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59、第九章（7）

　　炎方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我心头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只是不知怎的，忽然心里空落落的。
　　不过话说回来，地府近日倒是乱得很。不知何故，东海龙宫的一帮人每日寅时就会准时到沧溟的大殿里报道，吵吵闹闹地要炎方给他们个交代。
　　我躺在床上，远远地就听见一群人七嘴八舌，搅得我心烦意乱的。九尾好奇去探了探，这才了解到事情的始末来。
　　原还是炎方中毒招惹的麻烦。
　　前日中毒的消息不知怎地就传到了兮湘的耳朵里，我心想着，这大约和朱雀脱不了干系。不管怎么说，兮湘倒是还惦念着炎方，她得知后，便心急火燎地拿了一个宝贝来救炎方，不料半路上却被魔界的散兵游勇抢了去，
　　若要是普通的宝贝倒也罢了，这宝贝却有些不寻常的来历。
　　话说东海龙宫有个对兮湘痴心不改的二王子，颇有些不知轻重的膏粱习气。为了讨美人欢心，竟然随便把东海的宝贝定海神珠拿来给美人做了定情信物。
　　美人也颇有些糊涂，只听说这明珠是宝贝，就满心以为这解得了炎方的毒。慌乱之下，这才惹来祸端。
　　要不是这几日九曜移位，星相变动，东海龙宫摇晃得厉害。龙王也不会发现，东海的定海神珠竟然不见了。
　　如今即使二王子被龙王罚到弱水之滨面壁三千年，也就解决不得燃眉之急。东海龙宫摇摇晃晃，十分不安稳，龙宫上下闹腾得厉害。
　　本来这事也不干炎方多大关系，只不过老谋深算的龙王爷留了个心眼。左右再责难兮湘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来炎方这里闹上一闹，说不定能找着解决的方法。
　　是以炎方这几日颇为伤神。他自然顾不上管我，我也乐得清闲，把他藏在梧桐树下的桃花佳酿尽数挖了出来。

　　这天，我喝得正迷糊的时候，似乎听见有人敲门。
　　我本想不作理会，谁知那敲门的人颇有恒心，敲了半天也不消停，倒是不嫌手酸。自觉喝得差不多了，我便站起来跌跌撞撞去开门。谁知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走了不到两步就磕在地上。
　　最后胡乱使了个决，终于摸索到院子里，眼前的大门已然由一扇变成了三扇。我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总觉得大门在摇晃，晃得我脑子疼。
　　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将大门打开，我却斜倚着门框迷迷糊糊睡着了。

　　“你醒啦？”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我闭着眼睛伸手摸了摸，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难道炎方已经回来了？
　　可是刚刚的声音似乎是个女子。我有些惊讶，想起来看个究竟，无奈身子软着爬不起来。正惆怅着，只听吱呀一声，进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衫子的女子，她端着一个托盘推开了门。
　　她一面把托盘放到我床头桌子上，一边道：“怎地喝成了这样，要是吹了风着凉可不好。”她递了把毛巾过来，我从善如流地接了过去。
　　这人长得很面善，不过她是谁？
　　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忽然床边塌了一块，我略惊诧地抬起头，她坐在我旁边，神态十分自然。
　　正踌躇着想询问时，九尾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一面跑一面叫道：“泰山娘娘，今日你下厨不？我都饿了好几天了。”
　　“好啊，”旁边那女子狡黠地笑了，悠悠道：“那咱们今天是吃糖醋狐狸、红烧狐狸还是清蒸狐狸呢？”她转头望了我一眼，笑道：“要不就让三生来决定吧。”
　　九尾无限委屈地将我望着，我惆怅地觑了他一眼。

