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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冥界动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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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灯火辉煌。
上官行云带着一干死神,微笑着朝我挥手:“白夕,恭喜你有个明智的选择。”
我正欲开口,手心忽然被一片温热所覆盖。低眼望去,竟是绽着妖冶红莲的青藤玉树。
回过头,只见展舒倚靠着门,眼里闪着浅浅的温柔:“白夕,害你白白内疚担心了三年,对不起。”
我握紧了青藤玉树,“能告诉我冥王嘴里的背叛是什么意思么?”
展舒弯着嘴角,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拭过自己的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只希望你快乐。既然你想要脱离冥界,走白少当年的路,那就忘掉这里的一切吧。别去想以前。”
师父——
眼睛酸楚难忍,我捂着嘴失声痛哭。
三年前,望断台上,他带着春意融融的笑,对我说:“白夕,我是你的师父展舒,以后就由我来带你吧!”
第一次任务,我成了你的包袱,被两个恶鬼偷袭,吓得哇哇大哭。他们用我挟持你,你无奈地放走他们,随后搂着我的肩膀说:“不怕,白夕,师父在呢。”
第一次受伤,你用了整整七个小时治疗我的伤,最后累得满头大汗,却仍笑意盈盈地,捏着我的鼻尖,道:“伤口该是战士最好的勋章,不过女孩子还是别留下疤痕的好,将来不好嫁人。”
第一次成功,你比我还高兴,点燃了漫天烟火,在五彩缤纷的烟花雨中,将我抛至半空。你说:“白夕你看,他们说错了,就算没有……你也会成功的。”你没有说完,现在我明白了,你说的是青藤玉树。
◎◎◎
“我不想再管冥界的是非。我要离开这里。”
上官行云勾起嘴角,大手一挥,身后的死神队伍立即让开一条小道。
小道尽头,上官非抱着他的光剑,眼神灼热地望着我。
我走过去,停步在他的面前。“黑羽在哪里?”
“白夕!”他板下脸。
“黑羽呢?”
“白夕!你是我妻子!”
我淡淡扫了他眼,“以前的白夕不承认,现在的白夕也不承认。”我绕开他,想走出冥宫,他伸手挡下我。
“白夕,黑羽死了。”
“撒谎。”
“他死了,他要求跟我决斗,技不如人,所以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眼底浮现一抹轻狂得意。
我举起手里的青藤玉树,绯红的光覆盖上他的全身,罩上了他身后整片死神队伍。
一时之间,鸦雀无闻。
我问道:“谁知道黑羽在哪里?”
死神们露出迷惑的神情。
无碍。我握着青藤玉树轻轻一指,一簇鬼火腾地上升,一个面目狰狞的死神当即烧成灰炭。
上官非不由自主朝后退步:“白夕,你想干什么?!”
“如果他死了,我要你们集体陪葬!”我毫不留情地甩过青藤玉树,红光所到之处,紧跟着一片凄凉的哀嚎。上官非蓦地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你又要发疯了是不是?!当初帝缪死的时候你杀了多少鬼司!”
帝缪?我不认识。完全不记得这个人。我不认得这个人!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潜意识里的疯狂因子完全爆发。
我推开上官非,红色妖娆的光如漫山遍野的赤火,照亮了肃冷清寒的冥殿。
死神虽不是人,却有着血肉之躯。
红莲怒绽,冥界圣殿前一片血雨凄丽。
我扬起笑,身边企图阻拦的死神纷纷露出惊恐的神情。
上官非的光剑在青藤玉树的绯红光束下支离破碎。
我用红莲直指他的心口,再次问道:“黑羽在哪里?”
他抿紧了唇,就是不作声。
“你们呢?”我指着上官行云身后的那队死神,“有谁知道黑羽在哪里?”
上官行云皱眉,张手示意身后的死神队伍朝后挪动。
我怎会罢休。手一扬,幽冷的绿光将他的死神队伍的后路彻底屏障。
上官非说:“历史果然会重演。”
上官行云喝道:“闭嘴!不许提!”
