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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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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兴许是觉得我在众人面前输的太过彻底太过丢脸,接连几天看我的神色都不太对。不管我做什么都一脸悲悯的表情看着我,唉声叹气的没个停歇。比如现在用膳,我已经被她盯了好一会儿,背心一阵阵发麻。最终受不了了,向魏岳楼求救。
“岳楼,你看她嘛~”
魏岳楼手一抖,嘴角抽了两下。夹了根青菜在我碗里,说:“乖,好好说话。”我把碗推开,说:“我不吃青菜!”立马被他瞪了一眼。
春花在一旁笑的幸灾乐祸。魏老爷并不和我们一道用膳,所以这丫头也不装乖巧了,很是讨厌。
“死丫头信不信我弄死你?”我恶狠狠地说道,魏岳楼咳了两声,很严肃的说:“好好吃饭。”
不知不觉就到了暮夏,听说枝岭山上崇福寺内的荷花开了,白压压一片,灵气逼人,许多人都去了寺里许愿。
我自然也很想去,一来可以去上香许愿,二来也可以游玩游玩。魏岳楼却不太愿意我出去,闲来我同他商量这事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在家呆着很闷么?”
“......不闷啊。”就是有点无聊。
“那在家呆着不好么?现在出去我没时间陪你,外面热气还没退,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我连忙说:“不一个人不一个人!这次我一定带多多的人。嘿嘿!”
他似乎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头看着我。
魏岳楼眉目生的清秀端正,温润的气质中流露出刚正不阿的气节,比着寒梅更多了份傲气,与翠竹又添了一丝柔和,因而皱眉的时候,也显得气质高雅,风度不凡。所以除非知道他是真生气,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被他这个样子吓到。这几年别的功夫没长进,不要脸的功夫倒是突飞猛进的,我拉着他软磨硬泡了一番,又信誓旦旦的发了一堆毒誓,他终于无奈地道:“你啊,死缠烂打的性子一点都没变。”
这句话就算是答应了。我高高兴兴的着手收拾行装,虽然只是去一天,但还是要准备充分。阮阮知道可以出去玩高兴的抱着我腿不放,一个劲的傻笑,我被他笑的发瘆,就让他去叫春花过来。阮阮放开我,抓着脑袋,很迷惑的说:“春花姐姐不正常,我不敢去跟她说话。”我奇怪了,问他:“怎么不正常了?”阮阮等着圆溜溜的眼,很认真的回忆:“姐姐都不带我玩了,经常一个人发呆,叫她她也没反应。前天我还看见她用针戳手指。”
“什么?!”我吓了一跳。这丫头什么事想不开准备自残了?
“嗯。”阮阮见我不相信的样子,学魏岳楼的样严肃的点点头:“我还问了春花姐姐的。”
“她怎么说的?”
“姐姐揪我耳朵,说她是在绣花。”阮阮委屈的憋着嘴:“可是明明是在戳手指啊,都流血了。”
我没法跟阮阮解释,因为我也不会弄女红这种高雅的玩意儿。
被阮阮一提,我倒是真的想起这段时间春花行为举止有点奇怪了。会莫名其妙的脸红,偶尔还会说几句完全不符合她性子的话,诸如讨厌啦,不跟你说了啦这类的。
我真是迟钝,居然没早早发现。这情形看来,那丫头难不成是,怀春了?!
如果现在去问,那丫头定是不会乖乖告诉我,我现在只能慢慢观察着,等合适的时候慢慢跟她讲。想来其实我也是很开明的人,如果春花真的是喜欢上什么人了,而那人又品行端正,我绝对不会阻挠他们在一起。
第二日一早,我领着阮阮,春花和一大帮仆人去往崇福寺。临走时街边摆摊算卦外搭研究星相预测天日的算命先生说今日本是个大晴天,但因为一些非常的因素,今夜将突降大雨,阻碍出行。说完从布袋里掏出几把油纸伞,将这伞的优良品质夸了一遍后问我要三文钱。
我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还是掏了三文钱给他。
不算是太远的路程,行了半个时辰,到了崇福寺时正赶上吃斋饭的时间。这段时间来寺里的人很多,等我们用好斋饭去到荷花盛开的许愿池边时,那里早已经人满为患。信男善女纷纷往池子里扔着绑好红绳的竹简,这是方丈弘一法师亲授的许愿简,我们也得到了,据说非常灵验。
阮阮像模像样的在上面写:娘亲爹爹永远和阮阮在一起,明天可以吃到糖葫芦,春花姐姐不要再打我......想写的东西很多,但竹简太小不够写,阮阮就很纠结的在那里捣鼓。我偷偷的去看春花写的,被她狠狠地瞪了回来:“看什么看!不许看!”
