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70、第十一章（5）

　　玄女上神遣仙娥递了帖子过来，说要请我一同喝茶。我正踌躇着，寻思该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正巧青华进了屋子，接过莺歌手里的请帖，淡淡道：“后天妙严宫办婚宴，这几日前来拜会的仙友大约不少，若是来了，你就说就说三生忙着成亲的事，有什么应酬就一概推了吧。”
　　莺歌唯唯地应了两声。
　　虽然我本来也不大喜欢天庭上的来往，可见青华如此说，无端的心里还是一阵怅然。
　　“其实，我整天待在这宫里，倒是十分空闲。帝君这样拒绝人家，会不会伤了和气？”我看着青华的脸色，殷殷道。
　　青华拿着帖子的手莫名滞了一下，道：“这些事你不必担心，倒是这几日婚期将近，你要忙的事情也多了，须得好生歇息才是。”
　　我不甚情愿地应着，目送他离了房间。上下的事情都有莺歌打点，我终日里几乎没什么事好做，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有什么要我忙的。
　　遂阖上话本，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那时，我日日深居妙严宫，自然不知道他为了娶我，不惜忤逆玉帝的旨意，立我为正妃。是以九重天上，许多仙家为了避免惹祸上身，都绕着青华走，有怎么会有许多人上门拜会。
　　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我安心。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莺歌告诉我的。

　　莺歌是青华最信任的宫娥。听别的仙娥说，从有妙严宫的时候，莺歌就已经在青华的身边，上上下下打点得颇是妥帖。只是后来我来了，青华便叫她跟了我。
　　我前前后后思量一回，以一个女神仙对另一个女神仙设身处地的了解，觉得莺歌对青华的这般照料绝非下级对上级那般简单，至少下级不会因为上级生病而激动地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某日，我拉着莺歌去折院子里的海棠花枝，旁敲侧击地问她，她本是帝君身旁的仙娥，却无端被调到了我这里，心里会不会有些气恼。
　　她愣了一愣，微微笑道：“姑娘这说的什么话，主子吩咐莺歌照料谁，莺歌便去照料谁，哪里有气恼的道理。再说了，帝君他紧张姑娘，莺歌若是把姑娘照料好了，帝君也能安心。”
　　这话说得十分圆满，只是她手里的剪刀不小心刺到了手上，渗出了几滴鲜血，她却浑然不知。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见她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张脸，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好让她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谁知她忽然叫住了我，轻轻道：“帝君他真是很心疼姑娘，姑娘要惜福才是。”我心里颤了一颤，囫囵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这下子，神情七上八下的倒是我了。

　　话说回来，青华最近都忙得很。偶尔夜深人静之际，我躲在门后悄悄地看他，眼上的白绫在烛光摇曳下，盖住了他半张脸，我看不清他什么神色。
　　自从我在人间再见到他时，便没同他多说过几句话。他一向寡言，而我每每抬头看到他的眼睛，满心的话都变成了卑微的愧疚，是以就算面对着面时，也都是相对沉默。
　　不过每次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以后可以日日见到他，心里很是满足。

　　这天，我正要睡着，忽然觉着被子陷进去一块。我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却看到青华坐在我的床边。
　　我把被子挪了一挪，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月光照进屋子，照在他的身上。他伸手放到了我的脸上，我心里咚咚咚地打着鼓。
　　“三生。”他轻唤。
　　我心里咯噔一下。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他晚上到我这里来，难道是要悔婚不成？
　　外头凉凉的夜色底下，青华的嘴唇颤了几颤，浅浅道：“三生，你可怨我？”
　　我心底没来由地一抽，不知青华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怎会怨你。”我用手轻轻地碰了碰青华眼上的白绫，凉凉的触感，不禁流下泪来。青华用手将我的泪拭去，我心里有些涩然。
　　我勉强回他一笑：“我害你失了眼睛，以后我便陪在你身旁，做你的眼睛。”
　　他的手无端一抖，嘴角颤了颤，轻轻握住我的手，半晌，终柔声道：“这双眼睛本就不是我的，我如今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也心安……只是，对不起，三生，对不起。”他喃喃道，“你睡吧，我先走了。”
　　我甚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帝君，莫不是病了一场，整个人都糊涂了吧。

　　次日我去寻莺歌，路过凉亭，却发现炎方躺在阑干下，望着远处的海棠树，愣愣出神。
　　“你这酒有甚好喝的，也给我喝一口。”我走到他身旁，将他手里的酒坛子夺了过来，迎风灌了自己一脖子酒，十分畅快。
　　炎方偏着头，笑吟吟地将我望着。
　　我摸了摸下巴，道：“这酒有酸又苦的，你怎么喝得下去。”
　　炎方把酒坛子接了过去，折扇啪的一声敲到了我的头上：“能把桃花仙子的佳酿说成苦酒，你还真有本事。”
　　“当然是我英明。”我摸了摸头，笑嘻嘻地坐在炎方身边，斜着眼觑着他。他定定地将我望着，微弯的眼角带着打量的意味。
　　半晌，我敛住笑容，低头道：“青华他，他待我很好。”
　　“三生，你不用掩饰给我看。我知道你喜欢笑，喜欢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我知道，这不意味着你不会哭、不会难过。”炎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三生，我要你老实告诉我，你嫁给青华，你不会后悔？”
　　我愣了一下，道：“我有什么后悔的，帝君生得甚是好看，就算眼睛看不见了，也不会影响整体美观，委实是我捡了个大便宜。”说罢冲炎方笑了笑。
　　炎方瞥了我一眼，“那好，等你成亲之后我就回须弥山。”
　　我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人间一首诗：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若是能长伴他身旁，又有什么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