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夏∮雪

18、十六、向日葵小班

　　跨进幼儿园大门的时候，我侧眼看到黑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还没来得及开问，耳际便传来的悠扬的琴音。跳跃的音附合着孩子们童真的笑声，我举目朝街上浩浩荡荡的接小皇帝小公主的队伍望去，笑道：“我小时候读书不认真，我妈每次来接我的时候都被老师开一顿，嘿嘿，那时候哪有现在的孩子那么嚣张。”
　　黑羽淡淡道：“回头看时最美的往往是触及掌心却抓不住的那些。”
　　我幽怨地别过头瞅着他：“喂，要么就告诉我以前的事，要么就别说这种弄得我难受的话。”
　　黑羽微微一笑，牵着我的手，大步朝门口笑容温和的女教师走去。

　　这位笑起来两个酒窝的年轻女教师太厉害了，居然一眼就把我们看成了来寻找娃娃的青年夫妻。
　　她热络地招呼我们，寒暄几句就走回学校替我们找那个叫“黑小羽”的娃娃。
　　我讪讪点了几下头，道谢几声，身边的人则微不可见的低头抿嘴笑着。

　　踏上塑胶地毯，环顾周遭一系列彩色的泡沫滑梯，小房子，以及秋千等等儿童大型玩物，我不禁又叹几声。身边的人攥紧了我的手，漠然道：“白夕，你试试感应下这里，有没有怨灵疑迹？”
　　我用心去感应，最近我超常的敏锐教我有了那么一丝丝的自豪感。
　　良久，我摇摇头。黑羽也摇头。他拍拍我的肩，迎面走来愠怒的女教师和两个保安。

　　我们互视一眼，牵起手，转身就跑。

　　跑出留香街，黑羽打开水镜。我迟疑着他怎么这会儿就要打道回府，身已然被推了进去。

　　穿过水镜回到冥界的黑羽没有耽搁，将我送回房，便大步流星地走进茫茫夜色中。

　　忘了提了，最近冥界和人界的时差调整到了十二小时，原因不明。

　　黑羽走掉没多久，我听到敲门声。迟疑了几秒，因为黑大鬼司从不敲门，而我与其他同事也鲜少有来往。说错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且齐心协力地无视我。
　　我徐徐开门，一个宛若水中仙子的碧衣女子施施然立在了我的面前。
　　“你是谁？”我问道。并挡住了一半的门。
　　她勾起笑：“你好，我是安妮，我来找黑羽。”
　　“他不在。”
　　死神中竟有如此绝色，唉，我叹道，当真暴殓天物。
　　安妮的笑容瞬间凝结：“他不在？小黑下午还见到他在这里的。”说着，这个看似跟水一样柔软的美女立即变得力大无穷，随手一摆就将我推到一边，大步踏进我的闺阁，目扫一圈后，又一脸忿忿然地对向我：“你到底想怎样，白夕！”
　　我呆滞着，扶着门板站稳脚跟：“你说什么啊你？”
　　美女翻脸比我翻书快，一眨眼怒气冲冲地冲到我跟前，长着鲜红指甲的手朝我的脖子正欲伸过来。我低眼一瞥，她的手竟然突兀地停格在半空。
　　咦，我什么时候变那么厉害了？
　　我抬眼望着她，只见美女碧潭似的大眼睛里波光粼粼地倒映着我身后的人。回过身，只见非指尖闪着荧荧白光，嘴角挂着阴寒的笑。
　　“安妮，似乎敲错门找错人了吧？”

　　安妮目露不解，继而，恼恨地瞪着了我好几眼，仿佛要将我瞪出个窟窿才肯罢休！

　　“白夕你这个婊子！你凭什么勾搭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还不知足——”
　　话音未落，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美人安妮变作冰雕安妮。
　　“不好意思，安妮以前是黑羽的拍档。”非说着，穿过我，走到冰雕边上，丝毫不费力地将她扛上肩，“我方才路上遇到她，就知道她是来找你麻烦的。”
　　我勉强微笑：“似乎，每个人都可以欺负我。”
　　顺着非的目光，我发觉他在端望我手里的青藤玉树。末了，他嘴角牵着充满嘲意的笑，道：“安妮有句话没说错，你没有资格让任何男人为你做任何事。”

　　我曾经说过，非的眼睛里藏着很多我捉摸不透的东西。而此刻，他的眼里却赤坦着对我的鄙夷和不屑，毫不掩饰！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对我深恶痛绝，却还要来阻止安妮。
　　而在这样的目光打压下，我竟然无力去反驳些什么。

　　蓦地，一袭黑衣极快地穿过非，穿过安妮，闪到我身后。温热的手一并将我揽进怀里，我听到头顶上黑羽不见起伏的声音：“来晚了，不好意思。”
　　非默不吭声地睇了他一眼，转身便将安妮扛出我们的视野。

