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长安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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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大胡子就要被它甩出身去，赫连青丘不禁大叫一声，用手遮住了眼睛。须臾耳边传来众人齐声的一记惊呼，她再也忍不住，隙开一条指缝，虚着一只眼望去。只这一眼，嗓子眼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得，心里一阵激荡，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大胡子骑在马鞍上的身影，此情此景实在是让她顿生似曾相识之感，而一种按捺不住的情愫似乎正在将她拉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个黄昏。
也是像今日这般的光景，红日西坠，夜风拂面，天边只剩最后一丝余晖。不同的是当时正值大汉天子与皇后的大婚，自然是眼前这荒芜单调的大漠黄沙不能相提并论的。那时，长安城里一扫往日的素朴，街头巷尾皆是张灯结彩，红烛高挂。她随父王前来观礼，被邀请在内的还包活各国的国王、诸侯及亲属，一时达官显宦云集，长乐宫里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按照最高规格来布置，每日歌舞不断，宴席一轮接着一轮，真真是奢华无比，热闹无比。
那日是庆典的最后一天，也是整个庆典的高/潮，全城百姓将一睹天子和新皇后的尊容，亲眼见证这对新人的结合。时隔多年后，她仍清晰得记得当时的情景。她随父王站在长乐宫最高的城墙上，俯视着华灯初上中喜气盈人的长安城。星空下连绵的点点烛火宛若一群群扑闪的萤火虫，天上人间似乎在这一刻融为一体，而在它们的中央，是一袭红衣锦织的威严皇帝以及他端庄温婉的皇后。
至于这位年轻的天子，她听父亲说起过，登基虽不久，在短短的时间内却已大展身手，做了几件大事——疏通黄河水患，减免赋税，肃清旧党余孽，提拔新人，更重要的是破天荒地拒绝了胡人借款和和亲的国书，“其雄心和手腕都不得小觑啊”，她记得父亲最后是这么说的。不过对于朝政上的事，她一向无心过问，感兴趣的反而只是传说中人中龙凤的容貌，隔着人群他一直远远地打量着皇帝的身形，果然年轻俊朗，眉宇间是遮不住的沉着和英气。只见他站在长乐宫城墙正中，华盖下的他牵起皇后的手，面向跪拜在地的所有人，开始了一段激情洋溢的致辞。至于内容，她已完全记不得了，因为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来快马加鞭来报。
那人骑着军马沿着驿道直接进了内城，一时之间，这翻腾的马蹄声特别刺耳，与四周的气氛格格不入。赫连青丘记得她当时还在心里估摸着，莫不是匈奴又出兵践踏了大汉边境的几处重镇吧，在皇帝大喜的日子，生出如此祸事真是晦气。
却见那人连滚带翻跳下马来，叩拜在地，喘着粗气掷地有声道：“皇上大喜，战校尉得胜而归。”
皇帝微微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来开，他两眼放光，欣喜道：“朕说什么来着，他果然是朕的福星！战校尉现在何处？”
“城外五里，无主上旨意不敢妄动，命小的先来回禀。”那人恭敬回道。
“赶紧的，叫他进城来，告诉他，朕就在此为他接风！”
那人领命正要起身，皇帝突然又下了一道旨，“你跟他说，繁文礼节都免了，让他也不用换常服了，火速来见朕，顺道也让长安城的百姓们都瞧瞧，咱大汉男儿的威风！”
见那兵士上马走后，皇帝整了整衣袖，大笑起来：“今儿个是朕的大婚，有人送了朕一个大大的贺礼，这份礼甚合朕意，朕打心底里高兴啊。”皇帝自个儿打断了自个儿的致辞，满口称赞着，文武大臣都觉稀奇，左右一打听谁也不知这姓战的校尉是谁，一老臣只得上前问道：“皇上，依老臣所知，最近我军并无战事，这‘得胜归来’不知从何说起，还望皇上明示。”
“瞧朕，一高兴竟忘了告诉你们，听着，匈奴北翼军老巢已被我军攻破！咱大汉不再是‘谈胡色变’的懦夫，也实实在在的赢了他们一把。”
众人一听，不禁哗然，满朝文武无不震惊。赫连青丘也大惊失色，匈奴北翼军老巢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隐藏在大漠深处，这次竟然被大汉攻破，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她心中暗道，只怕有天兵天将显灵了吧。
又听皇帝感概道：“想这些年来，咱们大汉送了多少公主去和亲，外加那么钱银白白打了水漂。从今往后，记住了，朕要让匈奴人‘谈汉色变’！”这一声震吼气势如虹，连赫连青丘也为之一振，不过她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谁如此神通广大，难道真是那个姓战的校尉？
“敢问皇上，这难道都是那个姓战的校尉所为？”老臣沉思道。
“当然！这一回干出这扬眉吐气，大快人心之事的英雄，正是朕的近身校尉，也是皇后的侄儿，战南城。”皇帝说着，对着皇后一笑，对她娘家人为他争了口气感到由衷的欣慰。