我了然的笑笑。提了笔正要写自己的心愿,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话不是对我说的,但声音在这吵杂的环境里分外的苍凉,让人听了心里一寒。那人说的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我下意识的寻着声音看去,只见离我三四步距离的地方蹲着个执了油纸伞的女人,她正将竹简放入水中,素白的油纸伞遮了大半个脸,看不清容貌。待我准备看清她长什么样时,她已经迅速的起立转身,执着素白的油纸伞离去。虽然是怪人,那句诗念得却极好,我默念了一便,心里一下涌起万般情绪,一下却又都归于平静。果真,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啊!时光无情,花开花谢,满眼尽是物是人非。
白日里分明都还是暖日骄阳,不想到黄昏时分天色一下子暗沉下来,伴随着阵阵冷风,不一会儿天上就乌云密布了。我想那算命的居然算准了,这真是奇迹。天气不好也就没了游玩的心情,大家先在屋里听了会儿弘一法师将佛法,然后就纷纷回到香客住的院子歇下。雨渐渐大起来,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然后又是哐当一声雷鸣,春花和阮阮吓得抱在一起,我起身点了灯,推窗往外一看,只见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快要折断。
又是一个闪电闪过,接着一阵雷鸣。我本是要关窗的,但就在刚刚闪电闪起的瞬间,我看见一个人影走进暴雨中。一身素白的衣服,一把素白的油纸伞。这不就是白日里那个女么?这样的天气,她出来干什么?我出于担心叫住了她。她停下了步子,慢慢转过身。而就在这一刻,我一下子明白那股萦绕在心里的奇怪感觉从何而来。
这样大的风雨里,树干都被吹弯了,可是那个女人居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素白的衣裙,黑色的发丝,都安安静静垂着,油纸伞也稳稳的撑在头上。她整个人以一种安闲淡然的轻松姿态站在狂风暴雨的夜里。
“额...那个...”我嗓子有点发干,突然觉得气氛好诡异。“你还要出去吗?这样的天气很危险的。”
她看着我,脸是惨白惨白的,在我几乎以为她是传说中女鬼时,她开口了,凉凉的嗓音一如我今日听到的那样让人心寒:“你印堂发黑,雨停之前不要跨出房门一步。”
什么叫印堂发黑?我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女人说完话后冷冷一笑,提着不知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红灯笼转身走进雨夜。
这一场雨一直下到次日清晨。早上起床一看,外面一片狼藉。寺里的师父说昨日的雨致使山体坍塌,下山唯一的道路被滑落的山石泥土堵住,要下山的话需等将道路疏通,因此我们还需在寺里呆上一段时间。
呆在这里无所谓,只是没法告知魏岳楼,害他担心。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将过后,天空又是一片清明,正午时分还出了太阳,暖洋洋的一晒,整个人都昏昏欲睡。然而我却睡不着,也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的恶心烦躁,只想寻个清净的地儿吹吹风,想来想去还是荷花池最好,于是拿了一把团扇,闲步往着那边踱去。
距着荷花池还有百十步的距离,鼻尖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味,仿若一汪清泉浸入心间,将方才的烦闷消了大半,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去。昨天因为人多,所以都没好好观赏,今日只有一人,很是清净。我寻了个地儿坐下,头上被秘密的树枝挡了,凉风习习拂面,荷香缕缕扑鼻,此时此刻,不禁生出种疏懒的倦意,眼皮不受控制的合上。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开眼,只见四周不知何时被一层白雾笼罩,犹如梦中的光景,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站在前面不远之处。我问:“是你在叫我么?”点了点头,又好像没点,我看不分明,只听见一个轻飘飘的女声从那个位置传来:“你过来。”我脑子里空白一片,混混沌沌的,脚自然而然地就迈了过去。那个看不清模样的女子向我伸出手,说:“来,跟我走。”这双手倒是看的清楚明白,白皙柔嫩的跟白藕似的。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和她交握。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刺骨的凉意传遍四肢百骸,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拉扯着我,然后“啪”的一声!
我睁开了眼,眼前阳光明媚,方才的雾不知怎么的都没了,也不见雾中的女人。而我竟然站在池子边上,只差一步就能掉进水里。神智恢复清明,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也清晰起来。我捂着脸,缓缓地看向扯着我衣领的女人,艰难地开口:“你打我?”
