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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康平往事 ...

  •   林黛玉一手端起清茶,一手拿起桌上的报纸,头条就是关于妻杀夫加刑,夫杀妻减刑等歧视性法规的废除,她微微一笑,翻过第一页,然后脸色一僵“宏愿已了,康平女士花落谁家!”硕大的黑体字震的林黛玉差点当场茶杯给扔出去。这些混蛋,这么多年前的事儿居然还记得!当初不就是话赶话,气得她随口发了那么个誓么?在场一共就那三五个人,怎么就闹到全大江都知道了。

      林黛玉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赶紧站了起来,对一边的女书记道“我不大舒服,先回家了。有什么事情叫人到家里送信。”女书记是京都女学的毕业生,说起来也是林黛玉的学生,一听老师说不舒服,忙关心的问她要不要紧,是不是需要请大夫。林黛玉连连摆手“不必,你忙你的,我就是昨天睡的有点晚,想回去歇歇!”

      林黛玉匆匆走出办公室,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赶紧回来往头上扣了个锥帽,这才又走了出去。到马厩牵了马寻思着从后门走比较保险就往北拐了去,谁知道到学校后门一看,正有一群人喊着号子砸地基呢,这才想起来前阵子她才买下来后街的宅子,这会儿正要把学校扩建过去,后门早拆了哪里还能走人。她十分郁闷的拐了回来,冲着正门又过去了,这会儿她非常后悔自己为了学校的安宁接连封了两个侧门的行为,作茧自缚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硬着头皮往前门走去,林黛玉不住的祈祷但愿那个抽风的家伙又睡懒觉了。不过显然她心想事成的技能依然还没及格,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惨叫“孽子,你你你简直是无君无父,岂有此理!”林黛玉脸上一僵,却又听到水重辉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独特的嗓音气急败坏的低吼“父皇,您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么!快跟我回宫,你们赶紧把东西都收拾了!林山长出来了一定会生气的!父皇您再这样我就不做这个太子了,丢死人了。”一旁夹杂着许多人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声“陛下陛下,行百里者半九十,您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啊!”“就是就是,律法改了,林山长不嫁人的誓言作废了,说不准她不小心头脑发热晕了头,就答应您了呢?”“太子殿下您这样是不对的,就算再崇敬父亲也不能阻止他追求幸福啊!”“虽然注定会失败,不过我们还是会为您的努力加油的,陛下!”嘻嘻哈哈的各种音色的少女的声音传来,气的林黛玉直咬牙,自己的学校里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群目无尊长的学生啊。

      林黛玉远远地往校门外一看,果然门外明晃晃的一大片金甲,就是看不清装备也能猜得出,准是水重辉带来的抓他父亲回宫的禁卫军。

      “黛黛,你在哪里?你就是我的阳光,我的春雨,我的……哎呦!”林黛玉实在没勇气往门外走了,被这样的蠢货追求实在是太丢人了,更丢人的是他居然是大江的皇帝,这家伙丢人丢的全世界都知道了,偏偏还总拖了自己做他许多丢人事件的女主角,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才会被这么个家伙喜欢上啊!

      大江太子还是很给力的,暴力镇压了试图反抗的大江皇帝,把他塞进了马车里拖回了皇宫,水三儿凄厉的惨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留下的一队禁卫军拿了笤帚扫那一地的花瓣儿。这年头儿禁卫军绝对是最坑爹的兵种,京里的治安有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司,如今的京都也没什么重大到需要他们操心的严重事件,于是追在皇帝身后擦屁股或者做各种皇帝认为的“有意义的事儿”成了禁卫军最常做的事情。扫大街算什么,前两天被皇帝带着去给内河清淤呢!一个个被熏的连洗几天澡都还被爱干净的太太们赶到书房睡。原本贵族子弟攒资历的好位置,成了辞都辞不掉的丢人工作。

      好容易门口的人散的差不多了,林黛玉毫不犹豫的打马奔了出去,一大早就遇到这种事儿真是霉星高照,话说回来,这几年霉星有离开过她么?

      京都女学是在林府的基础上改建的,经过这几年的扩建,离许府只剩下隔着一座宅子了,林黛玉的马出了学校大门,没几步就到了家。让人把马牵走,自己则直奔许阳的书房。

      一进书房,便听到许阳爽朗的笑声“我就猜你今天得早早逃回来,乱发誓的后果出来了吧?看你以后话出口之前还敢不三思么!”

      许阳手拿着画笔,正在为前阵子给林黛玉最新画的肖像做最后的润色修改,这会儿拿了笔站起身对着林黛玉笑,唇边的小胡子一抖一抖的,看得林黛玉手直痒痒“快把这胡子剃了去!看着跟水三儿似的,猥琐死了!”

      许阳伸了手抹了抹胡子,十分失落的说“很猥琐么?可是大家伙儿都说我留了胡子比较稳重啊!”

      林黛玉连连点头“不是一般的猥琐!你本来就长了一张很稳重的脸,不需要更稳重了……”

      许阳叹道“你直接说我老了不就得了。”说罢把笔放到一边,走到窗边躺椅上躺下“下个月我要去美利坚,你去不去?那国家虽然只是个新兴国家,不过这些年发展的很好,这两年咱们大江去那里淘金的人很是不少,因为咱们两国没有正式建交,所以他们的权益得不到很好地保护。我这次去,准备把两国建交的事情正式敲定下来,也省的咱们的国民在外面吃了亏都没办法申诉。”

      林黛玉走到许阳身后,伸出手轻轻地给他揉着太阳穴“这事儿确实得赶紧办了,从上次美利坚的大使的态度来看现在的美国总统对我们的态度还是非常友好的,他们马上就就要大选了,换了总统又要重头再谈,太麻烦了。我把学校的事情安排一下,跟你去。你看你,又瘦了,你一直这样子怎么行?侍女们再细心,也不能取代妻子的作用……哥,你真该给我娶个嫂子了!”

      许阳闭着眼睛笑“平日里你来你去的,偏只要一提我的婚事,就想起叫我哥了!你只是因为心疼我才想我娶妻的吧?可是若只为了这个,你还不是把我照顾的好好的,我干嘛非结婚啊?你也别说我,你看你,你们同学,那个叫做,恩,胡宝珍的,孩子都成亲了……”“是朱宝珍!她闺女才十五岁,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这么小就让闺女嫁出去……也是,她家一直都早婚,她自己也是毕业那年就成亲了。”

      “是已经十五岁了!人家闺女都十五了,可你呢,你都三十了,人家姑娘十五出嫁,你三十了,未婚夫还没个影儿呢!你说你没事儿发什么誓!折腾到现在,大家伙儿都在等你嫁人,我看你怎么收场!”