婚礼仪式只得暂缓，长安城旗鼓喧声，朝廷内外都在等着一个人的到来。赫连青丘记得自己当时也甚为期待，她想看看这个五十年来攻破匈奴的第一人到底是怎样一番模样。
远远的终于看到一路人马浩浩荡荡而来，整个长安的人都在翘首以盼，连皇帝也昂着头，注视着他们移动的方向。快接近内城时，终于看清了他们的摸样，一个个身骑骏马，手握长枪，背插旌旗，腰悬利剑，好不威武，两旁的百姓不由的拍手称赞，为首的是更是老成持重，英武异常。
赫连青丘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她仔细看了看为首的那人，却大失所望，心道，也不过如此，瞧那张死板的脸，肯定没意思得很。
她以为那人便是战南城，却不想听到他行礼后开口道：“末将奉战校尉之命，快马一程，为皇上大婚送上贺礼，一愿大汉兴盛，万国来朝。”说完，将一直拿在手中的锦盒开打，双手举过头顶，大声道：“匈奴北翼王虎符及军旗、匈奴全境图舆在此，请皇帝过目。另有北翼王首级，及俘虏四百一十二名，随军在后。”
皇上站在城楼上，将那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畅快，一挥手，道：“好！好一句大汉兴盛，万国来朝！”又转过头来，向皇后笑道：“看来那家伙下了番心思呢，好戏定然还在后头。”
话音没落多久，又有一行人遥遥而来。有了刚才那一拨，长安城百姓不禁沸腾起来，他们都想看看，这次来的有是谁。赫连青丘也愈发好奇，她忍不住贴着城墙，张望起来，心道，这姓战的还真会来事儿，心思倒挺细密的，这次能见到庐山真面目了吧。
一行人刚进到内城，众人的视线紧紧注视着为首的将领，只见他面目清秀，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儒雅，下马的姿势干净利索。赫连青丘听到身旁人开始议论起来，“看这长官的气势，应该就是那姓战的校尉了吧，果然不似平常武将。”赫连青丘撅了撅嘴，心道，最多能算顺眼，这种人肚里有点墨，就自视甚高。
但那人行完礼一开口，众人却略为失望，失望的是他仍不是他们在等的人。“末将奉战校尉之命，为皇上大婚送上第二份贺礼，二愿国泰民安，国强民富。”说罢，便有人将身后马车上一箱箱的木箱齐齐打开，满箱的金银珠宝在灯火的映衬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众人“哇”的一声发出惊叹，那人继续道：“黄金五白两，白银二百三十八两，珠宝两箱，宝石三箱，皆是从匈奴北翼王缴获而来，另有五箱是缴获的各种武器，共计三千二百件，请陛下过目。”
皇上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高声道：“这些原就是我们大汉的钱财，这些年来便宜了那些匈奴人，从今往后，他们休想再从朕手上夺走分毫！朕问你，你们老大何时现身，最后一份贺礼难道他还要借别人之手？”
那人立即回道：“校尉是担心皇上皇后及诸位贵客等得太久，才让小的先行一步，此刻想必他已进了城，皇上你听，那急促的马蹄声，不是校尉是谁？”
众人顿时屏息以待，皇帝侧耳细听，确似有马蹄声朝内城而来。皇帝忍不住双手撑在城墙上，朝下附身望去，赫连青丘整个身子都快探出了城墙，无奈她人小，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大半，她干脆双脚离地，跳起身来朝外急急地望去，果见一飞驰的骏马电掣而来，马背上，一人身披猩红宽袍，头戴玄铁胄，胄顶高高竖有红色缨饰，身着明光铠甲，脚蹬铁网靴，勒绳下马，跪拜在地，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战南城不负皇恩，不辱使命，特来回旨，天佑大汉，匈奴北翼王已被我军歼灭，匈奴防线撤回乌拉河以北，原本被其侵占的领地已尽数收回。”
“南城，干的好！干的漂亮！没给朕丢脸！”皇帝重重拍了拍城墙，脱口道：“今日是朕大喜的日子，详细过程容你日后再表，现下你先抬起头来，让朕和皇后好好看看，你不知你消失的这几个月，皇后背地里流了多少泪。你前两愿又是国家又是百姓，这第三愿若不能让皇后高兴，便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呐。”
“是，微臣这第三愿，唯愿皇上皇后永结同心，琴瑟和鸣。”说罢，他抬起头来，从宽袍中取出一株插入沙土里的仙人掌，上面开着一朵碗大的黄花。他将其放在身前，轻声道：“臣想着皇上疼惜皇后娘娘，臣实在没什么能送得出手。这花是臣从沙漠里带回来的，臣在那荒凉的大漠里呆了半年，每一次只要看到这黄色的花，就似乎看到了长安，看到了长安月下那一盏盏昏黄的油灯，就知道，有人也为我点了这么一盏灯，在等我回来。臣曾暗自发誓，如果能活着回到长安，一定要将它带回来，送给为我点灯的人。”
月色如水，此刻正恰好照在战南城俊朗的面容上，迎上盈盈的灯火，好似水与火的交融，那张年轻而蓬勃的脸，让十四岁的赫连青丘脸上一热，心底犹如小鹿乱撞，一时失了魂。年轻的宫女们也一个个傻愣愣地看着战南城，浮想联翩起来。众人甚至都忽略了那盆小小的仙人掌花，耳边久久回荡着他说话时，那温柔而动情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长安月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