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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执念成痴(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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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飘雪的,厚重的云层压在顶上,寒风凛冽。
百里一步一跪地接近了皇城。
真是一步一跪的,而且每一跪,他都把头埋进了厚厚的雪中,直到将雪融化了,头挨着僵硬湿冷的土地了,他才会起来,如此往复。
他跪得不是皇城,而是皇城西门角跪死的那个人,他的师傅,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医圣手”。
他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跪在那里,他只知道师傅况且跪在那里,他如何能不跪着过去?他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压制住自己满心的懊悔了,只能这样跪着,走着,师傅的身影在漫天的风雪中,仿佛很远,又似乎很近……
他也不想再想谢弦儿为何现在才要将师傅带回去,更不想知道师傅与皇家,又有什么样的纠葛纷争,或许以后他需要考虑这些事,需要想方设法复仇。此刻的他,什么都不想再想,他只想将师傅带回旧居,将他冰冷的身子弄得暖些,什么办法都好,把自己的血都放尽了也好,只要让师傅暖起来,冲着自己瞪上一眼就好,他就知足了。
他知道他应该行动快些才不致于让师傅的身子太冷,但他偏偏不能,步子移得万分吃力,每次头磕下去就恨不得死在雪堆里,身子僵硬得发麻,但偏偏还是能冻,心里头那种隐隐的怕已经让他生不如死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期望,如果谢弦儿消息错了呢?如果师傅吃了什么假死药一类的东西呢?如果师傅没死呢?
很可笑,很卑微,但不能排除不是么?
百里这样一路跪行着,顾陌方默默走在他身边,并没有拦他。
漫天大雪中,巍峨的宫殿城墙前,这两个人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一般,守城的将士木头似地冷冷地看着,一动不敢动,并不是他真恪忠职守、尽职尽责,而是今天,安顺王正式迁出皇城,在外辟府,表现得若是不好,给那个杀兄杀妹都毫不留情的少年王爷抓了,岂不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八人抬的王府轿子从里面出来时,是由二十几名壮硕的提刀护卫在前开道的。北焕王朝历来讲究过城门时不得携带兵器,即使王孙贵胄也是一律禁止的,可现在这位不过少年就新封安顺王却绝对是个例外。
说起这位安顺王,就不得不提当朝太子苏治中毒一事,原先是密诏要缉拿的十六皇子一日忽然主动回宫,不但带回了活生生的太子,而且还咬定太子中毒一事乃是七皇子苏晔所为。
皇帝严令彻查的旨意当夜还未传到,就先有此前一口咬定十六皇子加害太子的侍卫畏罪自杀,并遗有一份自己所做皆为七皇子指使的遗书,而后太子神智逐渐清醒过来,也是咬定七皇子加害之罪,并称皇十六子救驾有功。朝野震惊余韵未消之际,竟又有人查出七皇子私通皇妃,勾结蛮族之重罪!
景崇帝勃然大怒之下一病不起,并将查处七皇子大权交予十六皇子之手,并亲封其为安顺王,意求国安家顺。安顺王雷霆手段,不过十天,就让七皇子一干人马认罪伏法,并自作主张,判以斩立决!
七皇子、连同七皇子生母,以及其同胞妹妹昭乐公主,一同立斩于庭王府中!
此番先斩后奏让景崇帝怒不可遏,当即夺了十六皇子实权,命其辟府出宫,但却将文相的掌上明珠嫁于十六皇子,更是在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六道园中举办了婚事,并且特意恩准其向前二十精锐护卫刀不离身,可见皇帝怒则怒,却还是很疼惜这个儿子的。
此刻,紫帐金顶的软轿从城门中出来,其侧是一身骑赤焰马的白衣少年,那侍卫只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就被马上人如画的眉眼惊住,半晌回不过神,直到少年淡淡然转头扫了他一眼,顿时一个激灵醒转过来,恭恭敬敬地垂首,冷汗却已经涔涔而下,不禁心生感叹,觉得这安顺王爷果然如传闻所言,是个天神般的好相貌,只是那眼神,太冷了点儿……
本来静谧的清晨,因为一声厉呼,在刹那之间变得萧杀!
“大胆何人!竟敢惊扰王爷、王妃!还不快快退开!”
于是,一个深跪冰雪之间,一个骑下赤焰宝马,一个一身风尘狼狈不堪,一个丰神如玉宝相庄严,一双桃花眼,一双孤月眸,就这样,仿佛出乎意料,却又命中注定一般,彼此望入了彼此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