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55、第九章（3）

　　听了浮司这话，我如同五雷轰顶般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错了，”半晌，我微微笑了，道：“青华他心中有愧的是风宁，心心念念想着的也是风宁。当初他对我那般好，只不过是因着我长得有几分像风宁。如今他既然知道了我不是，我跟他自然就没什么瓜葛了。”
　　浮司挑眉，轻笑：“你只说青华，那你呢？你就没对他，动过一点儿心思？”
　　我心里一抽，随即低了头：“就算动过，又怎样，不过是从前孩子气的痴心罢了。还能继续纠缠下去不成？”
　　浮司手里的折扇打开，轻笑道：“青华愧对的是风宁，心念的是风宁。可这也不妨碍他喜欢的是你，爱上的也是你啊？”
　　我看着他调笑的眉眼，微微有些生气：“我说你这人也真奇怪。明明之前也把我错认成了风宁，如今知道我不是，竟然不奇怪，却说这些没来由的事情。”
　　浮司将扇子一合，在我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谁让我聪明呢？”说罢得意地笑起来。我瞥了他一眼，他刚刚的动作，似乎，有些……亲昵。

　　“你到底给不给我青莲？”和他怒目相对了许久，到底是我先沉不住了气。
　　他得胜似的笑了，眉头高挑，一副洋洋得意的派头。
　　“难得来我们魔界一趟，干嘛这么着急走呢？”他“啪”地一声将扇子拍在桌案上，我似乎听到了扇骨摇晃的声音。
　　他扳起指头数了起来：“炎方是两天前从魔界回须弥山的，左右以他的修为，五天之内大约还死不了人，不急不急。”他慢条斯理地说着。
　　“你！”我气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说嘛，”他悠悠道：“要不要随我到魔界游览一番？”
　　我没好气道：“九重天我都去过，这魔界有什么好游的，黑咕隆咚的，我可欣赏不来。倒是魔君大人，要是磕着碰着了，那可了不的。”
　　浮司似乎对我这番挖苦完全不放在心上，只见他甚是雀跃地踱了两步，转脸对我咬耳朵：“你说，我们从哪里开始参观呢？”
　　我脸色铁青：“我说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的话，谁要跟你参观啊？！还有，这里是你的地盘，你又没说什么机密紧要的事，至于这么小声吗？！”
　　“啊，你刚刚说话了吗？”他睁着一双大眼睛，故作吃惊地问道。
　　我继续瞪了他一眼，瞪得眼睛生疼。忽然心头倍感凄凉，想当年，我也是纵横冥府的三生小仙，如今竟然沦落到要靠瞪人来维持心里平衡的境地，真是悲从中来，呜呼哀哉。
　　浮司笑吟吟道：“还有哦，本魔君可是贵为魔君，磕着碰着都不行，说的话，自然也不能教别人听去了呀。”
　　“你！”这家伙明明听到我说的话，还戏弄我，亏我刚刚差一点就信了他。我在心里把他骂了一百遍，才稍稍解气。

