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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三十九、冥界动乱 ...

  •   一路飞奔的时候,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先想到的去救展舒而不是黑羽?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长时间习惯了一个人的无时无刻的保护,习惯了看到他强且有力的身姿,遇到危险后,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对自己说:嗯,嗯,他不会有事的,黑羽不会有事的。

      黑羽对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不能就那么失去他。
      不,不,我得先去找他——可是师父怎么办?

      经过第五狱的荆棘林,我第三次摔倒,被纠葛的几根枯枝绊进了沼泽。
      沙誓天语气冷峭:“白夕,你是逃命,不要那么漫不经心,拜托?”
      我拖着塔儿兰丢过来的树枝,带着一身泥泞狼狈地爬到岸边,抱着粗壮的参天大树,推搡了个借口揶揄道:“太难了,第三狱被你改造成了酒吧,我见不到行刑的场景……可是第四、第五……”摇摇头,有些反胃作呕:“谁能告诉我,那些个断手断脚的东西是什么?飞来飞去黑糊糊一团的真的是人的眼珠子?为什么冥界里会有那么可怕的东西?”

      塔儿兰伸手搂搂我的脖子,“白姐姐,那些人生前做了坏事,所以要受到惩罚。”
      沙誓天冷笑:“白夕,你做好人做上瘾了是吧?还是,卖弄慈悲心很有乐趣?”
      脸庞边的荆棘扎破了我的额头,细细的血涓涓淌过我的鼻尖。
      胸口还有个刚缝好的口子。
      这几天失血过多,连带着我的头脑运速骤降。
      我觉得讽刺:“我不是矫情,我是觉得,与其要承受那么多的苦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不如遗留人界作乱,等着鬼司去将其灵魂打得灰飞烟灭,永远绝迹在三界之外。”

      沙誓天微微一愕,扬起笑:“白夕你这个疯子。”想想,眼神黯淡下来:“不过,说的似乎有些道理……譬如我这样的,不如死了算了。”
      我抬眼瞥见他空荡荡的两只紫色衣袖,有些歉疚:“我师父的医术也不错。也许可以……”
      “别废话了。”他不耐打断道,“第八狱还有一大段路要赶,也不知道那个上官什么行云会不会发现了派人追上来。”

      他说的是,我未再多愁感伤。从地上爬起来后,一条酱紫色的织锦披风罩落了我的脑门。
      沙誓天冷冷道:“丑死了,你个家伙。”
      我低眼瞅着自己一身“华丽丽”的装扮,心想,会不会把师父给吓到了?

      ◎◎◎

      第八狱的守卫出奇的松散,绕开门口的两个牛头,我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展舒。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一壶清茶,袅袅腾腾地冒着轻烟。
      茶壶边上两个精雕玉琢的碧色小杯,前面一盘散棋。
      白玉石雕琢的方正桌子边,展舒正捏着一枚白子,愁思状。

      周边的摆设也不似前七狱的惊悚恐怖,倒是华幔锦帐,白石地青玉漆,棋桌摆在正中,边上一池小鱼,时不时吐着泡泡,欢快腾跃。

      沙誓天和我俱已呆怔。
      匪夷所思的第八狱——这里真的是冥界的地狱?

      “姐姐,你师父呢?”塔儿兰抓抓我的衣袖。
      我说:“你不是见过我师父吗,喏,上面下棋的那个。”
      塔儿兰看看台上仙人般优雅姿态的展舒,看张大眼睛望我,“姐姐,那是假的。”

      那是假的!
      我忽然想起,展舒从来不皱眉!
      天。
      我竟比不过一个孩子机警。
      急匆匆奔到台上,沙誓天还来不及喊完“当心!”,棋桌忽然掀翻,白玉台一阵猛烈的倾斜,我顺着惯性跌倒,眼前一黑,浑身乏力地直往下坠。

      ◎◎◎

      醒来时,身边还倒着方才那惟妙惟肖的蜡人展舒。我郁闷,一脚踹开他。这一动,痛得我五脏六腑集体打架,冷汗涔涔。
      正数着身上还有几根骨头是完好的,眼前忽然一道微光,只见冥王穿着一身素白的睡袍,手里掌着一盏鬼火,徐徐走到我跟前。

      “我从没想过自己建造的秘道会在今天派上用场。”他淡淡的笑意。

      ◎◎◎

      我早该知道,冥王大张旗鼓改造冥界的目的不仅仅该是为了讨好女人那么简单。
      他竟然将第八狱和自己的卧室相连,造了那么诡异漫长的一条通道。
      问题是,等谁?
      我再笨也该开窍了。
      拿展舒的蜡人作诱饵,除了我他还能等谁。