      林黛玉叹了口气,道“我当初也不是故意的发的誓,只是气急了。那种律法,明明就不合理,偏偏那些酸腐的东西一口一个圣人言一口一个自古以来……可悲,无能的男人只能靠从制度上压制女人来抬高自己了!”

      “噗!!”许阳喷了,有没有搞错,这话起码应该在一百多年以后再出现才不会这么违和吧!妹妹你不要这么强悍啊,作为穿越男的哥哥我压力很大啊“你这话连我也骂进去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别打岔!”林黛玉郁闷的伸手敲了许阳额头一下,继续给他揉太阳穴,慢慢说道“那会儿也没什么合适的对象,我孝期也没过,偏那个孔大头还拿我的婚事说事儿,我当时就寻思着,如果真有一天,能把这些不合理的法律改掉,就是让我一辈子不嫁人,那我也心甘情愿啊!然后拿家伙被我驳的说不出话居然敢辱及父亲,我一时生气才把这话说出来了。”黛玉说着说着,脸上带了笑“当时也觉得自己发这个誓太过孟浪了,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我发现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那么多值得做的事情。渐渐地就觉得,就是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再说,你说,有哪个男人,能受的了我这样动不动就出国,平日里又要翻译书又要讲课,一高兴就把家产全捐了——就算那男人不说,公公婆婆还不得骂我败家媳妇儿啊!”

      “这倒也是……”许阳伸手止住黛玉的动作,从躺椅上坐起来,认真的抬头看着她“其实有个人还是合适的,他自己就喜欢旅游,整个国家都是他的你捐来捐去也没便宜别人……上头还没有公公婆婆唠叨你!”

      “不要提他!”林黛玉摆摆手“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撒酒疯罢了!一喝醉就胡闹,醒了就后悔。我看就是你当年揍他揍的轻,他才不长记性!”

      “你真不喜欢他啊!”许阳扶额哀叹“我还寻思着你只是不想做皇后,所以想撺掇那家伙退位陪你周游世界呢!好容易有个跟你谈得来的……”

      林黛玉气得够呛“我还跟一石法师谈得来呢!谈得来就能做夫妻那我早就嫁人了!”

      许阳哈哈一笑“逗你玩呢,还当真了,我叫了皮鞋张过来,一会儿让他给你量量脚,再做几双高跟鞋,美利坚那边儿欧罗巴裔的人多,十有八九会有舞会,外交活动,总不能让我们康平女士穿过去的旧鞋子去啊!”

      林黛玉道“好,正好给我做双鳄鱼皮的,我知道他们店里新进了好几张鳄鱼皮……”

      许阳笑道“其实那东西就是听着新鲜,不舒服的!”

      林黛玉道“管它呢,反正只是跳舞的时候穿,那花纹我觉得挺别致的!”

      两人说笑着,让下人把皮鞋张叫过来量脚。这皮鞋张原是宫里的宦官,德帝登基没几年就废除了宦官制度,把大量的宦官放出了宫,同时为了不至于让他们衣食无靠,除了不菲的遣散银子外,还为他们另谋生计大开方便之门,免税,一些商品的特许经营等等——皮鞋张过去在宫里就是制作局的,出来以后自己开了鞋店专门做高级定制鞋子,因为他是太监,上门给贵妇千金量脚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手艺又实在是好,很快就出了名。这几年他新收了一些男女学徒各自负责给男女客人量脚,自己已经很少出门了给人量脚了,不过像林黛玉这样的客人是绝对不可能假手他人的。

      皮鞋张都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一笑一脸褶子,一见面就恭喜林黛玉终于夙愿得了,祝林黛玉早日嫁得佳婿。林黛玉哭笑不得,可也还不至于冲这么个老人家发脾气,只得含混过去。老头子认认真真的量完脚,又拿出本册子,指了上面一双细高跟儿的小靴子道“林先生要不要做双高筒牛皮靴?南洋传过来的橡胶底儿很是柔软防滑,冬天骑马最合适了!”林黛玉才要答应,许阳却插嘴道“老张您又糊弄人!这么细的根儿,怎么骑马!老老实实的做双橡胶底马靴就是了。”林黛玉怒道“给你做鞋还是给我做鞋?老张你别理他,给我做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口气点了五六双鞋子,又补充道“挂我的帐!
      ”
      许阳哈哈一笑“很是不用,外交着装费,有地方报销呢!”黛玉唾道“国蠹!”

      皮鞋张绷不住也笑了“林先生又说笑了,若是许大人算国蠹的话,这世界上可真没好官了。”自德帝上台,规定了外交上活动有着装费的报销额度什么的,许阳经常出国,他一个大男人逛荡几个国家也就那么几身衣服就够了,着装费几乎都花到林黛玉身上了,这事儿本来就不是秘密,也没人因为这个找他麻烦,开神马玩笑,一个林黛玉顶的上一群外交官,她又不是官员不领俸禄,几个着装费算个毛啊!要不是这时候女人不能当官,下一任外相一定不是许阳而是林黛玉:林黛玉思维缜密言语犀利,凡是有她出面参与斡旋的外交纠纷,大江一定会大获全胜。相比之下,许阳无论是内政还是外交上都更柔和一些。当然人们不会因为这个指责他,中国千百年来盛产喜好空谈的外交官,许阳这样了解外界各国情况,能够尽量为国家争取利益的实干家已经相当难得了。

      订完了鞋,林黛玉的郁闷并没有减少多少,她决定去谭拓寺看望表哥贾宝玉。跟许阳打了招呼,她带了几个随从骑了马往郊外过去。从欧罗巴回来以后,林黛玉就不肯再坐轿子了“这种让许多人扛着的残疾人一样的行动方式,没有一点效率可言,白白的耽误时间荒废了光阴!”她犀利的言辞从那时起就出了名,她是林如海的女儿,又是皇帝都勉强不得的奇女子,那些摆惯谱坐惯轿子的官员虽然气的够呛也不能说什么,跟个女孩子较劲赢了不光彩输了丢死人,这话很快传遍全国,皇帝也表示十分赞成。尽管这年头皇帝的权力越来越少,但是还是有相当的威信的,所以这十年来行动缓慢的轿子越来越少,轻便马车越来越多,这两年街上还出现了一个人就能拉动的轻便小棚车——许阳第一次看到这种车的时候惊呼“黄包车”!大家不知道他这个词儿从哪里来,不过因为许阳的影响力,这名字倒是叫开了。如今这种黄包车满大街都是,跑的很快,招手就停,方便得很。

      林黛玉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坐黄包车,她出门要么骑马要么坐自家的马车,这会儿她骑了匹黑色的骏马,身后的随从一水儿的黄骠马,一溜烟的就奔出了城

      谭拓寺一年四季的香火都极盛,更别提这几年一石法师声名渐起,就是他不开法会的时候,都有无数教众特地赶来就为了看这位“真佛”一眼。林黛玉是经常开玩笑说这帮人是为了看一石大师的脸,一石听了也不生气,只回她一句“你每天去学校,聚集在门口的那些人不也是想撞撞运气看你一眼么……”

      林黛玉到寺里是不用跟别人挤的,她才到寺门就有知客僧认出了她,急忙引了她到静室坐着,端了香茶敬上,又赶紧叫人去请一石大师。不多时一石大师笑吟吟的过来“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当初不懂得慎言,如今作难了吧!”