　　“对了，三生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是谁呀？”这女子似乎刚想起来似的，拍了一下床板，惊讶道。
　　我弱弱地点了点头。
　　她清了清嗓子，道：“哎呀我竟然忘了自我介绍，刚刚还絮絮叨叨地跟你说了这么多。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你就多多担待哈。”她语气很是爽朗，动作间毫无一丝的造作，我即刻喜欢上了她。
　　“泰山娘娘哪里老了，泰山娘娘是我九尾见过的最年轻漂亮的神仙了！”九尾在一旁信誓旦旦道，一边还往女子的身上蹭了蹭。
　　女子甚是嫌弃地往后一退，揪着九尾的耳朵道：“你这只死狐狸给我好好说话，小心我拔光了你的狐狸毛做披风。”
　　九尾急忙跑开了，到门后时回头做了个鬼脸：“九尾就算被拔光了狐狸毛也要吃泰山娘娘做的饭，也要做一只饱狐狸！”说罢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子。
　　女子摸了摸脑袋：“我是清虚的师妹，按辈份嘛，你得叫我一声师叔。”她想了想，又道：“若是按照天庭的那一套呀，你得叫我碧霞元君。”
　　“还是叫师叔吧。”我瞅了她一眼。她长得不算倾国倾城，可就是给人感觉很亲切。
　　她点点头，“对，叫师叔。你可别跟那只死狐狸学，知道了我在人间的浑名以后，就一口一个泰山娘娘的。总有一天，我要拔光他的狐狸毛。”
　　脑袋里想了一下秃了以后的九尾，嗯，大约比现在要瘦一点。我不禁笑出了声。

　　“对了，我这次来，其实有事要找你。”碧霞元君忽然叹了口气道。
　　我抬起头将她望着。
　　“你知不知道你师父现在在何处？”她有些着急。
　　我摇了摇头，“师父不在青峰山吗？”
　　“我前几日去找他，才知道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回青峰山了。我以为他会在玉鼎真人那里，可是到玉泉山以后，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如今我天上地下都找遍了，就是没见着他。后来听星罗说，他新收了个女弟子。我想，他是不是到你这里来了。所以才来找你的。”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听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听出了的，就是师父不见了。
　　“师父他不在我这里，我也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看着碧霞元君皱眉苦脸的样子，我宽慰地拉住了她的手：“不过师叔你不用着急，师父一个大活人哪里就不见了，说不定是在哪里躲起来偷懒呢？”
　　碧霞元君叹了一口气：“我是怕他想不开啊。前日里魔族余党蠢蠢欲动，玉帝命青华帝君严守不周山，我怕又牵扯出清虚的那桩伤心事。”
　　我听到青华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又释然了。这个名字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自从他从地府回去以后，我们便不相干了。
　　不过，碧霞元君说的“伤心事”又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问，却见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脑门，“对了，不周山！我怎么把不周山给忘了！”她转头冲我笑了一下，“三生，我先去不周山看一看，你且好好休息。对了，别再喝酒了。”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目送她风风火火地消失在门外。自然是没酒喝了，炎方藏的桃花酿，大约都快被我喝完了。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九尾这顿晚饭自然没有吃成。

　　下了床，我被夜风吹得，灵台恢复了半片清明。忽然袖口里有隐隐蓝光，我才想起，浮司的青莲似乎还在我这里。
　　青莲的花瓣已经快枯萎了，在夜里发着微弱的光，似乎是在警示着什么。我心头一紧。若是真如浮司所说，那青莲与他自是一脉相连。若是青莲花瓣枯萎了，是不是意味着，浮司就快要死了？
　　我怔怔地看着青莲，顿时全然清醒了。
　　若浮司不给我青莲，他不会损耗那么多元气，也不会输给青华。若青华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重伤浮司。我思来想去，若浮司死了，我大约算是罪魁祸首。
　　在院子里踱了半个时辰的步子，我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救浮司。神魔之战不关我的事，再说，左右等浮司伤好了才算是公平的对决。浮司是因我而受伤的，若是我任由他死去了，那我便是天下第一等没良心的人。
　　我捏了个诀，朝少丘飞去。

　　山河社稷图依旧完好无损地悬挂在石壁上，白色的光芒隐隐若现。
　　我咬牙将手伸了过去，是熟悉的灼热痛感，不过这次我不能放手。就算此刻我死在山河社稷图下，也算是赔了浮司一条命。
　　想到这里，我自嘲地笑了笑。这笔买卖，浮司实在是吃亏了。因为我本来就生无可恋，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来说并没多大差别。
　　手上似乎要裂开了。
　　尽管心理上的恐惧可以控制，可□□的额苦楚却骗不了人。我颤抖着胳膊，忍不住落下泪来。
　　忽然，风把眼泪吹到了手和图的相交处，手上的灼烧感减轻了不少。我正惊奇，山河社稷图却忽地失去了光芒，我攥着图，一同跌在了地上。
　　山河社稷图，竟然被我拿下来了。
　　难道山河社稷图也懂人的眼泪不成，我怔怔地发了半天呆。

作者有话说

　　《庄子·外篇·刻意第十五》：“其生若浮，其死若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