      冥王将我周边纷纷点上鬼火,弄得一派灯火通明。
      他身着睡袍,眼角还残留浅浅的睡意。
      我在想,该不该和他道歉,毕竟扰人清梦这种事似乎不太道德。不过我更想,我怕是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白夕,收起你脑瓜里的胡思乱想,目前还不需要。”他说着,竟然弯腰揽过我的胳膊,将我扶了起来。
      我被冥王的屈尊降贵骇到,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已被拖进了他的卧室。

      卧室的床边坐着一袭淡雅的背影。
      他回过头朝我笑,我再次被SHOCK,这回不是水货,是真的展舒。

      展舒伸过手,将我抓进怀里。大大的手掌细细磨蹭我的脑袋,他轻笑道:“小白夕,总算让我见到你了。”
      冥王正在一边拉窗帘,不冷不热的口吻:“你看你,都把她吓傻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冥王的卧室里出现的不是玫兰而是展舒?

      ◎◎◎

      三年没见的师父展舒。
      我忍不住,张手抱紧了他,鼻头一酸,声音呜咽:“师父,师父!”
      展舒轻拍我的背,“对不起白夕,为了殿下,我骗了你三年。”

      冥王说:“不管怎样,你能过来总归是好的。玫兰四处找你不到,却被上官行云的人抓到,软禁了起来。”
      展舒说:“白夕,有些事必须和你说了,现在上官家兵临城下,殿下和我勉力支撑了那么些年,此刻也禁不住力不从心了起来。”他抬头望了冥王一眼:“你说还是我说?”

      冥王扫了我眼,“你说,我还不想再给捅上一剑!”

      展舒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愤愤然:“我先说!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还有,我的黑羽呢?他去哪里了?!师父,你不是给冥王关到冰山下了么?怎么会在冥王的卧室里出现?”

      “你先冷静下。”冥王敛眉。

      ◎◎◎

      冥王要我帮忙!
      我哭笑不得。他重演当初那一幕,玫兰口中的那一幕,将黑羽当作人质,要我帮忙处理围在冥殿外的那些死神!

      他对我说,黑羽于我的意义,已经远甚于当初的白夕。他吃准了我不会拒绝。
      可是冥王,我怎么能帮你?
      你收掉了我的青藤玉树,将我的黑羽抓进牢笼。
      我能够倚仗的力量都被你剥夺,你竟然还能厚颜无耻地要我帮忙?!

      笑话!

      我砸碎了他房里的第五个花瓶,转过身对着床边闭目沉思的展舒,道:“师父,你们合伙耍我,对不对?”
      展舒睁开眼,依旧是暖得沁人心扉的笑。
      他只笑着不语,我满腹的怨怼无处可发,只能继续砸冥王卧室里的珍贵装饰品。
      末了,我砸得精疲力竭,胸口的伤疼再次回苏,只能窝到了墙角,倦缩着身子不住讥诮:“你们都把我当傻子耍是吧!望断台上收我为徒,教育我大条大条正儿八经的做人信条,后来还卖弄好心,明知道是上官行云派去的猫妖,却假装上当,替我受罪——目的就是让我内疚!对不对,你说啊?!”

      我抬起头,眼泪不争气地滚落。
      展舒暖洋洋的笑渐渐模糊。
      心底有个声音:师父,驳回我的那些话吧!只要你说不,我就信你。这个世界太大太乱,我已经失去了父母疼惜的机会,不能连你都骗我啊。

      “白夕,原谅我。”展舒说着,伴着一声长叹。

      灵魂深处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一丝一缕徐徐撕裂我的耳膜。
      我揉揉眼睛,浑身的关节格格作响。不是愤怒,是冷,是剔入骨髓的阴寒。

      冥王哀叹:“展舒,你这样教育她的?天,难怪这几年她都没有长进。知道么,前阵子她才刚刚在我的正殿上,对着我指手画脚骂了半天。”

      展舒苦笑:“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快乐,殿下,当初白少在冥界待我不薄。”边说,边又转向我:“白夕,白少是你的爷爷,他的全名我不知道,这里的人包括冥王殿下都会尊称他一句白少。”

      我的脑袋浑浑噩噩,抱紧了膝盖,扯着嘴角:“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想用亲情感化我么?那只猫儿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我已经猜到了。爷爷想必也曾经在冥界待过,或者说,也可能曾是名鬼司。不过,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全然的信赖彻底崩塌,所有的虚情假意成就了一个可笑又可怜的自我。

      从未发觉自己如此怯弱过。

      我都不敢问一声:是不是,黑羽也知道这些?

      不敢问……如果得到和展舒同样的答复……那么请问,我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曾经的白夕或许足够张扬,现在的白夕,却落魄到人见人欺的地步!

      窗被“砰”一声击碎。
      一个身形削瘦的红衣女子风风火火跳了进来。
      “殿下,黑羽跑了!”
      我连忙抬头,砸窗的竟是冥王的灵兽,传说中的浴血凤凰,梅丽塔。
      “怎么可能?!”展舒和冥王齐齐站起身。
      梅丽塔瞥了眼我,恨恨道:“黑羽变了!说好和我一对一比试的,竟然趁我帮他解锁的时候偷袭我!以前他不是这种小人的,都是白夕带坏的!”