      林黛玉摆手道“快不要提这个,我都烦死了,到你这里是为了散心,就不要再提这个了”一石双手合十“小僧敢不从命。”

      林黛玉哭笑不得“师兄你怎么越来越像哥哥了,还高僧呢,这么油嘴滑舌!对了艾儿昨天说想跟着我和哥哥出国见识一下,他说我们带太子去了几次,却从来不带他,太偏心了。坐船的日子不是一般的闷,饮食也差,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是很苦的,可我跟哥哥商量了还是想带他出去看看,师兄不会怪我们狠心吧?”一石道“有什么苦呢!太子能吃的苦,他如何就不能吃呢?我把他交给你们,自然不会再指手画脚。”

      黛玉叹道“前天麝月回京了,到家里来看艾儿,一见他就愣了,说他跟嫂子小时候一个样儿,我都记不清嫂子小时候什么样子了,平日里只觉得他越长越像你。”

      一石大师温和的笑了“你比袭人小三四岁,哪里知道她小时候什么样儿?艾儿确实像他母亲,前几年尤其像,这几年长开了才逐渐像我的。”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一石见黛玉还是闷闷不乐,便建议她去求个签儿“闷着也是闷着,干脆求个签儿,正好散散心。”

      说罢便带了黛玉去求签,当然忘不了让小沙弥先去通知把来求签的人分散到别的求签处,不然他跟黛玉同时出现非得引起骚动不可。两人慢慢的走到到放了签的一处侧殿,一推门,却听见里面稀里哗啦的响作一团,黛玉十分纳闷,一石法师却面不改色,带着黛玉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的青年和尚正手忙脚乱的往签筒里塞签,一见一石法师跟黛玉进来,忙又把签筒扔到一边,双手合十道“一石法师,林林林林先生……”这青年和尚生得十分的清秀,只是脸涨的通红,倒把好容貌给遮住了。

      黛玉扫了他一眼,见他头上没有戒疤,便知道这又是家里人为了好养活寄养在寺里的孩子,不过这么大还没回家的还真不多见。虽觉得有点诧异,但也没多想,这几年因为一石法师在这里修行,谭拓寺奇奇怪怪的人多了去了,真没什么稀奇的。

      黛玉不是佛教徒,但是入乡随俗的道理她当然知道,所以认认真真上了香,又拜过菩萨,拿了签筒摇了起来。

      一只签掉了出来,黛玉拿起签却没先不去看签,而是十分纳罕的问一石法师“师兄,我怎么觉得你们寺里头的签筒里头的签儿好像比别处少啊?一二三四……一共才七只,这有什么讲究么?”没等一石回答,那青年和尚却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黛玉看他一眼“小师傅,你没事儿吧!”那青年和尚脸更红了,连连摆手“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就是被风呛了喉咙!”这么一打岔,林黛玉也就忘了刚才的疑问,专心看自己的签,看完了一拍手“手气真差,竟然是大凶,再试试看!”

      那青年和尚忽然“嘶”了一声,听声音倒像是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的样子,黛玉抬头又去看他“小师傅,你真的没事儿么?”

      一石法师微笑着说“他没事儿,他一直都这样,你不用管他!”

      黛玉虽觉得纳闷,但她向来不是瞎操闲心的人,便低下头继续重新摇签,摇了几下子又一根签掉了出,她拿起来细细看了,眉头皱到了一起“又是大凶!一共才七只签我就能抽到两个大凶!我不信我手气就这么差,再来!”说罢竟真的又摇起签筒来。

      一边的青年和尚脸上的红晕早就褪尽了,这会儿煞白煞白的,嘴里嘟嘟囔着什么,一石法师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神重新转到林黛玉这边。

      “还是大凶!!!”林黛玉怒道“一共就这么几个签儿全都是大凶,这怎么可能!”说罢一股脑把剩下的签儿全都倒了出来挨个看“这个是,不利早婚”“这个的意思是……哦,对方是个骗子” “还有这个,这个说我是天煞孤星身边的亲人全都会倒霉!”林黛玉一边看签一边自己解签,全看完了冲着一石法师怒道“全是下下签!师兄,你这庙里是专门坏人姻缘的吧?”

      一石法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信则有,不信则无。妹妹可是那种会被几只签,几句话,几个人所左右的人么?既然如此,又何必管外面这些纷扰呢?”

      黛玉点点头道“这倒是,管别人怎么说呢,我自过我的!慢着,你还没说这签儿的事儿呢!”黛玉的脑子多聪明啊,稍微一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小师傅,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那青年和尚原本就已经快把眼泪憋出来了,摇摇晃晃的快要栽倒的样子,一听见黛玉的问话噗通的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呜呜的哭开了“不该是这样的啊,您不该这样子的,您应该看到是下下签就去解签,然后明德师兄就会告诉您您是不能嫁人的……”

      黛玉哭笑不得,走到他跟前蹲下“你到底为什么把别的签都藏起来啊!”

      那青年和尚眼泪汪汪的抬起头“一大早就听说律法改了,您不用遵守不结婚的誓言了。呜呜呜,我害怕您嫁人,我害怕您真的跑去当皇后了……呜呜呜林先生您千万别当皇后。”

      林黛玉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谁告诉你我要做皇后了!我要想嫁他十年前就嫁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那青年和尚一听这话立码收了眼泪“您说您不准备嫁啊!哎呀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明德师兄他们……”说罢不等黛玉再说什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黛玉目瞪口呆“师兄,你这里的和尚……”

      宝玉微笑道“你不是也看出来了,他并不是这里的和尚,只是从小身体不好被寄养在这里而已,前年回家考了秀才,考上了就又跑回来,说这里更适合静心读书。他有没有静心读书我不知道,反正你一过来他一定会巴巴的凑跟前儿……他给你倒过几次茶,你不记得了?”