上官非冷笑:“有什么不好说?反正我要的注定得不到,我们的协议自动解除。”
上官行云怒目圆睁,手按着腰际的剑不住颤动,“你——真是上官家的耻辱!为了一个女人,你做过多少疯狂的事!”
上官非轻笑一声,眼悠悠地别向我,“白夕,黑羽没死。他去了人界。因为我告诉他说,上官行云派了人去抓你的父母。”
黑羽没死——一句话,将我手里的青藤玉树彻底冷却。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满地的血流成河,怔怔地:“我做了什么呀?”
上官非讥讽道:“没什么,杀戮而已。”
上官行云转过身冲我怒吼:“黑羽没死,你可以滚出冥界了吧!”
上官非还是冷笑,眼里写着嘲意,写着恨意,更多的,是不甘。
“黑羽没死,你去找他吧。双宿双飞,岂不合美?”
拖着千钧重的步子,我回过身,不敢去看这遍地的残骸,几乎是闭着眼睛,打开幻镜。
刚跨进一步,只听得上官非在身后,依旧冷冷的语调:“我祝福你!如果离开这里你真能幸福的话!”
“谢谢……”我无力地应道。
“白夕,黑羽没死,很开心吧?不过帝缪却死了!你成功地把自己骗了!以为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就可以忘记亲手杀死自己爱人的罪恶感!”
“是么……”我苦笑,毫无留恋地走进钥匙镇,闭合幻镜。
◎◎◎
巷子口一抹寂悄的黑色身影,他倚靠着墙,风拨乱了他紫红色的长发,却遮不住他沉静的绝美的面容。
“黑羽。”我唤道。
他微微侧过头。
“结束了。”我走了过去,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口。
熟悉的触感温热了我的脸颊。
我不认识帝缪,我不认识帝缪!
我对自己说道。
如果逃避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希望永远待在这个小镇,每天光顾爸爸的铺子,吃着妈妈煮的饭菜。
多好,是不是,黑羽?
我仰起脑袋,他的右脸有条血痕,伸手去揉,他却抓住了我的手。
“是梅丽塔的血,没事。”
他牵着我的手,走过古色古香的石板桥,钥匙河。
碧幽碧幽的河水倒映着我们彼此都略显狼狈的身影。
◎◎◎
不做鬼司了。
卸下了所有的负担。
忘掉冥界的一切——
生活忽然变得无比空闲,无比舒坦。
失落感?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
这样的平静太过难能可贵,我像追着风筝的小孩子,在跌倒了无数次以后终于捡到断了线的风筝。欣喜若狂之余,又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不能再翱翔于天际的纸架子。
我看着黑羽,他似乎在烦恼些什么。
节假日钥匙镇的游客量突破新高,一间小旅馆挤到暴。我和黑羽被迫让出一间客房——额,这个老板有没有搞错?!
不过也好。枕着午后暖洋洋的日光,我趴着窗口,端望着黑羽静静的脸,百看不厌。
“白夕,不要看我。”他忽然说。
“为什么?”摇摆着脑袋,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以前经常把我装在你的紫檀小匣子里,就是现在这样的眼神,对着我看了好久。”他说完,起身,绕过我,走出房门。
紫檀小匣子?我手一松,下巴跌到窗框,痛!
不行,我揉揉下巴,赶紧追了出去。
钥匙镇里数不尽的小巷被汹涌的人流挤得水泄不通。
我边奔边喊,前方的人就是不肯放慢脚步。
一个踉跄,脚踝勾到了边上的行人,两人双双扑倒在地。
我疼得眉毛打结,被我撞翻的人粗鲁地冲着我破口大骂。
骂人是很消气不错,不过有更好的办法。
我自地爬起,拍拍手上的灰,拽着那个比我还高出一个头的壮实男子,在群众瞠目结舌的追望下,揪进了一边的院子里,直接丢进井里——
清凉的井水飞溅而出。
直到手放开的刹那,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黑羽已经站到了我的身侧,略微诧异地扫了我眼,当机立断地从井边捡起井绳抛了下去。
落汤鸡被湿嗒嗒救上来,直打着寒颤,满地跳脚。不小心看到我,再次大骂:“操,老子——”
一团井绳塞上了他的嘴。
黑羽冷冷道:“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再掉进去一次。”
他瞅瞅黑羽,再看看我,换了副见到怪物的表情,大呼一声“变态”,挤出了人群。
黑羽走到我面前:“你离开冥界的那天,杀了不少死神吧?”
