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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红雨伞 ...

  •   是夜,我和沙加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事发地点附近的小酒吧内。
      我看到他时很意外,他手里挽的姑娘看到我时也很意外。
      “你没回去?”
      “你没回去?”
      我们异口同声地道。
      “这里的夜生活比较有趣,”沙加打了个响指,waiter滑着溜冰鞋滑到我们跟前,“两杯柠檬汁,一杯灰色心情。”
      灰色心情是酒,我抬头看着吧台上的价目表。
      “女孩子还是不适合单独外出的。”沙加搂着怀里穿着暴露的姑娘,对着我意味深长地笑道。

      冥王一向不主张歌酒荼蘼的夜生活,在冥界是看不到这样的红男绿女的酒色迷离。

      我拨动着手里弯弯的一截细骨,扯起笑,“我有个预感,今天我能抓到她。”
      沙加正欲亲吻女友的右颊,听到我的话,暧昧的动作突兀地僵停在那里。
      “白夕,你不是说真的吧?”
      “怎么?”
      Waiter端着盘子滑了过来,我眼疾手快地抢过了那杯灰色的液体,一饮而尽。放下透明的玻璃方杯,我笑着望向沙加惊愕的眼。
      “小姐,我可不想抱着一个醉鬼回去……”
      我冲他眨眨眼,手一勾,把年轻的waiter再次叫了过来,“上你们这里最烈的酒,谢谢。”
      酒能暖肠,酒能壮胆。
      连我都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我却在一次意外的拼酒比赛中发现了自己千杯不醉的潜能。
      “沙,她是谁?”姑娘娇柔地磨蹭着沙加的胸膛,他的衣襟下的扣子被细长的手指一颗一颗打开,然后那只正要伸进去的手被沙加半当中抓个正着。
      “宝贝,今天没空陪你了。”沙加抱歉地一笑,掏出钱。姑娘愠怒的脸立即笑颜逐开。
      “那下次吧!”姑娘扭着腰,摇摆离去。
      我对着她的背影凝望久久,直到沙加一手拍到我的脑门,我吃痛地喊了一声。
      Waiter的酒适时端了上来。玫红色的液体,闪闪烁烁着酒吧内阴柔的光,沙加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严肃了起来。
      “白夕,你今天要抓她?”
      “嗯哼。”手里的白骨被我把玩地磨掉了一层,我的手指上细细碎碎的骨屑,我将那些细末洒进了酒里。正要扶起酒杯,沙加的手抓住了我。
      “别喝了!”

      来不及买单,我就被他拖出了酒吧。
      “喂喂,我还没付钱呢!”
      “没事,我是常客。”
      马路上的风很大,把我过长的裙摆吹得鼓鼓的。我被沙加拽回了天桥上。
      “这截小骨不是人类的。”我想起了方才那姑娘纤弱无骨的手指,手里的这截要比她的还要小上许多,“也不会是婴儿的。”我低头嗅嗅白骨,抬头看到沙加复杂的神情:“我的鼻子很敏锐的,这次作恶的不是普通的怨灵,有妖气。”
      天公不作美,沙加尚未开口,忽然飘起绵绵细雨。
      我撑开伞,走向他身边,“啊哦,天意难为。”
      “小心。”沙加收敛了玩世不恭,警惕地环顾四周。天桥下车如流水,行人匆匆赶路。异常平静的气氛教我们两人不由自主互视一眼,决定走下天台。

      才没走几步,一个老人的哭喊引来了我们的注目。

      是当日在桥下卖茶叶蛋的老婆婆,她弓着身子探着脑袋在绿化带里似乎找些什么。
      难道是?
      我正要冲过去,沙加一把拉住了我,“等等!”
      “喵呜……”猫儿哀戚一声。
      我长舒一口气。身后的沙加道:“怎么会?”
      婆婆抱回了自己的猫,蹒跚地爬出绿化带,喜极而泣:“总算找到了,以后别乱跑了。”
      “什么怎么会?”我转过头。
      沙加指指我的鼻子,“闻闻,怨气忽然没有了。”
      我平心静气地去感应——靠,果然没有了!

      ◎◎◎

      当夜我们两个几乎把整个酒馆的酒都喝光了。一早两个人趴在吧台上被工作人员喊醒。
      隔着吧台对着彼此苦笑。
      隔壁的收音机滋滋地道:“今早在108路公交车站发现不明女尸一具,鉴于尸体面部被撕烂,警方尚不能确定……”
      我霍地抬起头,对面的沙加同样地猛一擦眼。
      “鼻子出错了。”他无奈地对我笑笑。我却笑不出来。握起边上的红伞冲了出去。