      黛玉无奈的摇摇头“你们这里全是光头,哪里记得清脸!怪不得哥哥说‘追星族是天底下最不可理喻的物种’,我那时候还笑话他像惊弓之鸟呢,这几年自己也见识了,实在是,实在是,唉……”话没说完自己也笑了“有时候倒是也挺可爱的。”

      被这个粉丝一折腾,黛玉一整天的郁结之气倒一点不剩了。便又跟着一石去吃斋饭。往饭厅走的路并不属于内寺,人来人往的有不少信众路过,这俩人缓缓走来,直把信众们惊喜的几欲冲上前去,可还是被身边的人提醒了,慢慢退到一边,静静看两人走过来,虔诚一点的已经跪了下来连声诵佛。即使是几次出访欧欧洲习惯了粉丝们大惊小怪的林黛玉,也被这架势弄的心神不宁。

      好容易走到饭厅旁的静室,黛玉一进屋就长出了一口气“师兄,我以后真不敢跟你走在一起了,这可真受不了!”一石笑眯眯的亲手给她盛了汤跟饭,然后又给自己盛了,两人静静地吃饭。

      寺里都是两餐,吃了哺食也才不过申时初刻,便又小沙弥来报说几位来寺里拜佛的太太听说林山长在这里便请她过去坐坐,黛玉听了身份,却是薛宝钗与史湘云以及另外几位不太熟悉的官家太太,便应承了,与一石法师道别,让小沙弥带路,走了过去。

      这几年黛玉交友范围极广,事情也多,所以尽管跟宝钗,湘云等人同在京城,可见面的次数却是寥寥。这会儿她走进几个人歇脚的静室,宝钗还好,一眼就看到了,史湘云却是她愣了一愣才认出来的。

      几个人相互施礼,众人便让了黛玉上座。黛玉也不矫情,在上手坐了,这才笑问道“宝姐姐云妹妹过来这里,怎么不去见师兄?”史湘云幽幽叹道“二哥哥如今是得道高僧,我们那里好意思总是烦他?”宝钗忙笑道“我们都是经常过来的,不过是求神拜佛罢了,并不非要见他才是,他是有正事的人。”

      黛玉见湘云一身的素衣,脸色晦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儿的生气,心里也不好受。史湘云原本嫁了卫若兰,夫妻俩当日何等的恩爱?她才回大江的时候见过史湘云,那时候她明媚的真如盛开的花儿一般,可卫若兰才去了不过五年,她也才不过二十九岁,却已经是一身的沉沉暮色。倒是宝钗面色很好,她丈夫年初才升了中书省郎中,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连带着宝钗也过得十分惬意。

      毕竟自小儿的交情,这会儿黛玉见湘云这个样子,便有些内疚,自己这几年太忙了,都没有去看过她,就是卫若兰葬礼的时候匆匆晃过一眼,如今湘云出孝都这么久了,自己才头次见到她,还是被请过来见得面,实在是不该。沉吟了半晌便道“云妹妹如今家里可忙?”

      史湘云摇摇头“大郎去年上学了,十天才回来一次,公公婆婆也都不在了,偌大的一个家,就我一个人,有什么可忙的……”

      宝钗忙拉了她的手“你闲了就到我家里坐!我自己在家也闷,咱们一起做做针线,聊聊天,也就都不寂寞了。”旁边的两位太太是宝钗丈夫同僚的妻子,一听这话也都连连称是。

      湘云摇头“总去你家也不是个事儿,我一个寡妇,犯忌讳。”

      林黛玉再也忍不住“什么忌讳不忌讳的!难道丈夫不在了你就不过日子不成?我学校里的陈先生也是孀居,她教那么多学生,也没见哪个学生的父母跑来跟我说不吉利犯忌讳。”说到这里林黛玉一拍手“我正愁着呢!郑锦华又怀上了,说是下个月要请假,她一走教诗词的老师就又只剩下我跟陈先生了,我下个月要出国,没有三五个月回不来,陈先生一个人哪里教的了三个人的课。湘云你闲着也是闲着,到我学里吧!先做个助教试试,虽赚不了几个钱,总算有个事儿做,也省的整天想东想西的,把人都熬老了。”

      “老”这个字儿对每个女人来说都是很敏感的,宝钗抬头看黛玉,见她一身鹅黄的骑装,头上梳了个这几年重新又流行开了的堕马髻,脸上只抹了护肤的香脂跟一点淡淡的唇油,皮肤就如十几年前一般光滑细致,说起话来眸光流转,一脸的明艳,光华灿烂的让人几乎不敢直视。宝钗不禁道“是啊,人得有事儿做,得放宽心,才不会老。”

      湘云少年时最为开朗自信,可这几年寡居的日子似乎把她的开朗自信也带走了不少,她喃喃道“我能行么?你跟陈先生都是有名的才女,我,我……”

      林黛玉摆手道“你难道不是才女?别的不敢说,小时候咱们在一起开诗会,诗词上你可曾输了人去?不过是梅兰竹菊各有各的特色罢了!正好也让学生们见见别的风格的老师。”说到这里她一拍手“不然宝姐姐也来试试!我那里净是西洋老师,中国老师反而少,我知道你家里没什么事儿的,就你们一家四口,干脆你也过来教诗词,这一块儿我就能彻底松开手了!宝姐姐前阵子不是说以后想把你家大姐儿送到我们学校么,正好,你去当老师她以后一定很骄傲。对了,吴大人不会不许你来吧!”

      湘云嗤道“他敢!吴姐夫向来是宝姐姐说东他不往西的……”

      宝钗见湘云知道开玩笑了,也跟着笑了“就说人得有事儿做,这还没去呢,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林黛玉便与两人大概的商量了上课的时间跟需要教授的内容,另外几位太太也问了些女学的事情,这几年西学盛行,与国外交往的也多。好多家给孩子娶媳妇都专门挑懂外语的:实在是没办法,男人都忙着学四书五经了,没几个懂外语的,开始还不觉得,后来鸿胪寺有位娶了京都女学学生的小办事员专门打申请说出国的时候要带媳妇,大家才反应过来,擦,京都女学的学生懂外语啊!可以选修好几种语言呢!夫人外交这种事情人家是真的做到了“外交”这个程度了,太厉害了。所以尽管大部分男人们还是迂腐的说外语是小道,圣贤书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聪明的太太们已经想到了把女儿送到女学里学外语增加日后的筹码了。

