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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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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瞬间安静了。
尤浅精神萎靡,一双眼睛迟滞而平静,望着天花板出神。
“怎么了?”何文勋推开门,问尤浅,语气有些惊讶。
尤水出去的时候面若冰霜,他和她说话也不理。只是冷冷地丢下几个字就走了。
反常。
尤浅把头转向靠窗那边,不回答。
何文勋抿了抿唇,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然后开口:“你一醒来就惹她?精神状态不错嘛……”
打趣。
尤浅不语。
“白京生是尤水的未婚夫,这件事情,纵使你有千万条理由,也不能越过尤水把他置于死地,你这样,断没考虑过她的感受,也没有为她的立场着想过。外人面前,你大可以躲在她身后,众人不会对你横加指责,但她不行,她负责整个尤氏集团,甚至北滨,甚至帝国……未婚夫突然死亡,你可知道她要承受多大的外界压力?”何文勋看他的表情,心里早已明白了十分,意味深长地说道。
尤浅怔住。
仿佛在思考他的一番话。
“白京生出殡那天她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她并没有把你怎么样。她之前是质问过你,你否认了,她也没有把你怎么样,这么明显的回护之意,你真的不明白吗?”
尤浅心里一沉。
“他们在一起那么久,要说没有感情,你信吗?”
尤浅眼皮跳了一下。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尤水是爱白京生的。
“过去的事情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睁眼不看,充耳不闻。她对你做了那么大的让步,即使语言难听了一些,你,应该也是能理解的吧?”何文勋最后这几句话,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尤浅闭了闭眼,然后终于开口了:“何医生,我以为只要白京生死了,所有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万没考虑过小姐的感受和处境。是我的自以为是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你说的对,过去的事情不可能当作没发生一样……”声音沙哑,有气无力,最后一句话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说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皱紧了眉头。
“现在俞星曜死了,白京生的事情表面上看已经没人知道,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应该多替她出谋划策一下,而不是和她赌气冷战。”何文勋说。
尤浅怔住,不置可否。
良久的无声。
各怀心思。
过了一个月,尤浅的伤已经不那么严重,又临近年关,何文勋便把他接回了尤氏别墅养伤。
冷清的房屋,尤浅回去的时候尤水不在,别墅里除了佣人和陈廷,连魏羲和也不在。
“水出国了。”何文勋看尤浅左顾右盼,开口解释道。
尤浅愣了一下,抿唇。
很显然,魏羲和和她一起。
“别多想了,好好养伤吧。”何文勋语气很淡。
回到房间,尤浅终于泄了气。
屋里暖气开得十足,他却从里到外都觉得冷。
心里前所未有的忐忑焦虑和愧疚自责。
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他无从知晓,也无从判断……
睡梦中,他看到尤水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表情淡漠。他向她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不动了。她看着他,不语。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画面一转,他又独自一人被困在阴暗的地牢里,四周都是铜墙铁壁,尤景航却不知是如何出现在他面前的,手里拿着枪,对着他的心脏开了两枪。
他惊醒。
胸前的伤口疼得厉害,他挣扎着坐起身,想要喝水,伸手却把床头柜上的杯子打翻了,玻璃摔在地上,寂静无声的夜晚里显得突兀而刺耳……碎片满地,他烦躁无比,发泄一样一拳砸到柜上。
手背顿时红了一片。
凌晨四点,他睡意全无。靠着床背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下床,从棉服口袋里掏出了烟盒,犹豫了几分钟,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
没有预想中的辛辣刺鼻,他一下接一下、一支接一支地抽着,天亮了才把扔在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揣进了外衣口袋当中。
打开窗户,把烟雾散去,他缓慢而无力地朝浴室走去。
两周过得飞快,周一早晨天还未亮,尤浅就去了工地。
中午时分,尤水从墨尔本飞帝国。回到别墅已经将近傍晚,她收拾好自己,然后上了二楼。
尤浅的房间门紧闭着,她推开,屋里却没人,漆黑一片。
她愣了愣。
“人呢?”语气不善。
“……回小姐,还没回来。”一个佣人怯怯地开口。
她微微蹙眉,表情有些黑:“去哪儿了?”