      浴血凤凰在冥界最负盛名的,除了她扑朔迷离的千年处女一说,还有就是她时不时喜欢找人单挑比试的变态嗜好。说是变态,一点都不为过,明明知道整个冥界鲜少有人是她对手,偏偏还要到处挑事伤人,满足自己不可一世的优越感。

      展舒走到我面前,低头,“白夕,不能再瞒你了,不然,这个世界要乱了。”
      我嘲道:“怎么,我还能扮演拯救世界的女英雄?”
      展舒道:“不是你,是一个只有你才叫得回来的人。”

      冥王喝道:“展舒,你敢!”
      展舒回过头:“殿下,刻不容缓。黑羽为了白夕,一定会投靠上官世家。现在冥后又落在他们那边……您的处境实在是不容乐观。如果要你选,是希望冥界落入上官行云的手中,还是自己亲兄弟的手里?”

      展舒替梅丽塔治伤。
      我稍稍抬头瞅了眼,展舒揭开她肩口的衣领,只见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上一块紫青。
      摸摸自己额头上的那块结了痂的伤口,竟然很没出息地嫉妒了起来。
      师父,你是我的师父,为什么不替我包扎伤口,而先替她治疗呢?

      冥王墨绿色的眸子闪过一抹嘲戏:“白夕,只要把上官行云的死神队伍弄走,不管是展舒还是黑羽,我都可以给你。”
      我别开眼,不再看展舒,转向冥王:“养虎为患的道理你还不懂?”
      冥王微愕:“你又有什么高论?”
      我抖抖一身干涸的灰泥,沙誓天的披风正服贴地圈紧了我的身体,抬眼冥王华丽烂灼的卧室,对比着他此刻有些疲倦的眉眼,嗤笑道:“如果不是你赋予上官世家那么多的权力,不是你纵容他为虎作伥那么多年,今天的局面根本不会诞生。”

      展舒打断道:“白夕,你误会冥王了。”
      我笑笑:“哦,是吗?”
      梅丽塔将衣服裹好,瞥向我的眼睛里能射出火来:“历代冥王都是整个冥王最强的法师,别说区区几千个死神,就是几万鬼司齐齐上阵,都未必能伤得了冥王一分一毫。”
      展舒继道:“可是这届的冥王有些不同,因为老冥王将所有的法力都给了次子帝缪,而传位的时候又忽然改了主意。”
      梅丽塔咬咬牙,恶狠狠地瞪着我:“还不是因为你爷爷!要不是白少临时起意,在老冥王退位前卜了那卦什么天命难违,卡洛少爷也不会被迫坐上冥王的位置!”

      “够了,”冥王挥挥手,示意那只发疯的麻雀闭嘴,“白夕,你还不知道青藤玉树的真正力量吧。”说着,他张手,划出一片浩瀚缥缈的墨色星空,天际一点微亮的紫色,是紫薇星。他指着那抹紫,道:“白少是冥界的占卜师,传说他是紫薇星降世,有着通晓过去未来的神力。青藤玉树是他惯用的法器,由九千九百九十九颗坠落地面的陨石精炼所制。”

      我笑:“那又如何?”

      “当年我不知道白少是个怎样的人物,因为我继位的时候,他已经在冥界销声匿迹了。唯一确信的是,青藤玉树真正的力量不仅仅在于可怕的破坏力,而在于预知未来的神奇能力。”

      “至于我的父亲,包括继承了父亲所有法力的哥哥帝缪,在我上位后,都莫明其妙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上。我继位,是因为父亲的旨意,并不是我多么想要当这个冥王。”

      “我只想和玫兰在她的小花店里平凡地度过一生,不过,似乎太遥远了,现在……更不可能了。”

      “上官世家,并不是我愿意纵容他们,而是我不得不纵容他们。他们拥有庞大的死神支持,而你也看到了,因为能力的限制,我必须和玫兰两个人才能合力造就一名合格的鬼司。这样悬殊的实力,你要我怎么和上官行云对抗?更何况,你又背叛我!”

      冥王最后一句激得我汗毛直立。我靠着墙勉力站了起身,“你是当政者,竟然让一个书记官所胁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的忙我帮不上,我不是占卜师,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鬼司,请让我出去,我要找黑羽。”

      权力之争我不感兴趣。
      我累了。
      太多的纷扰不适合我简单固执的头脑。
      □□上的伤远远不及心口上的来得痛。
      展舒,冥王,玫兰,黑明杰,还有沙誓天,可爱的塔儿兰……忽然觉得,离开冥界,不做鬼司,会是件很快乐的事。

      没人阻拦我,梅丽塔被展舒挡住,我扶着墙,徐徐走出了冥王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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