      尽管黛玉对这一点很不满,她开办女学可不是为了让女孩子增加嫁人的筹码的!但是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女孩子们能有机会接触外面的知识这一点本身就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所以对于这几位太太明显的想要女儿日后嫁的更好的询问态度,她也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认认真真把学校的课程讲解了一遍,说完又笑道“考得好的还有奖学金,银子还在其次,女孩子都要个面子,所以要比在家里学得认真。”几位太太连连称是,均表示回家好好督促女儿学习,免得回头考不进来那就丢人了。

      又谈了一会儿,便又有小沙弥来报,说许大人派了车过来接林先生。原来是许阳发现外面起了风,怕黛玉骑马回来受了凉,于是半下午就让人驾了马车过来接她。宝钗笑道“正好我们也要回城了,一起走!”于是一行人便一起回了城。

      回到家里,黛玉便跑去先洗了澡,在寺院里呆了一天,一身的香火气,洗了澡换了衣服,清清爽爽的跑到许阳书房找他一起吃宵夜。许阳笑问她“散散心,觉得爽快了?”黛玉点头,把这一天的经历跟许阳说了,又笑道“我请了宝姐姐跟云妹妹到学里教课。”许阳点头“古典诗词这块儿确实一直缺人,这要是在扬州就好了,春薇的毕业生随便拉出几个都能教!京里的风气还是守旧,轻易不愿意让女眷出来工作。”黛玉嗤道“我还不稀罕呢!真教那些太太来教,一个不小心就把我的学生都教傻了!”

      许阳哈哈一笑,命人把宵夜摆上,却是牛奶跟几样小西点。黛玉皱眉道“又是牛奶。”许阳便端起牛奶杯子哄她“你今天还说老啊老的……牛奶对皮肤最好了,你看你肤色白里透红,都是这些年我督促你多喝牛奶的缘故。”林黛玉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我天生丽质。”话虽这样说,还是乖乖把那一盏牛奶都喝了。

      两人都是极重视养生的人,吃罢了宵夜一起到月下散了圈步,消化的差不多了又一起打了圈儿拳,这才各自回房歇了。

      当年敬帝一登基,就着人把被查抄的林府又休整好了,让专人打理,准备黛玉一回国就还给她。可没等黛玉回国,他就去世了,后来黛玉跟着许阳一起回国,到码头就发现路上遇到的小胡子江三儿居然就是忠靖王水三儿……水三儿喜欢黛玉,自然不会违背他已故的侄子皇帝的愿望,于是依然把林府还给了黛玉。可是黛玉去里面走了一圈儿,越看越难过,物是人非,整个宅子充满了她跟父亲与孟姨娘在一起生活时的快乐回忆,而且修缮过的林府多了许多陌生的感觉,林黛玉一天都没在里头住,回来姑姑家就决定把这座宅子捐了做女学。

      彼时许太太还在世,与许阳一样都十分赞成她的决定。黛玉又不是没地方住,也不缺钱花,况且这世界上哪里有千秋万代的家业?留在那里看着伤心,不如捐出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林如海泉下有知,也一定会赞成的。

      当时因为林如海去世的时候林黛玉没有得到消息及时守孝,回国以后便要补上,索性这边在家守孝,那边就着人改建学校。水三儿听说林黛玉捐了祖宅做学校,很是激动了一番,忽视他诸如“不愧是我们黛黛真的太了不起了”这类抽风的言论,他拿出了内库二十万两银子做赞助并且替黛玉把林家隔壁的宅子也买了下来扩建学校这一点还是很让黛玉感激的。

      林黛玉如今这么受人尊敬的地位可真不是白来的,这年月因为“祖产”引起多少民事纠纷?亲兄弟们为了家产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那是常事儿!林康平居然把开国时留下的祖宅捐出来做学校,这可不是一般的义举。就是从那时候起,人们在正式场合不再称林黛玉为“林姑娘”,而是在一些人的带头下逐渐开始叫她“林女士” “女士,谓女而有士行者。”,林黛玉确实配得上这个称号。

      回到大江后的第二年许太太去世了,许阳悲痛欲绝,将母亲送回镇江安葬。黛玉则留在许家给父亲,姑母守孝,待孝期结束,正好学校的改建也全都完成了,她便开办了京城第一家对外招生的女学“京都女学”,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取这么张扬的名字,又是皇帝陛下水三儿,亲自提了匾额让人送来,尽管上面的字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但是总算替黛玉做了个广告,林黛玉办学一直比较顺利也有他的功劳。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林黛玉微微一笑,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足足的睡够了四个时辰,天蒙蒙亮黛玉便起了床,穿上了短衣裳出去锻炼,路过许阳的院子听见贾艾大呼小叫的声音“父亲您又喝酒了!我要告诉妈去,你背着她偷偷喝酒!”紧接着便是许阳的无奈的声音“这是药酒,是调理身体的药酒啊!你这个小耳报神,就不能让你姑妈安生一会儿。”

      黛玉微微一笑,走进去问“爷儿俩吵什么呢?艾儿别淘气,你父亲喝的确实是药酒,还是我给他泡的呢。”贾艾撅着嘴松开跟许阳抢酒壶的手“妈偏心……”
      -
      黛玉虎着脸“叫姑妈!”贾艾老老实实的站好,喊道“姑妈——”前一个字声音极轻后面的字却拉了长声,听着还跟妈似的。许阳大笑“你这孩子快别乱叫了,你姑姑要是被你喊的嫁不出去了,你爹还不得捶死你!”贾艾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出院子,只留下远远的声音“我晨练去了!”

      黛玉十分郁闷的说“瞧咱家称呼乱的,艾儿叫师兄爹爹叫你父亲叫嫂子娘又叫我妈……我听着都头晕。”许阳叹道“谁不想有个完完整整的家呢?咱俩对他再好,毕竟不像个完整的家,他再懂事儿,也才十岁,想被爹娘疼着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你也别生他的气。”

      黛玉叹道“我哪会生艾儿的气呢!他是我从小带大的,就跟我儿子也差不多了,这孩子心重,我是怕他这么乱叫了在人前露出来被人笑话了去,那该多难受。”

      许阳笑道“你净瞎操心,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被大名鼎鼎的林女士抚养呢,这孩子人缘好着呢,哪回办聚会不是全班同学都跑咱家来一个不落这方面我看他比咱们都强呢。”

      黛玉也笑了“这就是关心则乱了。我其实也知道艾儿的性子,就是总忍不住多想,果然是岁数大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许阳认真地看了她片刻“岁数大了,你说谁呢?敢问这位标致的小娘子芳龄几何?可曾许了人家……”话音未落黛玉唾道“越老越不正经!”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一起沿着花园的小路跑了几圈,又打了会儿羽毛球,这才去吃了早饭,各自换衣服去上班。