我茫茫然,摇摇头,顿了顿,又肯定地点点头。
那些死神是我杀的。虽然我并不想杀他们。
可是,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没有道理啊,我不想杀他们,我却杀了他们。
我陷入了推理矛盾的绒线团里,黑羽抬手抚平我纠结的眉头,淡淡道:“我越来越怕,你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当初的白夕——看宠物的调侃眼神。”边说,边将我牵出人群,“自从我把青藤玉树给你,我就该意识到,你迟早会变回那个白夕,不管有没有恢复记忆。”
“乱讲,”我拍开他的手,“我没有变,我不还是这样傻傻笨笨的!”
他略显失落,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沉吟片刻,道:“白夕,你喜欢我的脸么?”
我使劲点头,这个话题我喜欢,“喜欢,都喜欢。”冥界第一美人,谁不喜欢呢。
黑羽笑:“当初你在冥界挑选灵兽的时候,就是挨个检查相貌,黑明杰为什么现在针对你,就是因为你嫌他太过削瘦,不够你虐,最后你丢了句‘太丑’把他淘汰了。”
我被他说得心痒,伸手轻捏他的脸,薄薄的脸皮,滑嫩嫩的触感。再偷偷瞅他眼,似乎并不动怒,于是更为大胆,两只手一并在他脸上摸来摸去。
“白夕,如果在冥界有比我更美的人,你会不会——”
“怎么可能有人比你更美?”我给他扮鬼脸,“喂,黑大鬼司,你这种问法很自恋哎,看,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真的不记得帝缪了吗?”
他话锋忽转,我肆意揩油的手顿时僵硬,嘴里喃喃道:“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退后几步,再次重复:“不要试探我了!我不认识帝缪!我不认识!”
黑羽冲过来扶住我的肩,“白夕,你冷静点。”
我推开他,努力摇头:“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不认识他!”
他苦笑:“我不过就是想告诉你,有帝缪在,冥界永远不会有第一美人。白夕,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不要提,冥界的一切,好不好?”我蹲坐在地上,抱着脑袋,低声哀求道。
◎◎◎
我以为自我麻痹可以帮助我逃离这纷扰的一切。
然而,事实证明,我再次天真了。
我和黑羽是逃犯,所以我们要远离冥界。
这样的说法毫无漏洞,只是,真是这样吗?我问我自己,我是不是在刻意逃避什么?是不是——我不敢想下去。
胆怯的人,永远会遇到让他/她挑战自我的坎儿。
也许上天就是这样爱捉弄人。
也许冥冥之中,我的杀孽得到了报应。
钥匙镇的镇长要卖掉小镇,许多人参与了反抗游行,爸爸妈妈也不例外。
我忧心忡忡,拖着黑羽一并跟了去。
人太多的缘故,我和他在人流中被推散。
我迫切地四处张望,找寻那抹黑色,继而又因为不专心跟丢了父母。
钥匙镇清朗的天空下,传来一声枪声。
我呆怔了一下。
而后,两声,三声……直到第七声枪声响起,疯狂的镇民大哭大呼,却没有人再往前闹腾,个个抱头鼠窜,顿时作了鸟兽散。
我轻松地走过石桥,走进了镇长为政府官员大摆的流水宴,看到躺地上的父母。
黑羽站在边上,俯身探出手拭过他们的鼻息,再撩开衣服寻找伤势。
最后,跟我做了个不要紧的手势。
我见到站在高台上横眉怒目的镇长,一个纵身翻上台,微笑道:“镇长?”
