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57、第九章（5）

　　浮司缓缓向前走过来，嘴角噙着笑。他手里的琉璃酒杯瞬间碎成粉末，手一扬，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我心里像是被扯了一下。
　　“我是一定要带三生走的。”青华手握剑柄，冷冷道。
　　浮司依旧笑着，眼底似乎有些发红，浑身瘴气缭绕：“我若是不同意呢？”
　　“这可由不得你。”葬天似乎感受到了青华的杀气，从剑鞘中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青华的手中，不住抖动着。
　　浮司这才敛住笑容，轻蔑道：“是嘛，那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霎时间，弱水之滨飞沙走石，黄土漫天，遮住了西方的半边天空。转眼剑花萦绕，将二人团团围在一团剑光中。

　　葬天剑，据说是盘古开天时就孕育出的一把宝剑，与昆仑镜、摄魂珠、盘古斧并称上古四神器。
　　四海八荒的神仙都说，葬天出，天下变。天地变色大约是传闻所言，但葬天剑的威力绝不容小觑。但尽管如此，葬天剑却仅仅排在上古四兵器之末。
　　而位列第一的，却是当年盘古开天时留下的那把神斧。
　　传说中，当年盘古凭着这把斧头劈开了天地，这才有了后来的六界轮回。而盘古斧却一直属魔界所有，这也是当年天帝讨伐魔界的隐衷之一。
　　后来，浮司战败，盘古斧就随着幽璇一道被压在了不周山下，再也没有出现。
　　另外两件宝物，除了昆仑镜如今在我手中之外，摄魂珠据说流落人间，至今也不知所踪。这样说来，上古四神器，就只有两件，还在天界手中。

　　青华和浮司还在打得不可开交，凛冽的剑光将我的眼晃得一阵狠似一阵。
　　青莲的业火将半边天际灼得一片鸦青之色，将弱水畔映得鬼泣森然。浮司周身的雾气形似一朵盛开的莲花，阻挡着葬天剑灼人的光华。
　　青华本来就是天界的司战神君，如今又有葬天剑相助。倒是浮司，自从五万年前被打回了原形，又失了盘古斧，似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起来。
　　只见青华转身跃到三丈之外，将葬天剑祭在半空中，朝浮司击去。霎时间，葬天剑变幻出无数把相同的剑身，形成了一张剑网，密密地飞了过去。而那边浮司却忽然倒在地上，嘴角流下的鲜血刺得我的心头狠狠一痛。
　　眼见浮司要被葬天剑击中，我拼出全身修为运出昆仑镜，朝葬天剑撞去。
　　只见天际一片耀眼的火光过后，葬天剑失去了光华，狠狠地衰落在地上。
　　浮司被两件神器相接时的强大冲击震出了几丈远。我踉跄过去接住他，退了两退，跌在地上。
　　他脸色惨白，胸口上被吐出的鲜血染红，靠在我的臂弯中，依旧费力地扯出了一个笑。我再一看，他一身白色的长袍已被鲜血浸得透湿，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我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他的袖口，只见半截手臂已经被烧焦。
　　我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小风宁，我后悔了，我想让你留下了，怎么办呢？”浮司冲我做了个鬼脸，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他直皱眉。他用没受伤的手将另一只手臂的衣袖盖上，笑嘻嘻地将我的手腕拉着。
　　我祈求似地望向青华，熊熊业火映着他苍白俊秀的容颜。他的衣袖在风中飞舞，没有持剑的手里似乎空荡荡的。
　　“小风宁，你知道青莲是什么吗？”忽然，浮司靠到了我的耳朵边，声音虚弱且颤抖，“小风宁，青莲是魔，魔就是青莲。”
　　“小风宁，我可不是打不过青华。”他转而又道，语气似乎很是无奈。
　　我心里狠狠地震了一下，转头看去，他嘴角的一丝鲜血红得妖冶：“小风宁，你想每个人都好，这是不可能的，你总得做出选择。”
　　说罢，他聚集了周身魔气，朝青华击去。
　　青华依旧立在风中，风把他的袖子吹得鼓鼓的。背后的火光四起，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慌乱中，我轻身飞起，挡在了青华面前。
　　那团魔气终于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要做选择。
　　我只希望每个人都好。
　　就算牺牲我一个人。
　　也无所谓。
　　我本来就是一个石头。
　　顶多是一块比别人幸运些的石头。
　　或许，能够本本分分地当一块石头，会比现在更幸福吧。
　　只是，那样就遇不到青华了呢。
　　……
　　我脑子越来越沉。模模糊糊中，似乎看见青华冲了过来，浮司又在大口大口地吐血，吐得我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