“好像是工地……”
尤水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伤还没好,谁让他出去的?”
“呃……”佣人低下头,不敢看尤水。
她没发话,谁敢把尤浅禁足在别墅里?!
顿了一下,尤水转身下了楼。
大脑却飞地快盘算着……以尤浅的个性,他定是心里不痛快又无处发泄,所以才故意躲出去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拔凉拔凉的。
客厅里灯火通明,她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然后径直朝沙发去,坐下等他。
八点刚过,冬天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路上行人寥寥。
等工地上最后一拨工人散去了,尤浅才从棚屋里出来,驱车赶回别墅。
车子驶进外院,然后停稳。
主楼客厅里灯火通明。他心情复杂地走进去。
尤水正坐在沙发上,见他进来,率先开口:“外面冷吗?”语气淡然。
尤浅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回小姐,还……行。”他语气不稳,略带狐疑。
“过来坐。”她看了他一眼,又道。
他没动,表情疏离而淡漠。
尤水没说话,也不催,仿佛笃定他一定会过来坐一样。
僵持了两分钟,他微微地垂下了睫毛:“我想先去洗澡……”平静而淡然地说。
尤水抿了抿唇:“……行,去吧。”她应允。
他转身上了二楼,尤水却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从未发现他的背影如此单薄无力,从身后看像一个久病体虚的年迈之人。
她心里一阵刺痛。
曾几何时,她听到过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甚至能感受到他如火一般的体温……
他在浴室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等得尤水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终于从浴室里出来。
房间门大开着,屋里亮着一盏小灯。
“工地的风太硬,你明天别去了。”等他进了屋,尤水淡然道。
他明显愣了一下,握着毛巾的手紧了紧。
“不碍事的。” 他没看她,淡淡地回应道。
尤水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疏离,她看他发丝上的水珠顺着脖颈从领口滑了进去,而当事人却像没知觉一样。
“伤已经痊愈了?”
“……差不多了。”
“差多少?”
他无语。
“把工地的事情跟魏羲和交接一下。”她没去看他,一边说一边拿过了他手里的毛巾。
他手里一空,连带着整个人都乱了思绪。
“小姐……”他微微皱眉,不解地看她。
“低一点。”她说。
他没动,似乎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胳膊,用毛巾轻轻地盖住了他的发丝。
“你太高了,头低一点。”她又说了一遍。
他僵住,下意识地低下了脑袋。
她用毛巾轻轻擦拭他未干的头发。
“你坐下吧,这样好难受。”她泄气。
他抬起手,按住了她的手腕:“我自己来吧。”说着就要从她手里把毛巾拿回来。
但尤水没有松手。
她盯着他,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无限的温柔,坚定、平和。
他只看了一眼,便快速地移开了视线,手中微微用力,却仍然没有把毛巾抽回来。
“……”
“坐下。”她语气淡然。
尤浅皱眉:“小姐,您不用帮我擦头发……”
“坐下。”她又说了一遍。
无奈,他只好坐在了床边。
尤水站在他跟前,动作温和。
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扑面而来,引得他一阵出神。
她动作轻得仿佛在抚摸一只温驯的猫,他低着脑袋,任她来回擦拭。
末了,她拿开了毛巾。
然后盯着他的头顶看了看,下一秒,她重新抬手,用手指捻起几根发丝,端详了半天。
尤浅听到了她很轻的叹息声。
“小姐……”他开口,语气不稳。
“你有白头发了。”她说。
一句话,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他自己并没发现。
“……”
“头发长了,明天去剪吧。”
他发丝柔软顺滑,摸起来手感很好。
“……是。”他应。
无声。
尤水站在他面前,不再说话,他也垂着头不去看她。
过了一会儿,尤水挨着他坐了下来。他后背的肌肉一紧,下意识地站起了身。
两人都愣住。
她微微蹙眉,看着他不语。
他有些尴尬而无措,两只手贴着裤缝,尤水看见他指尖因用力过猛而有些泛白。
“坐下说话,仰着头看你很难受。”她一字一句,平静而不起波澜。
面前的人没动,还是静静地站着。
她抿了抿唇,心里一阵烦躁。
“你就是想居高临下地看我对吗?”