　　“走吧走吧，我带你去玩。”他将我推搡着，兴冲冲道。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道：“诶，也是，好像确实太黑了点儿。”说罢，他一溜烟跑到了屏风后头，拿了一个鸟笼子出来。
　　那鸟笼子里关着一个灰扑扑的小鸟，小鸟甚是乖巧地在笼子里蹦来蹦去。它有一双闪着精光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只是它身上实在是太脏了。要是它稍微干净一点，我倒可以承认，这是一只颇威风的鸟。可它现在的样子，完全是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态。
　　浮司用手拨弄着笼子，我这才发现，原来这笼子竟然露了一个洞。奇怪，这鸟竟然不知道逃跑，难道是傻了，还是被这厮的淫威给吓得。
　　我想了想，还是第二个猜测更靠谱些。
　　浮司逗了逗小鸟，鸟儿似乎是听懂了话一般，竟然从笼子里跳了出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小灰鸟忽然飞了起来，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天色似乎慢慢亮了起来，不久，竟然如同白昼一般。
　　我惊奇地瞠目结舌，指着鸟儿飞出去的方向说不出话来：“浮司，那个，那个鸟……”
　　浮司还在自言自语：“是不是该给它洗澡了……唉，这只笨鸟怎么就学不会自己洗澡呢？真是的，果然是天庭教出来的，生存能力太差。”
　　我扯了扯浮司的袍子：“鸟……”
　　浮司似乎很是鄙夷地瞥了我一眼：“什么鸟，那是金乌。还上过九重天呢，连金乌都不知道，真没见过世面。”
　　“好你个浮司，你竟然敢囚禁天界的金乌。”我气愤地指着浮司的脑门道。
　　金乌，又被称作太阳神鸟，共有九只。每天早晨轮流从东方扶桑神树上升起，由东向西飞翔，到了晚上便落在西方若木神树上，是以人间有日出日落。没想到这个家伙胆大包天，连天界的金乌都敢绑架。
　　浮司耸了耸肩：“天界有那么多只金乌，我就借一只来用用嘛，不妨事的。”
　　“还有，你竟然不遵守日出日落的规矩，恣意妄为地改变黑夜白昼，你真是……真是……”我一时气结，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
　　“我说你这个小石头怎么跟天界的那帮人一样死脑筋，规矩还不是人定的。要是人都教规矩给束缚住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无比矜持地长叹一声。
　　他继续道：“你们天界的人，自以为给这六界都定了规矩。不合你们规矩的，你们就说是魔。试问这天下，难道就是你们这些神的天下么？”
　　“任性妄为……”我忽然想到了这个词，这个词是以前星罗师兄给我讲“魔”的时候说的。他说，所谓“魔”，其实本来是跟神同出一族，只是他们不守规矩，是以成魔。
　　事到如今，我忽然觉得，这种任性妄为倒是比天界那群老古董要有趣许多。或许，可以换一个词，叫自由自在。
　　“喂，你想什么呢？”他见我杵在这儿，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红了红脸，嘟着嘴不说话。
　　他拿起扇子，又摆出一个颇为风骚的姿势，道：“怎么样，现在可不是黑咕隆咚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我正想开口，忽然门外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非常着急，他脚步匆匆，嘴里喘着粗气：“魔君大人，不好了！”
　　浮司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跳到那来人身前，眼神关切且幸灾乐祸，好像全然不担心似的。
　　“怎么，出什么事了？”他笑吟吟地问道。
　　来人哀怨地叹了一口气，道：“渡厄星君和华光大帝又打起来了。方才他二人在五显宫聚众赌博，本来赌得好好的，谁知渡厄星君输急了，非说华光大帝作弊。华光大帝听了之后很生气，就说渡厄星君输不起。这不，两个人你来我往了半天，就打起来了。”
　　我抽了抽嘴角，这魔界的夜生活可真丰富。不过，渡厄星君和华光大帝不是天界的神仙吗，怎么会到魔界来。难道，他们也被浮司抓起来了？
　　可这也说不通，若是做了俘虏还有这么好的待遇和性质，恐怕三十万天兵天降都要不战而降了。
　　我转头望向浮司，发现他也在眉头纠结地想着什么。半晌，他殷殷地望着来通风报信的人，一脸期待道：“那他们现在还在打？”
　　来人满脸郁闷地点了点头。
　　浮司更奇怪了：“怪哉怪哉，我本来道渡厄星君明知打不过华光，怎地会和他打。这厢看来，他俩倒是打了个平手。难道华光他最近修为退步了？”
　　说罢，他拉起我的手，道：“走，这个热闹可一定要瞧瞧去。”
　　我拗不过，只得被他拉着。

　　“诶，小风宁，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他边走还不忘问候我一下，我甚是感激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说，被人抓住了是要什么表情？”我不耐烦道，“再说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风宁。”
　　他摸了摸脑袋，无辜道：“这个名字叫起来比较顺口。”
　　我气结。
　　“对了，渡厄星君和华光大帝怎么会在你这里？”我问道。
　　浮司想了想：“唔，大约是我的魅力太大了，让他们都不想回天庭了。”
　　我撇了撇嘴。
　　这时，刚刚来通风报信，现在正在带路的那个人说话了：“话说五万年前，神魔之战，许多神仙不堪天帝的淫威，从天庭逃到了魔界。天帝为了遮掩这桩丑事，便对外宣告他们是战死的，是以世人都以为我们魔界杀人不眨眼，白白便宜了那个天帝。”他说完这一番文绉绉的话，脸上尽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我心中惊异，没想到这五万年前的往事，还藏着这一桩不可告人的密辛。我转头看着浮司。
　　他稍稍收敛了脸上调笑的神色，缓缓道：“所以后来呀，他们就跟着我了。”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似乎并不是什么了不的的事一般。

　　终于到了传闻中的五显楼，浮司不管我，蹭蹭蹭地爬了上去。我被他丢在后头，一时好奇心起，也跟了上去。
　　他到了楼上，转身看到我，似乎很惊奇：“你怎么也来了？”
　　说罢，他打开折扇摇得开怀：“看来小风宁你是舍不得本君啊。本君本以为，方才你会趁本君上来看热闹，自己偷偷溜到本君房里，偷了青莲再逃走呢，没想到你竟然跟了上来。唉，只能怪本君实在是太聪明绝顶机敏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
　　我心底后悔的小浪花无力地翻滚，我竟然跟他上了楼。应该说，刚刚我压根儿也没想到要逃跑的事情。
　　这可真奇怪。
　　浮司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了几下，转身潇洒地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