      谁知黛玉才到学校,家里便又来了人“先生,才收到信,佩兰太太早上进京了,上午要来拜访您。”黛玉大喜,也顾不得学校还有一堆儿事情了,匆匆又跑回了家,果然才进家门,便有人来报说佩兰太太到了。

      兰梦如一身的欧罗巴打扮,高领儿的丝绒上衣,腰束的细细的,下面是鲸鱼骨撑起来的蓬蓬裙,身边的小男孩儿一身的小西装,小女孩儿则也是蓬蓬裙,两个孩子都是棕黑色的卷发,长得十分的可爱,一家三口走进来,黛玉顿时笑了“总说西洋景儿西洋景儿,你们一家子一路走过来,可不就是活脱脱的西洋景儿!”兰梦如微笑着说“我在法国其实反倒穿中国衣服比较多,毕竟舒服,不过这次毕竟是跟了法兰西的访问团,我还是穿法国衣服比较合适。”

      黛玉点头“很是!虽然艾德里安不是官员,可是也总是代表了法兰西形象,哎,嫁人真是麻烦……”

      兰梦如一听这话就笑的止不住“在天津港就看到报纸了,可真把我笑得够呛。咱们大江的变化可真大,过去哪里会有这样的报纸?皇帝陛下真是个开明的人。”

      黛玉也赞成这一点“虽然想一出是一出,还喜欢耍酒疯,不过开明这一点确实是没得说的。”兰梦如抚掌笑道“有你这么夸人的么!”

      兰梦如的两个孩子跟黛玉都是认识的,黛玉当年回国后,又跟着许阳出访过两次欧洲,自己还独自去欧洲旅行过一圈儿,她的法语跟英语都不错,但是大江这些年跟英国的关系十分紧张,而一方面交流方便一方面朋友也多,所以她在法国停留的时间是最长的。兰梦如的两个孩子跟她熟悉极了。黛玉笑眯眯的跟两个小朋友打了招呼,问了他们的学习情况,就让人带他们到花园玩。

      半下午的时候许阳下班回来,还带了艾德里安。黛玉一见就笑了“你们两口子真有意思,见朋友还要分开见!”艾德里安笑眯眯的说“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们总要把公事程序走完了才可以开始私人交流么!”正说着贾艾也跑回来了,一头的大汗老远就喊“妈,我回来了!”黛玉扶额叹息“这孩子我算是管不了了,怎么说都不改口!”

      兰梦如笑道“一转眼艾儿都这么大了,你们怎么还不结婚么?”许阳顿时喷了“你别把这两句话连在一起说啊,听起来好有歧义。”

      兰梦如却收了笑脸,道“连在一起说也没什么错的,你看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谁能说你们不像一家人?难道你们还准备各自找别人么?”

      许阳十分尴尬,他在兰梦如面前总有一种不那么理直气壮的感觉,所以虽然觉得她说的不太对,家人跟家人也是不同的,可是却说不出口,只好扭头看黛玉。

      黛玉跟兰梦如是多年的好友,知道她只是关心自己,并不觉得她唐突,便笑道“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跟哥哥自小儿一起长大,本就是一家人啊。”

      兰梦如叹道“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生活非常完美,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了?”

      黛玉点头“我若能凑合,十年前就找人嫁了。如今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找根绳子把自己拴住。”

      兰梦如却没有接她的话茬,转而扭过头问许阳“明灿,我问你,若是当日林大人跟许太太商议了让你娶林妹妹,你可会答应?”

      许阳涨红了脸“没影儿的事儿你提它干嘛!”

      兰梦如不理他的反对,又继续问“若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成了亲。你可会对林妹妹的事儿指手画脚管东管西?你可会嫌林妹妹整日忙着自己的事儿没时间关心你?你可会……”

      黛玉道“兰姐姐你别难为哥哥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么?”

      兰梦如道“我自然知道,可你却装作不知道,说什么结婚是找根绳子拴住自己,难道明灿会栓着你么?这个人不行,那个人不好,最合适的人就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就视而不见呢?还有明灿你!你少在那里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现在都没成亲是因为什么!是,你惦记紫萱,可何尝不是因为有林妹妹在你身边,你压根用不着娶媳妇也快快活活的么?再说随便谁家姑娘在林妹妹面前一站都成了乌漆麻黑的老乌鸦你也看不上别人了……你是无所谓了,把林妹妹拖成了老姑娘你心虚不心虚。”

      许阳的脑袋都大了,他一脸纠结的又扭头去看黛玉,却被兰梦如斥道“你看你这样子,明明就是什么都听她的,偏又不娶她,这算怎么回事儿!”

      黛玉却被兰梦如说出了火气“我为什么一定要结婚!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我已经有了这世间女子所不能拥有的许多东西,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兰梦如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起来“你当日跟我说想做个翻译家,如今你已经翻译了几十本书,这个翻译家你实至名归了;你又想做个伟大的诗人,如今谁不说你是女中李白?你那年想要写西行漫记,现在这书都出到第三版了;你要办学校,现在京都女学的名气比春薇都大……这世界上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儿,可我问你,你现在还有什么非实现不可的梦想?”

      黛玉一下子愣住,她天分太好,想要做什么总能做到,这世界上对别人来说极其困难的事情对她来说总是欠缺了那么一点挑战性。她自然还有许多想要做的事情,可这么想来却没有一件可称得上梦想,因为对她来说这些事情都是不难做到的,最多只能算得上计划,而不是梦想。

      兰梦如看她愣住,慢慢的说“你为什么不试试一种全新的生活呢?你跟我不一样,我当初,可以说,别无选择。艾德里安不仅给了我一个家,更是挽救了我绝望的生命……结婚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为了幸福的未来,更是为了告别过去。而你呢?你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的留下了痕迹,你总是一件事情做到了最好才开始下一件,你现在,已经做到了一个女人在事业上的极致,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看你能在一个全新的位置上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你总说这个社会有许多对女性的不公,可你反抗的方式真的完全正确么?你树立的,不过是一个因为不愿意做男人的附庸而不结婚的女性的形象罢了!难道你就没有勇气去试试,试试做一个即使结婚也依然能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而存在的女人么?也告诉所有的女人们,即使结婚生子,你林康平依然是林康平,不会因婚姻而成了男人的附庸,不会因嫁人而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兰梦如说到此处,已泪流满面。她虽豁达,可对于曾经经历过那噩梦一般的经历,怎么能不恨能不怨!她的哥哥们可以重新再来,而她却永远被盖上了屈辱的印章,只能用远走他乡的方式逃避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给她带来的影响,而所以会这样,只因她是个女人。其实,她自己,早被这些年安逸而幸福的生活抚平了曾经的伤痛,可是有些痕迹,却怎么也擦不平抹不掉。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黛玉于兰梦如而言,不仅仅是挚友,更代表了她梦想的延续。她看着黛玉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实现一个个她想过或者想都不敢想的梦想,就觉得曾经的自己也在黛玉身上活过来一样。越是这样,她越希望黛玉过得更好,还要更好更完美,就好像黛玉完美的幸福,能代表了她完美的希望一般。