他愣了一下,皱眉。
尤水看出他有些生气,她想听他辩解。
不出所料,他开口:“……不是。”淡漠。
“那就坐下说话。”她顺势道。
他犹豫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离她有些距离,两人中间空了一条很大的空隙。
尤水没再纠结。
“白京生的事情……”
“小姐!”他不管不顾地打断了她的话,她明显有些不悦,皱紧了眉头,看他。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开口:“我以为白京生死了,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但却没考虑过小姐的感受……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没办法弥补……也……没办法洗脱自己的罪名……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小姐的纵容,我真的会为这件事情负责的,即使是,小姐希望的那样,我也可以去做。”
“你怎么负责?我希望的哪样儿?”尤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语气低沉,仿佛含着怒气。
他抿了抿唇:“如果小姐希望我给他陪葬的话,我可以。”
尤水惊住。
她从未说过让他陪葬,那日在医院和他针锋相对,不过是她失去理智时的余怒在作祟。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的表情平静而淡漠,她的心脏却像被扎了一把刀子一样,突然痛得难以呼吸。
“……没有。”她语气有些难过地说。
尤浅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脸上终于带出了一丝波澜。
“我希望你活着。”她仿佛叹气。
尤浅不语,他整个人的心都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别胡思乱想了。早点休息吧。”尤水站起身看了看他,扯出一抹苦笑,然后就出去了。
夜里,尤水醒了好几次,好像有什么事一直记挂着,等到天快亮了,她才感觉自己睡踏实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等她睁开眼,已经将近九点。
窗外有动静,她起身,拉开了窗帘。
是尤浅。
院子的小花坛里梅花开得正盛,尤浅站在花坛前,仔细地观察着。
她看着他,一阵出神。
末了,她打开窗户,冲着那个瘦削的背影开口:“外面冷吗?”
尤浅闻声,转回头。
“回小姐,有点。”
尤水笑了笑:“有点是多少?”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无言以对,却被她的浅笑击中了心房。
“别傻站着了,进屋去。”她看他只穿了一件短小的棉服外套,便微微蹙眉。
“……”尤浅抿了抿唇,然后转身朝屋里去了。
沐过浴,她来到餐厅。
餐桌上却只摆着一副餐具,尤浅已经回自己房间了。
“叫尤浅。”她坐下,然后淡淡地吩咐。
没一会儿功夫,尤浅就来到了她面前。
“你吃早餐了?”她问。
“回小姐,吃过了。”他毕恭毕敬。
“那你再陪我吃点。”
他愣了愣。
犹豫了一下,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尤水把面前的牛奶推到他跟前:“把这个喝了。”
他微微蹙眉。
他不是很喜欢喝牛奶,可也不怎么排斥,但自从之前林默在牛奶里下过药以后,他就对牛奶产生了阴影,以至于看到牛奶就下意识地恶心。
“怎么了?”她见他表情有些不悦,问道。
“小姐。我不想喝。”他说。
尤水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
半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幻莫测……
“陈叔,沏一杯蛋白.粉。”她转而对陈廷说。
过了几分钟,陈廷把一杯蛋白.粉放到了餐桌上。
“医生说你身体过于虚弱,蛋白质能有效促进营养吸收,也能提高免疫力,帮助肌肉修复和再生,你喝这个吧。”尤水语气轻柔。
他又愣了愣。
“喝吧,一会儿凉了。” 她见他发呆不动,又提醒道。
他回过神,端起面前的杯子,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吃过早餐,尤水又催他上楼去换衣服,要他跟自己出去一趟。去哪儿也没说,他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听从指挥,纵使心里有很多疑惑,却也没有提问的欲望。
换好衣服,尤水已经在外院等他了。
没有司机和保镖,她自己开车,他却有些不放心。
“小姐……”
“没有问题。”她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回答道。
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车子启动,驶出了别墅外院,奔向了高速。
车子在高速上飞奔,车内放着古典音乐,尤浅有些恍神,似曾相识的情景,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他记得,当时尤水要求他扮演自己的男朋友,那应该是他一直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了……再也不会有了。快乐和幸福,不知何时早已弃他而去了。
车内静的可怕,他却没有任何想开口说话的欲望,思绪飘着,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
“累吗?”尤水突然开口。
他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直起了腰背:“不累。小姐累的话,可以换我来开。”声音淡然清冷。
尤水笑了笑:“还没到服务站,这里不能停车。”
确实。
他有些自责。
“我们去哪儿?”
