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61、第十章（2）

　　眼睛朦朦胧胧睁开，似乎看见一线青色在我眼前晃悠。我揉了揉脑门，正看见一双乌如黑豆的小眼睛。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有气无力地扯出一个笑脸来，“嗯，小青青？”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半为了九尾起名字的糟糕技术，半为了我元气消耗到跟小蛇讲话都费劲的无奈境地。
　　小青蛇扭了扭腰，小眼睛依旧盯着我看。脑袋里那个女子的声音不住回响，我用手支着似是要裂开的头，不住喘着粗气。终于，那声音消停了一会儿，我松了一口气。
　　“小青蛇，小青蛇，你知道不周山在哪里吗？”我看着眼前的小蛇自言自语道。我也想去不周山，可我现在，恐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山河社稷图损耗了我不少修为，而如今，连图上本来有的神力似乎通通消失不见了。我现在焦头烂额的，心里头不比热锅上的蚂蚁要悠闲。
　　我正低着头苦恼，忽然听到木头折断的声音。抬头一看，一只有青峰山上石柱那么粗的巨蟒正在不住地摆着尾巴，将屋内的桌椅木窗都挤得粉碎。我吓得攥着椅背不松手。
　　忽然，那巨蟒的头伸到了我眼前，我被吓得正欲魂飞魄散之时，蓦地看到了它黑溜溜的大眼睛。这眼睛似乎跟小青蛇的两粒黑豆子颇是相似。
　　“你是小青青？”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巨蟒的脑袋微微垂了两下，好像是在对我点头。放眼望去，这巨蟒确实和小青蛇一个颜色，浑身碧绿。
　　我心有余悸地稍稍喘了口气，“难道，你要带我去不周山吗？”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血盆大口朝我袭来，我抱着头把眼睛紧紧闭着。感觉身上到似乎被什么东西提着，再睁开眼睛时，却已经到了巨蟒的背上了。
　　“谢谢你，小青青。”我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不知说什么好，“小青青，你带我去不周山好不好？”
　　巨蟒又点了点头，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它已经背着我夺门而出，瞬间飞到了院子上空。我紧紧地抓住它的脖子不松手。虽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它的脖子，因为它全身似乎都是一般粗细。
　　还没等我将脖子的问题仔细思量，小青青就带着我飞离了地府，朝着西北方飞去。我看着脚下远去的四大部州，心头五味杂陈。
　　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不合，名曰不周。

　　我趴在小青青的背上，感觉到周身愈加寒冷，脚已经麻了，仿佛踩在一汪极寒而极柔的池水里。我打着哆嗦，咬紧牙关。
　　不周山就快要到了。
　　不周山是人间通往天界的唯一途径。天帝曾以为不周山处于四大部州之外的大荒之地，凡夫俗子定不能徒步到达，因而未设屏障。
　　没想到，凡人却有着仙人所不能理解的不渝信仰。他们是天神眼中的蝼蚁，却前赴后继地走在寻找不周山的路上，也死在了这条路上。
　　可有一天，真的有一群凡人从不周山上到了九重天。天帝知后震怒，是以在不周山下设了屏障，让不周山长年飘雪，终年寒冷，凡人的□□再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支撑下去。天帝犹不放心，将不周山变成关押山魈鬼魅之地，派郁垒和神荼守在山口，既防止妖魔逃走，又防止凡人靠近。
　　久而久之，凡人自然再也没有能够踏入不周山一步，就连仙人谈到那荒凉阴郁的鬼域时，也不禁要摇摇头。
　　天帝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那几个擅闯天庭的凡人最后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听年纪大的仙人们讲，大概是被除了记忆，送回凡间了吧。
　　单纯的凡人们不知道，他们就算从不周山上了天庭，若天帝不允，他们便与妖类无异；愚蠢的凡人们不知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追逐的信仰，不过是天神们茶余饭后闲磕牙的笑话。