      林黛玉早愣在了当场,她不是没有想过结婚,过去,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不愿意将就;而现在,则是压根没有想这个问题,她单身太久了,早习惯了现在的日子,早忘了自己还可以结婚还可以过另一种生活。另一种生活……听起来,蛮有挑战性的。她缓缓抬起头,正看到许阳涨红的脸,忽然觉得结婚或许会很有趣。

      *********************************
      辛未年,又是一年七月七。前一天被兰梦如闹得一个头有两个头大的许阳最后打着“有公事要办”的旗号落荒而逃,也不知道最后那俩人闹成什么样子了,深夜才摸回家来,果然睡得晚起的晚,一向准时的生物钟也失去了作用,一睁眼,天已经大亮。慌里慌张爬起床想要赶紧穿官服,才想起今天不用上朝,上班的时间还早着呢。

      慢吞吞的踱回到床边,拎起挂在床头架子上的常服穿上,许阳忽然想起昨天兰梦如说的话,顿时觉得脑袋又大了,被这家伙一通闹腾,他今天可怎么见黛玉啊!

      不然今天不吃早饭了,直接上班去?许阳自欺欺人的想。这些年但凡在家里,无论多忙,他跟黛玉都是一起吃饭的。家里人口那么少,如果再各吃各的,得冷清成什么样子?所以他们从来不嫌麻烦,能等着对方就绝对不提前吃。想到这里许阳在心里哀嚎了一声,没道理躲的,不然一定会被黛玉追着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磨磨蹭蹭的踱到花厅,却见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堆的吃食,卖相十分的猎奇,许阳嘴角抽了抽,知道准又是黛玉突发奇想跑去下厨了。所以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林妹妹绝对不属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那种女人……唉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正胡思乱想这,门帘一响,林黛玉端着个托盘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许阳尴尬的抬头冲她笑笑,却见黛玉放下盘子走到他跟前定定的看着他。许阳越发觉得别扭,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反正林黛玉的表情让他觉得毛毛的。

      “许明灿!”

      “啊?”许阳呆了一呆,抬头看了一眼黛玉,不自觉的就站了起来。

      “我觉得梦如说的事儿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你觉得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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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录:

      林康平生平

      林康平,又名林黛玉,生于一七八二年,卒于一八六九年,伟大的文学家,翻译家,外交家,更是开创了中国近现代教育的先驱。因为她的父亲林海在去世前没有来得及给起字,终其一生,林康平再没有请任何人为她取一个字,哪怕这几乎是那个时代身为文人必须的惯例。

      林康平被人们称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才,她为后人留下了一千多首诗歌,四百多篇散文与时评,三部长篇小说跟两本游记,同时翻译了包括《巴黎圣母院》《吉尔布拉斯》《傲慢与偏见》在内的上百部欧洲小说,她开办了中国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女子大学,并开创了中国女性对外交往的先河。

      林康平早期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直到她三十岁为了挑战新的人生目标而向自己挚友与兄长许阳求婚,并在当年结婚。当时不乏因此嘲讽她终究还是要回归到女人应有的位置的言论,但是事实证明,婚姻并没有成为她的负累,反而让她开辟了新的奋斗领域,她的《论早期教育》及《幸福论》正是在她有了婚姻的实践后写出的作品。

      林康平在二十岁的时候捐出了占地六十亩的林府作为京都女学,(康平女子大学的前身)的校舍,而在她去世后的第二年,她的女儿许悦遵从母亲的遗愿,将林康平一生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作为启动基金,以其收益用来奖励在当年数学,格物,文学等方面有突出成就的人。这就是著名的“林康平奖”。东方的林康平奖,西方的诺贝尔奖,是后世东西方各个领域的杰出者奋斗的目标。

      林康平开创了中国“裸捐”的先河。“我给我的孩子留下了我的思想,在我看来,这是最宝贵的财富。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成为不劳而获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双手,她可以用自己的努力获得幸福的生活。”自林康平以后,无数有远见的人不再执着于给孩子留下巨额的财富,而是建立各种基金会,用基金的奖励来推动社会各项事业的发展。

      “太平洋两岸的两个国家,作为东西方文明的代表,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最明显的便是对商人的尊重。认真的解读这两个国家的发展史,我们会发现他们骨子里对商人的尊重并非来自于重商主义,而是因为大商人们的道德感。2001年,美国总统小布什为了讨好大商人们,想要取消遗产税,以比尔盖茨为首的大商人们站出来反对‘请来向我收税’他们认为的做法将会使得他们的子女不劳而获,而美国的未来竞争力将会因此而减弱。而就是在同一年,大洋彼岸的大江帝国商业联合会在二十五个城市组织了大规模的游*行,借以反对国会关于降低遗产税的提案‘我们的孩子不需要吃祖宗本儿!’。这两个国家的商人,不约而同的把民族,国家的未来放到了最重要的位置。美利坚共和国与大将帝国这两个制度,文化迥异的国家,却同样是世界上各种公益基金最多的国家,而历史学家们评价,如果说美国的大商人们的无私精神来自于智商所带来的远见,那么自古就习惯于与遗产传给下一代的大江帝国,则是从林康平那个时代起才逐渐真正把国家利益,社会责任感放到前头。”(节选自《大国崛起》)

      ***********************************

      附录:
      许阳生平

      后世评价许阳,说他作为一个政治家在政治上实在是生涩而稚嫩,过分正直的他注定在政坛会撞得头破血流。有人说这是因为人力有时而穷,许阳的才华都倾泻在了他为之不懈努力了一生的艺术事业上,所以不擅长心术也是正常的。但与此同时,许阳作为一个单纯的外交家却又是非常成功的,他似乎生来就不该是中国人,他对欧美诸国的把握实在是太过精准,他在拿破仑登基传来时就曾放言说他终将失败,也曾在第二次出访美国的时候就直率的指出美利坚南北方的不平衡的发展必将导致内乱。他总能利用各国间微妙的关系于乱局中为大江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同时也因为坚持非暴力扩张与君主制而被人们称为保守派代表。