“毓秀山庄。”
尤浅愣了一下。
毓秀山庄离城市将近一百多公里,开车大概需要两三个小时。
“小姐,再走四五公里有服务站,换我开吧。”他开口。
“你可以吗?”尤水笑着问道,眼睛却一直目视着前方。
“可以。”
尤水还是淡笑,不置可否。
开车需要保持一个相对固定的姿势,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她其实并不太放心。
车子行驶到服务区,停了下来。
尤浅打开车门,准备和她调换位置。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愣住,她的手微凉。
“不用换了,歇一会儿就走。”语气淡然。
“小姐,还是我来开吧。”
“……你伤没好,你敢开,我不敢坐。”
尤浅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难得地露出一抹微笑,有些自嘲,仿佛无力。
没再辩驳。
他身体状况的确不适合开车,逞强可能会增加意外发生的几率,她说的没错,几句话听在他耳朵里,有种莫名的轻松愉悦。
见他笑了笑,尤水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不笑的时候清冷而疏离,看上去像一个凉薄之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绕绕的,像冬天和煦的阳光令人温暖心安。
她从杯座中抽出保温杯,递给他。
他迟疑了一下接住。
“你嘴唇很干。”她说。
他便下意识地舔了一下。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却把尤水逗笑了。
“口水不管用,喝点水吧。”她含笑揶揄。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小口地喝干。
迟疑了片刻,他又转头问道:“小姐喝吗?”
尤水淡笑,摇了摇头。
车子重新启动,直奔毓秀山庄。
中午时分,车子驶进了露天的停车场。
郊区不比市中心,气温明显有些低,天有些阴,空气有些闷。
尤水从后排座椅上把双肩包拿了出来。
一边的尤浅明显惊讶了两秒钟。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晚上可能回不去。”她看着他解释道。
他却没应,只是抬手把双肩包从她手里拿过来,背在了自己肩膀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空了一些距离。
他总是习惯走在她身后然后盯着她的背影看。
穿过停车场,他们来到了山庄门口。东西两条路很繁华,两边全是商铺,有些不乏高档。
尤水停下脚步,扭过头看他。
“先去把头发剪一剪吧。”她提议道。
他的头发已经很久没剪了,额前细碎的刘海长得有些遮眼睛,后面的头发耷拉在耳后,显得整个人都忧郁而沧桑。
他默然。
两人走进一家理发店,发型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冬天不用太短吧?”那人一边说一边用剪子给他修理耳边的头发。
“嗯。”尤浅淡淡地回应。
剪过头发,他明显精神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立刻变得年轻了几岁,白皙的面容,虽然没什么血色,但终归是不那么沧桑忧郁了。
出了店门,尤水一直盯着他看。
他有些不自在,用余光去瞟她,殊不知,她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走到山庄门口,她停了下来。
毓秀山庄分南庄和北庄,南庄径直通往北滨最巍峨壮丽的山,行人可以通过步道上山,也可以坐缆车,北庄却离瀑布更近一些,更适合观赏。
明显的分叉路口。
“没见过冬天的瀑布吧?”她看着他,淡笑着问道。
“回小姐,没见过。”
他之前一直待在训练营,后来回到别墅就更没有时间和机会外出休闲了,想来,他二十几年的人生过得实在单调而索然无味。
尤水看着他,陷入了沉思。没了碎发的遮挡,他左眼眉骨附近那道狭长的疤痕就那样袒露在了空气中,看上去既突兀又扎眼。
“那去南庄看看。”她移开眼,一边说一边转身朝南面去了,他便跟在她身后,温驯而无任何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