　　身子渐渐适应了这种寒冷，我终于不再牙齿打颤，抬头望去，一片雪白和金黄闪耀，明晃晃地刺得我眼睛疼。
　　小青青再次化成了小青蛇的模样，乖巧地趴在我的肩头，我顾不上平日对蛇的恐惧，一动也不敢动地趴在一个小山头后。
　　因为前面有更令人心生畏惧的东西。
　　两个身穿金甲的巨人站在不周山口，一个手里拿着方天画戟，一个手臂上缠绕着铁链，凶神恶煞，好不狰狞。
　　那手中持戟的便是大神郁垒，而那缠着铁链的，便是神荼了。他们一左一右立着，简直比山门还要高出许多。只见他们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同一个山峰，我顺着他们的眼神望去，一片白色的雪和灰色岩石交映处，似乎有一个人影，青色衣衫在寒风里飘飞。
　　我揉了揉眼睛，心里一紧。
　　是执僭天。

　　忽然，神荼把手臂上的铁链抖了一抖，大声喊道：“执僭天，你身为破军星，怎可为儿女私情不顾天下大义。”他的声音洪亮，将我头上的积雪都震下来好几块。我怕被他们发觉，不敢移动，只把肩上的雪掸了掸，小青青从雪堆里露出了青色的头。
　　执僭天没有说话，这时我才看见，他手里似乎拿着一把斧头。那斧头并不甚锋利，黑黢黢地没有半分光泽。
　　“哼，什么是天下大义？难道说，穷兵黩武是大义，视人命为草芥是大义，只要是天界做的，就都是大义？”执僭天顿了顿，无比嘲弄地轻笑：“那么我执僭天也算半个神仙，我做的，也就是天下大义咯？”
　　神荼气得脸色发青，道：“破军星，你别油嘴滑舌的！”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郁垒开了口：“执僭天，五万年前，你反下天去，闯下滔天大祸。玉帝仁慈，饶你一命，你怎能如此不知悔改。”
　　执僭天仰天长笑：“是啊，果真是天恩浩荡。将我在九狱里关了五万年，又将我软禁于天庭，这便是天恩浩荡。”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等了五万年，只是为了能把幽璇救出去。今天，我就是来要人的，识相的都给我退到一边去，我不想伤及无辜。”
　　神荼将铁链甩到了旁边的悬崖上，不周山颤抖了一下，“大胆狂徒，你就不怕被打散元神，灰飞烟灭吗？”
　　“是吗？”执僭天轻笑，“那你打得过我吗？”
　　神荼刚想说话，郁垒拦住了他：“执僭天，你可知，不周山是天庭的西北支柱。若是不周山倒了，且不说山里关着的山魈鬼魅逃窜出来为祸人间，就是这天庭，都会不稳的。”
　　执僭天攥紧了手里的斧头：“天帝当年这样做的时候，就早该想到了后果。恐怕这天地间最不怕生灵涂炭的，就是他了吧。我在酆泉狱等了五万年，等得就是这一天。只要能将不周山劈开，我再也顾不得什么了。”
　　“你好大的口气，不周山是你想劈开就能劈开的吗？”神荼气急。
　　执僭天笑了笑：“能不能，那得问我手里的盘古斧了。”

　　忽然间，执僭天举起斧头。那盘古斧吸收日月精华以后，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巨斧。郁垒和神荼见状，都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
　　在这样的情形下，要是想保住性命，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
　　执僭天持着斧头，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脑袋里的声音又开始不断回响：“快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我抱着头，痛苦地蹲在了石头下。
　　半空中似乎响起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有我在，谁也别想靠近不周山半步。”我抬起头，只见寒风萧瑟中，有个单薄的身影站在半空。
　　我怔了。
　　执僭天微微皱了皱眉头：“清虚老道，这又关你什么事？这些年你远离天庭，为何偏偏今日要管我的闲事？”
　　师父的身后蹭地冒出了一个人影，我定睛一看，原是碧霞师叔。
　　“执僭天，你不要胡闹，不周山哪是你想劈开就劈开的。”碧霞元君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执僭天，就当我求你，五万年了，你就不能放下吗？”
　　执僭天攥着盘古斧的关节有些发白，“放下？幽璇被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终日受山魈鬼魅的欺侮，我怎么放得下，我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你知道吗？”
　　“当年，若不是她和她哥哥设计，青华帝君也不会伤了眼睛，风宁上神也不至于……”碧霞元君叹了一口气，又道：“还有你，你被她骗得团团转，至今都不醒悟吗，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执僭天不做声。
　　师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拂尘在寒风中愈加凌冽。“你若想劈了不周山，就先过我这一关。”
　　“那得罪了。”执僭天微微颔首，如箭一般腾空而起，手里的盘古斧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转瞬间，他已经跃到师父身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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