      冲出酒馆被倾盆的大雨淋个正着。
      湿漉漉的头发贴上了我的脸,雨幕里我看到一袭黑衣不急不缓地朝我走过来。
      “黑羽。”我难掩欣喜地唤道。
      追着我出来的沙加驻足在我的身侧,“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冥王命我来助你。”
      也就是恢复了你的法力?他的手直接伸向我的腰际,抽出了那把隐形的黑剑。
      沙加干笑:“你们是老搭档了,我就不掺糊了。”说罢,他回到酒吧里去了。
      “你的伤?”我提手指指他的胸口。黑羽低头,凑近我的耳际:“白夕,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嘘。”黑羽冷冷瞥了眼正在结帐的沙加,“我不信任这个家伙。鬼知道他拖着你两天在干些什么!”
      我一愣。
      黑羽不说我也隐隐有所觉。就沙加和我不近不远的关系来讲,他实在不至于和我如此热络。他似乎在引导我些什么,却又刚刚害我与这次的怨灵失之交臂。
      “我们走。”黑羽拉起我,手里的黑剑漂亮地旋转,划出一道水雾朦胧的门。
      我们穿过水镜,眼前正是黑羽的卧室。

      我还是第一次进入他的寝室。冥界公认的战绩辉煌的鬼司黑羽的寝室,居然是素白素白的一片,整洁的床,桌椅,电脑,以及挂在窗台上的一只白色千纸鹤。我一直以为他离群索居,性格灰暗冷漠,却从未想过,他的卧室也如此简朴单调……

      话说展舒出事以后,我便和黑羽分到了一组。
      冥王将鬼司分为二人一组,以便不备之需。
      不过沙加说错一句,我们不是老搭档……我们甚至从未搭档过。不管什么任务,黑羽一个人完成绰绰有余。
      当然,我根本不知道我单人的任务居然都是非接走的。晕,一想到非我又迷糊了。
      “咖啡?”黑羽问我。
      “哦,要放糖的。”我还是不太习惯,往常的黑羽没有那么“热情”过。

      ◎◎◎

      黑羽三年两句道完他的秘密。
      我放下咖啡杯,眼神缥缈地转向窗外。
      顶级的鬼司待遇就是不同。
      从黑羽的玻璃窗外,可以俯瞰整座冥界大地的翡绿色。
      我干脆起身,走到窗口,推开窗,迎面而来温润的夹杂着土地清新气息的风。

      黑羽在我身后笑道:“白夕,你尽可能地耻笑我好了。”
      我回过身,面前绝美的脸上透着阴寒冷冽的笑——霎时我意识到,黑羽告诉我这个秘密其实是在寻求我的帮助——当然,前提是我不泄漏出去。
      “冥王和我谈了很久,他认为我失败的任务就必要由我去完成。而你是我的拍档,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告知你我失手的原因。白夕,你现在如何作想?”
      我没有迟疑多久,“解决了这次的怨灵,我立即忘掉你的秘密。”
      黑羽勾起嘴角:“你也怕死?”

      是的,虽然不甘心。

      黑羽的实力我太清楚了,他只需伸出一只手就能轻易拧断我的脖子。
      “去睡吧,晚上我们去杀掉她。”黑羽温和地说道。
      他的温和比毒蜘蛛的刺还可怕,我一个哆嗦,斜眼扫过桌上两只精致的咖啡杯,冷笑:“我对酒精免疫,可是我对咖啡不感冒。现在要我去睡?你确定?”
      黑羽了然一笑:“白夕你很聪明。可惜你不够强。这里随便挑个人,都可以随手干掉你。”
      “走吧!”我认命,拎起一边非给我的红伞。

      ◎◎◎

      我喜欢过黑羽,这是我的少女情怀作祟。谁都会对一个突然现身救了自己的男子表露好感,何况,又是一个如此俊美的高挑男子。当然,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便如此,从他眼里偶尔闪露的一抹戏谑看来,我总觉得他能洞悉我所有的心情。

      再次穿过水门,天际已然淡淡的彩霞,日出的橙黄色映进了黑羽的眼底,我看到隐隐的眼波流动。
      “别怕。”我禁不住伸手去拉住他的手。
      黑羽若有所思地瞥了我眼,冷冷甩掉了我的手。
      大雨过后仍是淋漓的小雨,滴答下个不停。我撑开了伞。
      黑羽一个人大步走在前头。
      108号公车站。
      我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将绿化带里的那些白骨挖了出来。
      黑羽弹指燃起阴阴的蓝色鬼火。
      因为是凌晨三四点的关系,马路上空无一人,偶尔极快速地闪过一辆车。
      我捧着那堆小小的骨骸,心有不忍。黑羽啪一下拍上我的手,我手上一截截细小的骨骸稀稀落地掉到地上。
      “很好。”他冷冽一笑,将手中的蓝火引到地上。