　　许久，我听着身后紧而有序的心跳声，讪讪开口道：“你不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你以前的拍档是死神，又为什么她会来找我麻烦？”
　　“管她做什么？”黑羽松开手，我旋过身，赫然见到他手里一块晶莹剔透的紫水晶。
　　“你去迷雾森林了？”只有越过迷雾森林最深处的血色荆棘，才能采到如此精致的紫水晶。
　　黑羽点头，“碧翟鬼司很喜欢收集此类宝石。”
　　“原来是去讨美女欢心啊。”我撇撇嘴，轻哼一声绕开他，拨开随风微漾的珠帘，走到窗口，猛地推开窗，任由新鲜空气涌入口腔鼻翼。

　　房间里响起细细的脚步声，然后，穿着黑色长袖衬衫的手搭到窗台上，“安妮给你找的任务肯定不简单，方才我们去了一次也没发觉异样。我猜想，是这个鬼隐藏了自己的怨气。”
　　我漫不经心地笑笑：“怪了，既然是怨灵，怎么可能隐藏怨气呢？”
　　黑羽道：“用某种特别的仪式就可以。”
　　“你见过？”
　　“曾经的白夕知道。”
　　“……”又提曾经！我彻底恼怒。把眼瞥向天际微亮的紫薇星，心情烦躁之余，肩口环过一道温暖的臂膀，将我完全拉进了一道安静可靠的胸膛。

　　夜，如此静谧。
　　珠帘在阵阵微风下，清脆地彼此敲击。
　　我心底隐隐希望，哪怕和那些个狗血的电视剧里的女主犯花痴一样，我希望时间能静止。

　　头顶扬起低低的磁性嗓音：“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你始终是白夕。”
　　我笑出声，这样暧昧的氛围下，我实在无法保持淡定，“那又如何呢，黑大鬼司？我曾经有过过去，而且我笃定是段不光彩到冥界人人保持缄默的过去。我不能无视我的过去。就如那些人不能放弃对我的轻蔑唾弃一般。”
　　隐约觉得身后的人在叹息，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他的，十指渐扣。
　　“冥王曾经下旨，在你抓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怨灵的那刻，恢复你的记忆。”
　　他张手牢牢扣着我的手，扶着我的肩将我扳向他。
　　“如果你真的想要那段记忆的话，我帮你。”
　　我望着他，不同于非的黑眸，黑羽的眼里是纯然无暇的一片，坦诚地映着我此刻茫然无措的模样。良久，我小声地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伸以援手？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你始终是白夕，”他扯着笑，媚眼如丝，笑容摄人心魂，“以前，现在，将来，始终是。我本来已经在帮你筹集怨灵数目了，这三年里我所有的额外收获全记录到你的名字下。白夕，你或许不信，你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知道，我比谁都有资格说这话。”

　　时间的沙漏流逝在指尖，而指尖还依依不舍他的余热。

　　我看着他，一秒一年。

　　眼里的人忽而勾起笑，温热的手指朝我伸来，轻抬起我的下颚，随即，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闭上眼的瞬间，我看到窗外，天欲晓。

　　◎◎◎

　　“安妮是因为一次任务失败后被冥王调去做死神的。”
　　清晨，我和黑羽并肩朝着碧翟鬼司的私人游泳池走去。据说，这位偏好美容养生的美女鬼司很喜欢游朝泳。
　　片刻，我们踏着晨雾走到白玉雕琢的碧色泳池边，只见水中一条锦鲤翻身，溅出点点水花。
　　我不敢置信地扯着身边人的袖管：“这个就是幻术？”
　　黑羽颔首，手里举起紫水晶，开口道：“打扰了。”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碧翟收下了黑羽连夜采来的紫水晶，应允替我们做法，变成儿童状态。
　　坐在暗红色的大型帐篷内，我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裔女子捧着一个硕大的水晶球，踱步走到我们跟前。
　　我还是对这种方式有些感冒，“我们会不会变不回去啊……”
　　碧翟听到了我的质疑，大方地笑笑，挪了个椅子坐到了我们面前，怀抱着水晶球，道：“不会变不回去，但是有时间限制，而且，身体缩小，随之你们的法力体力都会跟着缩水，具体程度我不知道，因为还从未有人来找我做这种法术。”
　　我看看边上面无表情的人，咂咂嘴：“不能和上次宋钟的案子一样处理吗？”
　　“宋钟是成年人，他的体质和精神状态还能够承受附身。但是幼儿园那些都是小孩子，如有不慎，很容易留下难以根除的心魔的。”
　　我瞅瞅他，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冥界的第一战斗鬼司居然是那么个心慈手软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