      提起中国女性的解放史,人们常把许阳与一石法师相提并论。同样是身为男人,如果说一石法师是用一种大无畏的精神摧枯拉朽的摧毁着旧制度对女性的种种约束,那么许阳则是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默默的用他的行为来感染着身边的人,而他为女性们所做的一些事情出发点未必像一石法师那么明确,但最终受益最大的却依然是女性。

      作为最早提出节制生育这项国策的许阳,他在林康平怀孕的时候就曾表示他虽然一直认为一夫一妻两个孩子是最好的家庭结构,但是他跟他的妻子都太忙了,所以目前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健健康康的,他就绝对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在女儿出生之后,面对周围对他的政策持反对态度的许多人的怀疑,他的回答坚定而认真“我的舅舅,一辈子同样只有林康平一个女儿,可他还不是一样名垂青史了?在我看来,能有一个跟我妻子很像的女儿,好过一个跟我很像的儿子。”许阳说到做到,从他三十六岁再婚,到他七十二岁去世,真的就只有一个女儿。

      在许阳的推动下,国家开始根据一个家庭的孩子的数量增加或减免家庭的税收,同时也对其他相关政策做了调整,诸如独生子或只有一个姊妹的孩子上官学的费用减少一半这样的政策批次出台。庞大的家庭带来的可能是天文数字的税收,这样的政策在推行伊始收到了全国性的抵触,然而随着政策的实施,孩子少的家庭的优势逐渐显现,低税,同时孩子同时可以用更少的成本接受教育;而重税下大部分的多子家庭为孩子的生机奔忙,孩子的成活率与成材率都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养儿防老积谷防饥,这个浅显的道理是人们大众都明白的,而十个病怏怏的儿子只是负担,一两个有出息的儿子才是父母真正的依靠!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到后来的主动学习避孕知识想办法节育,经历了几乎两代人的时间。许阳在推行这项政策的时候或许只是为了国家的长久昌盛,但无意中却让女性们从频繁的生育中解放出来,为家庭创造了更多的财富,而经济上的独立也让她们地位上的独立性日益明显。

      公元一八三一年,大江五十岁以上妇女平均生育过六个孩子,而这个数字到了一八八一年,已经降低至不到三个。可以说,二十世纪末的大江,有着一千一百五十四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却只有三亿五千万人口,而同时期的只有大江国土四分之一古国印度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十亿,在东亚,南亚诸国中大江是唯一没有被过多的人口带来的压力所拖累的国家,而能够做到这一点到这一点,一个多世纪前的许阳功不可没。但是在当时,很显然并没有太多的人理解他的伟大之处,相反,对这项政策的坚持直接导致了他在一八三六年的首相选举中落败,最终告别政坛,开始了他去世前长达十一年的在野生涯。幸而时年当选的白俊涛也出身崇雅学派,他坚持了许阳的这项政策,没有让他之前的五年的努力白费。

      大多数人认为,如果不是处在那么一个风云变幻的年代,许阳应该作为一个杰出的艺术家度过非常安逸幸福的一生。他性格里有太多温和的成分,这样的他其实非常容易得到幸福,但却根本不适合政坛,他曾对妻子林康平说“你不用担心飞的太快!没关系的,你总有累的时候,你休息的时候,我会慢慢的追上你,陪着你的。”这样温柔的许阳,确实更适合做一辈子的艺术家而不是政治家。

      即使是作为一个艺术家,许阳也不是完美的。与他那位才华横溢,在每一个领域都绽放出夺目光彩的妻子林康平相比,他在书法与绘画以外的艺术领域的表现实在是不值一提。他的文采尤其是让他备受批评的原因。他的诗作被他的友人们称为“打油诗”,他写的游记被江德帝戏称为“流水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文采都不被人承认,直到他去世以后,他的妻子整理出他多年的作品并发表,人们才蓦地惊觉,许阳不是没有文采,而是他的文采不被他那个时代的人所理解罢了。

      许阳,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他自幼流落海外的十几年生活,注定了他早就错过了被古典文学熏陶的最佳年龄。他擅长用更自然,更平民化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那就是,现代诗歌与现代散文。

      他临终前时给妻子的情诗《等我走后》被称为中国第一首现代诗。在这首诗中,许阳以细腻的笔触,通俗易懂的叙述方式,表达了自己对妻子的不舍与爱恋,而同时这也是一封他写给妻子的遗书。在这封遗书出现之前,许多人认为比起他的结发妻子陈紫萱,许阳对林康平称不上深情,他们的一生总是聚少离多,这两个人经常以各自独立的身份而不是一个家庭出现在各种场合中,人们实在看不出许阳对作为妻子的林康平与作为妹妹的林康平有什么态度上的不同。可这封信的出现让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许阳对林康平深埋在心底的爱意。这份爱,让他不愿意因为他们的婚姻而阻碍了林康平前行的脚步;也是这份爱,让他至死都要提醒妻子,不要因为他的死而放弃对梦想的追求,不要因为他的死而忘记幸福与快乐。在诗中,他提到:他希望他死以后,他的妻子依然能穿着鲜艳的衣服出去郊游;他希望他死以后,他的妻子依然能每天快乐的弹琴画画与朋友聚会;他希望他死以后,他的妻子依然能把她坚持了一生的教育事业继续下去…………”

      “母亲捧着父亲的遗书嚎啕大哭,后来便一天天的振作起来,直到她二十年后去世,再没有生过一场病。我想,父亲那时候一定是知道母亲会撑不住,才故意留下这封信,让她为自己寻找一个重新活过来的理由吧!”(节选自许悦《我的父亲许阳》)

      许阳,字明灿,生于一七七六年,卒于一八四七年。伟大的画家,书法家,现代文学的奠基人,诗人。历任鸿胪寺少卿,鸿胪寺卿,外务大臣,太傅等职,保守派代表,大江节制生育计划的倡导者。人们对他一生的总结十分有趣“作为一个失败的政治家,他推行了中国十九世纪以来最伟大的政策” “作为一个糟糕透顶的古文学家,他开创了现代文学。” 然而无论他的朋友还是他的政敌,都不得不承认,许阳,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他一生对朋友忠诚,对妻子忠贞,他一生从未说过一句妄言,他总是身体力行的去带头做自己所倡导的事情。许阳他如同一个言行一致的道德楷模一般为人们竖立了一个全新的君子形象:不以空谈与口号来抬高自己的身价,而是脚踏实地用自己的行为来体现他的道德与信仰。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康平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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