经死了，再争执也没必要了。不如去投胎吧，也许，来世能有一副正常的身体。”

　　赤正烈放开了她的肩膀，指甲勾出几条绵细的血丝。白夕咬牙没有喊疼，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我真看不懂你，你像外面的世界来的人，却能一眼洞悉我一直渴望的东西。”

　　见他的情绪舒缓袭来，白夕心中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赤正烈……”投胎找副好身体吧！我可以帮你！
　　她想要那么说，这样，这里的故事就天衣无缝地完美完结了！至少，白夕版本的那部分是这样。
　　只是，不知怎的，脱口而出的却是：“好吧，我让冒牌二殿下跟你解释。条件是，你不许杀他。”
　　赤正烈不屑地：“我要杀他早杀了！就他那风一吹就倒的身板，哪里经得起我摧残！先前我不过虚张声势，我才懒得和个冒牌货计较，真的，你可不要以为我嫉妒他！虽然外面老传些我要害死他的传言，不过我不在乎，吓死他最好不过！”

　　柳叶青和楚红衣露出奇怪的神情。
　　柳叶青问道：“这个鬼是赤正烈？”
　　“闭嘴！我说话时最讨厌插嘴了！”赤正烈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白夕却下意识想到：那——在北营企图迫害青洛衣的人是谁？是皇后！

　　白夕一个冷颤。是啊，赤正烈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有心机的人。难道说，连青洛衣也被设计了？皇后——到底有没有被毒哑？天，难怪他们来到楚国第一天就被擒！原来，赤国国母早就和柳叶青勾结了。

　　“他那种下贱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年纪轻轻的就给卖到妓院，要不是我母后，他早给千人骑万人踩了！我才不会跟这种脏人动手！可是白夕，我现在死了，是不是就不能替我父皇拿下三国领土了？但是我怎么一点都不难过？你说是不是很怪……”

　　白夕站起身，走到八音盒旁，捡起，回头望他：“赤正烈，长久以来你出战是谁帮你出谋划策的？”

　　“母后啊，她从小饱读兵策，冒牌货的那些小伎俩都是她教的！”

　　“好吧，我告诉你虽然你死了，为什么你却不难过。那是因为，我终于可以触碰到你了。”白夕莞尔，张手轻轻抚上他冰凉的双颊，“看，感觉多好？”

　　指尖碰触间，赤红的眸中闪出魅丽夺目的光泽。

　　“你先回到八音盒里，我让冒牌货来跟你说。”阳光肆无忌惮地透过窗帘直射入帐，柳叶青的人偶剧团内，白夕对着赤正烈如是说。

　　◎◎◎

　　青洛衣也会犯错。
　　原来，狡猾的狐狸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一天。
　　不管如何，白夕将小胖和麻雀扶起，熟练地替她们接骨。
　　柳叶清怀抱着楚红衣，站在她们对面，身后是成列的装着真人眼珠的人偶。
　　楚红衣不住颤抖：“我还是第一次见鬼。太可怕了。”

　　白夕低笑，其实赤正烈变成的鬼的模样还没有走形，哪里有那么可怕？再说，被拽来拽去，差点勒死的是她好不好？你们怕什么——

　　“白夕，你真是个神奇的人物。”柳叶青壮胆，打量着她放置脚边的八音盒，“能告诉我么，赤正烈的魂魄说的是事实么？”

　　“怎么，发现他母亲和你交易的时候，隐瞒了一些东西？”

　　“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你和赤国皇后勾结的事吧？青洛衣的画像是皇后给你的吧，还有，”她指着地上穿肠破肚的猫儿，楚红衣因为猫的死状露出惊恐的神色，“如果没有皇后的保证，你怎么敢绑架甚至凌虐赤国的皇子？要知道，做恶事者，必不得好死！”白夕想起初见皇后的那个午后，蝴蝶兰包围的花园内，一个容姿妍丽却看上很平庸的女子。懂得把智谋掩藏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

　　◎◎◎

　　青洛衣昏死在地牢。
　　身上斑驳的血，配着青白的肤色，白夕几乎想要扑上去摇醒他，问他痛不痛。
　　胸口被层层的纱布包裹。
　　白夕将他抬上冰凉的石床，意外从他紧捏的手里发现一截纸条。
　　还是蝌蚪文。
　　“暖炎提前赶到。北国在攻打淮国。暖炎今夜来劫持楚红衣，你负责帮赤狐把我抬出去。你也保重。”

　　她将纸条放进口中嚼碎。
　　柳叶青面无表情地走到牢门前，“白夕，你不考虑下和我们合作么？”
　　她摸摸干瘪的肚子，想起晚上还要抱着青洛衣越狱，忽然莞尔：“麻烦送一桌酒菜进来，要热的。”
　　柳叶青沉下脸。
　　白夕摸摸公狐狸光滑的脸颊，继道：“一桌酒菜，楚红衣的一条腿，你选吧。”

　　柳叶青扣上铁门。
　　他走后，白夕将八音盒再度拿出。
　　如此精妙的设计，需要多少的刻苦专研……青洛衣精通奇门遁甲、兵策、商道，还有也许更多的她所不知道的才能……而他这一生的坎坷，绝非常人堪比。
　　他以为他终于能够摆脱皇后，掌握起自己的人生……可是，事事往往并非人所愿。
　　“我该不该帮他呢？”白夕自言自语道。
　　要说服一个赤正烈去投胎转世看来并不是很难，这个游戏也该over了。
　　假死状态下的青洛衣，睫毛轻轻翕动。
　　纸条上密密麻麻的最后一句：你也保重。
　　心中似乎被拨乱了一些什么，她有些沉溺于青洛衣似真似假的关心下。
　　白夕见了，不禁扯笑：“好吧好吧，我陪你会，反正我的小老鼠还在北国捣乱呢。”

　　次日一早。
　　柳叶青将麻雀和小胖捆成了粽子，丢到白夕脚边。
　　“把红衣还给我。”

　　暖炎和赤狐合作的效率还真不是盖的！

　　两天大限。过了今天晚上，青洛衣的假死就变真死了。
　　于是白夕想也不想，道：“把他带去，和他们交换楚红衣。”

　　“那你？”柳叶青不解地问。白夕似乎没有因为死里逃生而欣喜若狂，反而脸上写满了依依不舍的情绪。

　　“我留下，当作人质。你好用来要挟二殿下替楚红衣治腿。”

　　白夕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青洛衣同北营那时的决定一样，抛下她而卷尘而去，那她也不必再多迟疑，直接押送赤正烈投胎转世。然后找到黑羽回归现实世界。
　　如果青洛衣没有，那……她再多玩几天吧，反正现实世界也不见得如何之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