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夏∮雪

20、十八、向日葵小班

　　黑羽背着一盘粗绳。我跟着他，穿过塑胶跑道，走到后院。
　　夜晚，星星被冷风擦亮，我将脖子埋进衣领。蓝色鬼火下，黑羽小小的身子窝进树叶丛里，跟着拍打枝叶的零碎声响。随即，我跟进，拨开屏障，见到他将麻绳栓在了一边粗壮的树干上，拉拨几下试探牢度。
　　我颤着嗓子：“我们……不是要爬下去吧？”
　　黑羽回过身，黑眸里映着鬼魅的蓝色火焰，“是我，不是我们。你留在上面。这井不知道深度，我现在法力不够，开不了水镜，怕有人砍了这绳子就没办法上来了。”
　　我探过身看看这口井，幽幽的夜风一阵阵搜刮我的衣襟，我抖着脖子，将头埋到井里。鬼火光线射程的关系，我看不到底。
　　“其实，”我想起下午看到那个没有脚的美女，“我下午好像看到一个鬼的。”
　　黑羽抓着绳子，一步步走到井边，“你能看到鬼的话，安妮就不会给你这个任务了。”
　　我生气了，“我明明看到的！你怎么就相信安妮不信我？我才是你的拍档好不好？她是过去时……”
　　“嘘……”黑羽打断道，一个纵身跃了下去。
　　我赶紧趴到井口，黑黝黝不见底的，“黑羽？”

　　竟然没有回声。我不信邪，再唤道：“黑羽鬼司？”
　　“黑羽大鬼司？”
　　“喂！”
　　“老鼠黑羽？”
　　仍旧没有回声。我惊惶失措，拨弄着手里的麻绳，几番想要跳下去却又连连刹车。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我抬头看到天际隐约可见的淡淡彩云，再看看身边的古井。
　　此刻不是计较他对于安妮的信任度的问题了。如果再拖下去，我会给早操的老师发现，绳子会被解掉。可是如果跳下去，我又怕昨天见到的那个女鬼……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是谁？”
　　一个从未听过的清脆女音。
　　我赶紧闭上眼，假装梦游，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慢慢挪着脚步转身朝外走去。
　　不知这招急中生智是否奏效，我感觉自己被轻轻抱起，柔柔地托在了一副温柔的臂膀上。
　　这个女人身上有淡雅的清香。
　　我被抱着，感觉她在爬楼梯。
　　她走得很平稳，丝毫不见呼吸起伏。

　　可是，还是有什么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
　　——我忽然意识到，她没有脚步声。

　　难道是我见过的那个白衣美女？

　　她将我放回床上，温柔地覆上毯子。
　　听到叩门声，我才徐徐张眼。
　　跳下床，小心翼翼地压着脑袋走到阳台，须臾，见到一抹白衣走出住宿楼。我眯起眼，果然，是我昨天见到的美女。

　　要不要等黑羽出来了再处理她？
　　不，我得自己做番成就出来！思及此，我噔噔噔跑回床边，换上黑色小羽靴，碧翟说穿着这双鞋子能助我必要时追敌。握着青藤玉树，前所未有的信心盈满胸腔，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几声，深呼吸几口，快步跑出房间，冲下楼梯。

　　楼底的冷空气教受了一夜冷风的我禁不住大声打了个喷嚏。

　　喷嚏打完，我就是玩完了。抬起脑袋，眼前一袭白裙缓缓靠近。
　　她笑了，嘴角勾起可人的弧度：“小姑娘，梦游完了？”
　　手里的青藤玉树微热起来，我跟着笑笑，敷衍几声：“大姐姐，你是人么？”
　　“我是这里的福山老师啊，二楼教钢琴的就是我，你新来的吧，学校里的琴声都是我一个人弹的。”她弯腰轻拍我的脑袋。
　　我朝后退了一步，“我不是问你做什么的，我是问你是人么？”说着，我低眼望向她的白裙下。空荡荡一片。我心已凉。

　　待再抬头时，眼前的人已经收起了笑容，“现在长阴阳眼的孩子怎么那么多？”她皱皱眉，方要伸手抓我，我立即甩过手里的青藤玉树砸了过去。
　　她轻呼一声，整只白皙的手臂居然剧烈烧灼出一丝丝青蓝色的鬼火。
　　我张大眼，青蓝色是最纯正的鬼火，原来这个棒子竟然有这个功能。

　　福山智子伸出另一只手，使劲扑打鬼火，漂亮的眉毛眼睛皱到一起。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鬼火愈烧愈烈，发出滋滋声。
　　福山智子不住在塑胶地毯上翻滚，痛得不停低呼。忽然，她眼神凌乱地瞥向我：“你快走！”

　　额？我捏捏耳朵，没有听错？
　　她叫我走？

　　“啊！”她大喊着，匍匐着身体将浓烈的鬼火压在身下，仰起脑袋，面色苍白无力。
　　“快离开向日葵小班！快，叫上其他孩子一并离开。”

　　她是想诈我么？我想起乌鸦小黑的那几句话，安妮在这里收了十几个孩子。十几个……照理失踪那么多小孩学校早该垮了！
　　“相信我！就算你有能力收服我，你也未必收服得了她……”
　　福山智子大汗淋漓地大口喘气，鬼火已然烧到了她的肩膀，我看到白裙碎成细片，絮絮洋洋地在风中飞舞。
　　“她是谁？”
　　福山智子露出惨淡的笑：“斗不过她的。走吧！”
　　我不肯放弃，“你不说怎么知道斗不过她？”
　　“跑……”她虚弱地道。我穷尽脑力想不出扑灭鬼火的方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哭流涕。

　　顷刻，塑胶地毯上徒留一地晶莹的粉末。

　　荒凉的风扬起，眨眼间，福山智子最后的一丝气息消失在人界。
　　我握着青藤玉树，竟然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只有纯净的魂魄，才能被鬼火烧灼过留下如此晶莹的粉末……

　　我失手了，生平第一次，而且，还误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