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24、第六章（2）

　　我这厢正琢磨着这出戏该如何收场，无限唏嘘中，顺着帝君的虚扶站了起来。待我缓过神儿来，看着帝君一副脸部红心不跳的样子，暗暗思忖，原来如今这凡间的民风已然是这般开放了。
　　九尾先前于我说，在凡人面前私用仙法乃是重罪。刚刚一时疏忽，已经在小郡主那里使了个诀。还好登时小郡主那少女怀春的心思，倒叫我囫囵糊弄了过去。这厢对着景玚太子一双明眸，自是不敢再冒着天雷轰顶的危险乱用仙术了，倒要细细寻个计较。
　　做了许久的无忧小仙，虽说石头时阅尽红尘学到的细腻心思早就被抛到脑后，可心下的计较也还是有一些的。我想了想，腆着一张脸，捉住景玚的一只袖口，厚着脸皮凑近道：“太子殿下，小姐她刚刚似是跟彦和将军很是投缘，我们且略略让他们单独说一会儿话罢。”
　　说罢，看着景玚的模样竟有几分羞涩腼腆。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尚小的缘故，虽说眉间仍有一分清冷，可如今这番形容却着实跟他当帝君那会儿子的冷漠模样十分不同。我心下感慨不已，难怪许多神仙历劫以后不愿意提及在凡间的那茬事儿，再想到自己彼时的青涩模样委实十分使人难堪。
　　景玚垂了眉眼将我望着，半晌，扯了扯衣裳，我才发现自己竟拉着他的衣袖半天没松手。我哆哆嗦嗦地放下手，景玚脖子里的红色渐渐褪去，低声道：“这半天了，他们也该叙完了，咱们可以进去了么？”举止间颇有些羞涩的神态。
　　我又是一哆嗦，心头一热。这景玚委实是十分体贴下属，顿时想帮他夺回小郡主芳心的念头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心中登时豪情万丈，帝君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包在本石头身上。想到这儿，我诚恳而坚定地将他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景玚会意，就要往里面走，左右我也没思量出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只好低眉顺眼地跟在了他后头。

　　到了院子里，我在景玚后面，偏着头瞥见了小郡主身旁立着那青衫男子，二人的神情俱是十分荡漾，我心下了然。
　　只见那彦和刚要开口说什么，半空里却响起了一个甚是清朗的声音：“彦和，该随我去见父皇了。”我抬头一看，说话的却是景玚。转眼间他已经换了一副神色，眉间是一片淡然，眼光却灼灼地望着庭前立着的两人。
　　彦和点点头，转身跟着景玚出去了。我怔怔地看着一眼郡主，又望了一眼彦和。景玚又道：“素月你也好生休息，晚上还有宴请，到时候别失了礼数。”说罢将我望了一眼，我心里装着事儿，经不住他的眼神推敲，心头咚咚直跳。
　　纵使这番话说得十分体面，然则我是个多心的神仙，此番却听出一股疏离的味道。心中暗暗思忖，帝君这话着实不是很中听。再看那小郡主，盯着庭前的一株桂花树，不定是又在脑子里胡乱想着什么。我叹了口气，十分伤神。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宫里各殿的人进进出出，妃嫔奴婢打扮得花枝招展，欢欢喜喜地往那设宴的大殿去了。虽说是给凯旋的彦和将军所设的庆功宴，也是个能让皇帝看见自己的好时机。各宫各殿，上至娘娘主子，下至宫女丫头，自然都是懂这个理儿的，转眼间整个后宫弥漫着各色香粉味儿。
　　小郡主在镜子前略坐了一会儿，便要往那大殿去。可怜我才刚刚到这皇宫，一片明晃晃的宫灯照下，着实拎不清路。还好小郡主心情急切了些，也不用我搀着，自己在前面走，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