他朝后退步,手里还握着那柄精致的银色小枪,“下,下去!你给我下去!”
我抬手抚过他那柄银枪,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枪口还留有微热。
我带着笑,手离开他的枪,下一秒,拧断了他的脖子。
◎◎◎
濒临疯狂。
黑羽不住对我喊:“白夕,你父母没有受伤!”
我听不进……被自己的残忍所震撼,脑袋里翻腾着梦境里失常出现的景象,铁牢,尸体,眼泪,血红的眼,最后,一滩血渍溅出,侵染了我一身的素白。
黑羽摇着我,“白夕,镇长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我杀人了。
这是怎样一番惊骇的景象?!
脑袋轰鸣。
◎◎◎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黑羽的怀里,他倚靠着一棵大树,身后是郁郁葱葱的后山。
“我被通缉了吗?”杀人可是不小的罪呢。
黑羽点头,修长的食指不住按摩我的太阳穴。
我想起昏厥前父母惊恐的表情,他们推搡着彼此爬起,掩护着彼此,匆匆跑离了酒宴,出去喊警察。警察来了,他们举起两只曾经抱过我的温柔大手,无比凛冽地指着我,道:“杀人犯!她是杀人犯!”
“我得去自首。”
“不许。”
“我杀了人,我得去自首。”眼泪刹那间淌下脸颊,我推推黑羽环着我的手,他分毫不动。我泣声道:“我不想杀人的,那个肯定不是我!我要去自首,我肯定得病了!肯定是!”
黑羽将我的脑袋埋进胸口。
我的十指紧紧抓着他的后背。
上官非讥讽的却又似乎习以为常的声音:“没什么,杀戮而已。”
良久,我哭哑了嗓子,失魂落魄地问:“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肯提起我的过去?”
黑羽则是低头将轻柔的吻覆上了我的眼睑。
一张纸,确切地说是一张报纸,悄无声息地自我们的头顶飘落。
我抬头,沙加面无表情地坐在树枝一端,手里把玩着几截碎得不成形的光剑。
黑羽接过报纸,神色一僵。
沙加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快半个月。白夕、黑羽,过得快活否?”
黑羽将报纸递给我,目中流露不忍。
我接过。
手里的青藤玉树滚落在地。
整片树林里沙沙声复又沙沙声。
沙加声音毫无起伏:“我一向中立,就算是你和非矛盾最激烈的时候,我也是保持中立。你或许觉得我在帮非说话,其实我只是不希望冥界发生那么多动乱,抓鬼已经教我力不从心了——”
眼角干涩,我将报纸捏紧,捏得紧紧,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沙加继道:“一半人希望你发疯,如上官行云;一半人希望你永远活得平凡安定,如展舒。就算你没有恢复记忆,你仍然有足够的实力选择逃避遗忘或者是铲除那些眼中刺。不要跟我谈这个世界有什么公平可言,你拥有多少,就意味着你该承担多少!”
“白夕,你把愚蠢和幼稚当作自己懦弱的借口,就注定你要付出代价。”
“我不多说了,你过你世外桃源的日子吧,我和非一样,祝福你!如果你真能得到幸福的话!”
◎◎◎
沙加走后,我将那份报纸再打开,努力张大眼睛仔细扫过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
黑羽让我丢掉报纸。
我没有理他,反而将这期冥界最新版的《光明的迷途》牢牢锁在怀里。
报纸散着淡淡的味道,不是油墨味,是血腥味。
光明的迷途……眼前一片澄亮,却不知该往何处。最后,只能迫于无奈地,回头。
玫兰死了。
冥王娶了上官行云的幺妹,上官琴。
上官非被囚。
碧廖被斩。
彼得麦祺被囚。
在职的鬼司一律归入上官世家的亲卫军,当然,前提是自愿。
部分死神迁入冥王圣殿。
最后一条。
展舒战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