　　“你醒了？”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属于青华。
　　我急忙睁开眼。
　　还好，真的是青华。
　　还好，青华还在。
　　他似乎抱着我，我转头看到了神魔之井，醒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地在我脑子里回放。
　　“你把他怎么样了？”我记得，在我昏过去之前，青华似乎又出手伤了浮司。
　　青华沉了沉眼睛，“他没事。”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没事？”我有些激动，不由地咳嗽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他已经受伤了，你还要赶尽杀绝。你这样做，跟你们口中的魔界有什么不同？！”
　　青华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将我抱着。半晌，他抬起头：“看来你没什么事。可以走了吗？”说罢就要站起来。
　　我气急：“你！”
　　从他的臂弯里跌了下来，我揉了揉胳膊。刚刚的酸痛感似乎都不见了。可是，我记得，我明明被浮司的魔气击中来着。
　　忽然，一个柔软的东西从我的胸口掉出来，是两片青色的莲花瓣儿。
　　我心里有些慌，想到浮司说的话。
　　什么叫“青莲是魔，魔就是青莲。”？
　　什么叫“我可不是打不过青华”？
　　忽然心头狠狠地抽了一下。难道，青莲就是浮司，浮司就是青莲？难道，浮司为了给我青莲，才会自损修为，才会输给青华？
　　难怪他跟渡厄星君喝酒的时候会不小心醉倒在我身上，恐怕，他是那时候把青莲放到我身上的吧。可是，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呢？为什么明知打不过，还要跟青华打呢？
　　蓦地拿着莲瓣的手有些颤抖。

　　青华转头看到了我颤抖的手，眼色有些惊异：“你拿到了？”
　　“嗯，”我有些难受，支支吾吾，心里却翻江倒海的。浮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他的伤要不要紧。
　　“你知道青莲是什么吗？”我问青华。
　　青华皱了皱眉头：“青莲是魔界至宝，也是一种灵药。只是似乎甚是难养，只有在魔界才能成活。当年南极仙翁想在天界培植出青莲，却一直没有成功。”
　　“不过，”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何，当年天帝扫平魔界以后，执意要用天火烧光魔界所有的青莲。尽管南极仙翁求天帝手下留情，天帝也没答应他。”
　　“那，天帝把魔界的青莲都烧了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青华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当年我们赶到魔界时，传说中魔界的青莲竟然尽数消失了。天帝面子上过不去，遂对外宣称，青莲是被天火烧光了。”
　　我点点头。
　　“你问这个干什么？”青华问。
　　我轻描淡写地将莲瓣放入袖口，道：“没什么。”
　　青华没有追问下去。
　　恐怕，天帝早就知道，青莲就是魔。烧了青莲，才是灭了魔。

　　过了半晌，青华忽然开口：“三生，炎方他好了。”
　　“好了？好了是什么意思？”我停下脚步，心头一颤。
　　青华抿了抿嘴唇，道：“炎方中的毒，南极仙翁处有一株灵芝仙草可解。所以，其实不需要青莲也是可以的。这次，没有拦着你，是我疏忽了。”
　　看我不答话，青华又道：“所以刚刚，我才向浮司说取青莲的事。只是没想到，你已经将青莲拿到了。”
　　我笑了一声，笑声有些嘲讽。
　　青华愣了一愣，又道：“这次是朱雀弄错了，让你和九尾白忙活了。也怪我，都没想到去验证一下，就草草地让你跟九尾去了魔界。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心里乱得很，我一直把你看作风宁，可你忽然变成了三生，我……我现在想好了，就算你是三生，我，我……”
　　我冷笑两声，“你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你知道这青莲是浮司他自己给我的吗？你知道浮司为了给我青莲替炎方解毒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你都知道吗？”
　　“你们这些天神，仗着自己高高在上，就能肆意判定别人吗？你们说魔界横行，你们说天规不可违背……左右都是你们说，难道你们说的都是对的吗？”
　　我苦笑，心里被揪着似的疼，“阿景，自始至终，你都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在凡间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把我当成风宁。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傻傻地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难道把别人当傻瓜耍，你很开心吗？”
　　“就连能够归位，你也是提前就知晓了吧。可那时候，我却真的以为你要死了，满心的难过，你知道吗？”
　　“你把我当成风宁的时候，对我那般好。可你知道我不是风宁，就能轻易地撇开了。从始至终，对于你对我做的，我只是被动接受。可当我笨拙地爱上你的时候，你却要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我心里有多痛，你知道吗？我情愿你从来没对我好过，你知道吗？”
　　“帝君大人，你以为，这样耍人，很好玩吗？你以为，你是上神，就可以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吗？”我有些泣不成声，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抽噎着。
　　青华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半晌，只是轻叹一声。
　　这声叹息颇有萧索之意，最后也只是晃晃身子，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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