　　到了金碧辉煌的大殿，满朝文武早已落了座。皇帝生了一张宝相庄严的脸，对着彦和说了些个嘉奖的话，彦和谦虚一把，群臣跟着也歌功颂德一番，宴会的场面倒是十分和谐而融洽。略去某两个人席间的眉目传情不提，皇帝却是宣布了一桩大事儿。
　　此番彦和班师回朝的季节可说是十分不巧，正好赶上朝廷两年一度的比武大赛。本来要仅仅是个比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此厢皇帝十分高兴地拉过景玚的手，笑着说，太子年纪不小了，此番也要参加这比赛来试试身手。而彦和将军虽然是刚刚从边关回来，可这习武之事乃是立国之本，万万不可落下了，故而这比赛自然也是要参加的。
　　彦和推辞不得，只得感恩戴德地谢过皇帝给他这样一个好机会。景玚虽是微微皱了眉头，倒也不好说什么。酒过三巡，皇帝醉醺醺地又想起来什么事儿，在太监尖细的嗓音里清咳了两声，道：“既然太子和将军此厢都要参加比赛，以往准备的赏赐自然是不够的。这样好了，本次就多一项筹码。如今素月郡主已过及笄之年，也该论及婚嫁，此次比武胜出的才俊就为素月之夫何如？”说罢眯着眼望着下面坐着的老王爷。
　　老王爷，也就是郡主他爹，自是心头一喜。此番虽然表面上是个比赛，可谁都清楚，这第一必然是太子的，其余人不过是争个第二名而已。前儿皇帝招自己进宫，已经是有意提出过素月和景玚的亲事，此次不过是给他俩得事儿寻个由头罢了。王爷起身拱手，满心欢喜地应着。皇帝大悦，对着下面坐着的郡主他爹，两人会心一笑，我无限伤感地看着彦和。

　　瞧着景玚略不自然的身影，发现他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彦和。我因念着上午他待我时那亲切的性子，心头又是一热。安安思忖，这太子殿下莫不是忧心比武时打不过这位将军，我心下了然，深情而热切看了他一眼。
　　夜渐渐深了，皇帝也意兴阑珊起来，和王爷略说了几句话，就在身旁贵妃的搀扶下悠悠回去休息了。下座的臣子们正襟危坐了许久，也是乏了。互相闲话几句，一番推杯换盏之后也纷纷告辞回府。
　　席间皇帝赏了彦和一处新宅子，无奈那宅子里还有几处院落没修整好，这几日彦和只得住在太子宫里。照皇帝的意思，也算是提前培养一下君臣感情。

　　人也散地差不多了，王爷要携小郡主回去时，看见郡主颇是不舍的神情，很是理解地拍了拍闺女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将景玚望了一眼。景玚微微笑了笑，自然说留郡主在宫中多住几日。王爷心满意足地走了，一路蹒跚着，不知是喝高了缘故，还是在盘算着闺女以后当上未来皇后的情形。
　　小郡主颇为欢喜，冲着景玚笑了笑，就要携着彦和往东宫走。彦和略略行了礼，拗不过小郡主，只好起身告辞。宴会上人还没有走完，景玚自然是不能追上去把小郡主请回来。只见他复又坐下，提一壶清酒浅酌起来，面上瞧不出喜怒。我甚是同情地走到他边上，想教他稍稍宽慰些个。
　　好不容易人都走光了，眼看景玚桌前的半壶酒也空了，我搀着他的手臂，扶他回去。没曾想太子殿下如此不胜酒力，不过半壶小酒，就醉成了这番模样。无奈我如今只是个凡人的身子，走到半路，景玚整个身子趴在我的身上，我承受不住，哐当一声跌在墙根上。
　　没想到此番竟当了个凡人的肉垫子，我心下叫苦不迭。把半边身子靠在我身上的景玚往旁边挪了挪，靠在那墙根上，我坐在他旁边松了口气。
　　入秋的晚上，风里隐隐已经有了寒意。我触了触冰凉的墙面，在风里哆嗦了一下。看到景玚微微皱起的眉头，略一迟疑，伸手将他揽过来。景玚很是从善如流地倚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望了一眼高墙外的明月，皎皎生辉，是地府里见不着的景致。
　　几时让炎方也来看看就好了。

　　肩上人的头发微微有些散乱，有几根落下的发梢跑进了我的脖子里，蹭地我痒痒的。看着月光下景玚的眉眼，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我心里一下子柔软起来，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未几，一阵寒风吹过，我哆哆嗦嗦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锁，肩上的人动了动，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抬起了头。
　　“我这是在何处？”景玚扶着额角，迷迷登登中皱着眉头道。
　　我有些心虚地抽回来落在景玚肩上的一只手，道：“殿下刚是喝醉了，我正要送您回宫。”忽地瞥见景玚眼中痛苦的神色，心下十分不忍，复又道：“殿下也别太担心了，此番比武，殿下一定能赢过那个彦和将军的。”我攥着拳头，目光坚定而亲切地将他望着。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又直挺挺地倒在我身上。我对月长叹了一把，丧气地垂了头。又怕他灌风着了凉，帮他整了整衣领，伸手又把他揽到身旁。
　　这太子醉后倒是十分老实，只是沉沉睡着。我又对着月亮看了一会儿，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满腹心事压得难过，心头似乎有种莫名的情绪升起。迷迷糊糊中，竟也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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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勤奋……【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