我分明记得方才是在树边打了个小盹,可是为什么醒来会站在湖边?身边会出现这个女人?她又怎么出现的?
白衣女子答非所问:“印堂发黑还乱跑,不要命了么?”
“这和你打我有关系?”我实在很疑惑。
我本是等她解释,没想到女子不解释反倒生气了,皱着眉道:“不知好歹!”然后将我往旁边狠狠一推!我踉跄着后退数步。
“我不打醒你你就死翘翘了!”边骂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疑似符纸的东西,抬头对我凉凉一笑,道:“你说我怎么就吃饱了撑的救下你呢?”
说话间我想起了方才梦里的事,一阵后怕,但又不太明白,迟疑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是什么,你倒霉呗!”
“啊?”
“啊什么啊!跟你们凡人说话真累!”
“啊?!”
她晃着手里的符纸,很恼火的揉了揉额头,状似无奈地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点点头。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在那呆着,别烦我啊。告诉你我忙着呢!”拿着符纸用舌头舔了一番,想起什么似的,又瞪眼道:“等下我捉妖不准惊小怪的叫。”
我呆住了。捉妖?
她左手夹起舔了一遍的符纸,唧唧哇哇的念叨一番,然后轰的一下,一簇火真真切切地燃起来。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变戏法的啊!
不过事实证明我想错了。符纸燃起来后被她扔进湖里,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湖面上飞溅起一片水雾,白衣女子撑开油纸伞,一个飞身飞到池子上方。在一片水雾中,衣衫飞舞,如瑶池白莲绽放在云端。女子的面目几经变换,刹那如佛慈眉善目,刹那如罗刹凶神恶煞。油纸伞旋转不停,洒下万千金光。而后,而后我就被那金光闪瞎了眼,等恢复过来时,女子带着一身的水泽,目光清冷地笑:“我说我是神仙,你信么?”
必须不信!我心里这样想,却没说出来。毕竟她刚才那番表演很是惊艳,而我也知道她是不俗之人。以前我见过不少身怀绝技的奇能异士,所以料想她也是这类的人。
也许是我的眼神所表达的太过明显,她泄气道:“好吧其实我是捉妖师。”
她同我解释,这荷花池里新来了个妖怪而她是寻着妖气而来捉妖的。至于我,是因为被那妖怪所惑,差一点成了冤死鬼。”
这是我这些年来听到的最精彩最好玩的事,话说在府里闷了好多年,我竟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我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拉了她的手,诚挚地说:“你救了我,我必须报答,姑娘有什么想要的么?”这话问的很俗,不过以我现在的情况也只能给她些俗物表达我的谢意。但是她不领情,意味深长地一笑,莫名其妙地说:“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这话明显不是对我说的。我疑惑地看看四周,除了我,她,一池荷花,几颗柳树,再无他物。难不成她是对她收复的妖怪说的?
风吹过柳树,窸窸窣窣一阵响。她又说:“偷偷摸摸地做贼么?”伸手抚平吹乱的发丝,问我:“是你认识的人?”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有人在一直跟着你么?!”她耸耸肩,“没有恶意,就是一直跟着你。我以为你认识。”
如果某天你发现身边一直跟了个影子般的人,你会想到什么?我会想,难道我已经被发现了?
魏岳楼派人保护我都会让我知道,因为这样我才能放心不会害怕。
曾经我也整日提心吊胆地活着,我害怕被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害怕别人知道其实真正的将军之女杨珊早就死了,现在的杨珊不过是个冒牌货。我怕死,害怕我在意的人死。
原本以为已经没危险了,没高兴多久才发现高兴过头都忘了危险随时都在。
手脚一下子冰冷冰冷的。
“没事吧?”女子没什么情绪地问,然后又没什么感情地笑:“跟着你的人已经走了。我也要走了。后会有期吧。”拿着她的油纸伞,悠闲地离开。我叫着了她:“......我还没报答你呢。”
她嘲讽地一笑:“你又不是男的我还要你以身相许?救你只是顺便,别想太多。”头也不回地走着,扬手抛给我一样东西。我没刻意去接,那东西还是稳稳当当地落在我手心。
“你印堂不是一般的黑啊,送你个符玩玩儿。”
我看着手里叠的四四反方的东西,笑了下,还是放进了怀里。
这下子心里存了个疙瘩,我想不通那跟着我的人到底是发现了我身份来杀我的还是......我想着,却很泄气地发现除了第一个可能之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我想立刻回去,也许魏岳楼知道。即使他也不知道,我也会安心。现在的我很不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