      被埋于土里长久的那些白骨被火焰烧灼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声。

      “我就不信引不出她!”黑羽的眼珠开始发红,我惊恐地朝后却步。
      我知道他的愤怒来自何处——是对于天敌的愤怒,是多个世纪来同类惨遭压迫侵蚀的愤慨。
      灰色的骨灰被风扬起,纷纷扬扬在稠密的小雨中。
      很快的,“喵呜……喵……”声紧凑而凄惨的靠近,我和黑羽一同把头别向后方的小区里。
      一只灰色的猫孤傲地立在门口,绿荧荧的眼愤恨地盯着我脚下的这堆骨灰。雨水将她一身的毛茸茸染上晶莹,她停止哀嚎,朝我们步步迈进。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
      十指间传来的温度让我意识到身边这人深入骨髓的恐慌与仓皇。
      “告诉我,怎么做?”
      “不,不,让我亲手解决她!”
      黑羽松开我的手,拔剑,黑色的剑身在雨中划出好看的弧度。然,下一秒,剑惨烈地掉地。我看着他,黑羽狼狈地咬着下唇,好看的脸上青白不一的难堪。他的手,剧烈颤抖着。终而,他操起地上的剑,迅猛地扎进了自己的右臂。血液混合雨水流入大地,黑羽的右手不再颤抖。
      他握着剑缓缓起身,一脚踢散了地上的骨灰,走向那只猫。

      大象踩死一只蚂蚁是什么样的景象?
      我眼前的差不多可以比拟。
      猫爪尚未够及黑羽的衣襟,那只猫的头颅就那么坠了地。然后那团绿幽幽的元神飘在空中,对着雨中纷飞的灰色骨灰不住哭喊嘶吼。黑羽冷漠的扬手,打散了那团绿雾。

      一切,划上句号。

      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然,那夺门而出的老妇的厉声斥责却教我不由停下了脚步。
      “走。”黑羽冷声道。
      “你先回去吧!”我打着伞,遥遥立在老妇几十米开外,看到她哭得歇斯底里,看到她抱着地上的那堆模糊的血肉痛得捶地。
      黑羽没有动。他也转向那老妇。
      最后,我不由自主地朝那老妇走了过去。
      黑羽跟了过来,他冷漠地对那老婆婆说道:“你早就知道了,你养的猫不同寻常,却还是任由她去残害别人。死有余辜!”
      老婆婆哭得满眼血丝:“她也不想的……你们该给她个机会……她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
      我手里的红伞不听指挥地脱离我的手,飘摇在风中,撑在了老妇的头上。
      黑羽对我投来质疑的一眸。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撇撇嘴,解释道。
      红色的伞下,老妇的脸逐渐扭曲,露出惊骇的表情。我正要冲过去,却被黑羽一把拽在原地。
      红伞逐渐收拢,老妇的身躯一而再地缩水,红伞渐渐合拢,老妇化作一堆细碎的人骨残骸,白骨清脆的一声声敲击地面。
      我张大了眼,不敢置信。
      末了,黑羽抬抬下巴,指着那伞:“雨停了,可以收伞了。”
      我迷茫地抬头,天际浮现淡淡的彩虹,横跨了整个小区。
      108路的第一班公车沉闷的马达声响起。
      车站上人开始多了起来,我讪讪地收起伞,地上的白骨也被黑羽的鬼火烧得一干二净。
      “你先回去吧。”我对他说。
      黑羽走后,我站在车站上,傻乎乎地逢人就问,不断打听着那个卖茶叶蛋老婆婆的故事。

      ◎◎◎

      十年前,老婆婆曾有个乖巧的外甥女。女孩明眸皓齿,长得分外惹人怜爱。老婆婆年老守独寡,而后一个远房亲戚送了她一只猫。老婆婆爱不释手。尚不知,她的宝贝孙女却有凌虐宠物的嗜好。
      猫儿很乖巧,虽然少女经常将它的肚子当皮球踩,它从来不在老婆婆面前作出任何异样。
      每日清晨,它随着老婆婆去卖茶叶蛋。日复一日,老婆婆视它为珍宝般搂在怀里,宠着。
      倍感冷落的少女终于在有一天里,将猫儿埋进了滚烫的茶叶蛋的汤汁。正巧买菜回家的老婆婆看到了此幕,救回了奄奄一息的猫儿,平生第一次打了女孩一记耳光。
      年关的时候,猫儿临产,生下了七只活蹦乱跳的小猫咪。女孩打着一顶白伞,趁着猫儿陪老婆婆外出卖茶叶蛋,偷走了放置小猫的箱子。等到猫儿寻着时,已然是一堆被高跟鞋踩破肚肠的小猫尸体,鲜血染红了那顶伞,女孩残忍地站在边上狂肆地笑着。猫儿扑了上去,咬上了她的脖子。

      后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有人说那女孩死了,有人说老婆婆后来悲伤过度大病了一场。

      我一个人撑着伞,走在天桥上。雨后的空气很干洁清爽,我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传说有的猫有九条命。我不知道猫儿能不能将她的九条命分给人类享用。
      那双绿荧荧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对人类残虐的愤怒与报复。然而,窝在老婆婆怀里撒娇时的猫儿,可曾享受过一丝丝的人类所给予的温情和爱怜呢?

      结果不得而知。
      可以确定的是,老妇应该在十年前就死去的。
      还有就是……黑羽真的……是冥界的灵兽,原型是老鼠。
      原来,灵兽也可以独自担当鬼司一职?
      我不知道。
      至于非的伞,下次还给他吧!这样红艳的伞,握得我手里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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