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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四十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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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陵蔽月毕竟是自小生活在山野的孩子,不需多久就把火堆燃点起来,把山洞映照得亮如白昼。
「下次出门还真该带个火摺子呢。」延陵蔽月闷闷地道,要不然刚才也不用弄得这般狼狈。
宫惜攸双手抱膝坐在对面,火光摇曳中更显得她白衣皎洁胜雪,微湿的长裙映衬得她的身材更为纤瘦,柳腰只胜盈盈一握,加上脸容略带苍白,使延陵蔽月觉得自己连累了她,如非自己迷路,宫惜攸也不用来找自己,对吧?
延陵蔽月其实是个很粗心大意的人,但对於宫惜攸的事情总是特别在意细心,她自己也说不出个究竟。
「对不起。」
「不要紧。」宫惜攸向延陵蔽月微微一笑。
延陵蔽月沉默半晌方才发现事情不妥,明明刚才自己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宫惜攸连问也没有问原因就原谅自己,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道理?
都说了延陵蔽月在面对关於宫惜攸的事情时总是特别细心,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这般在意一个人的话。
「我都没有说为什麽说对不起,妳为什麽原谅我?」延陵蔽月一向心直口快,心中想的口里毫不犹豫就说了出来。
「嗯……」宫惜攸也想不出原因,她耸耸肩道:「因为我觉得妳不会做坏事吧。」
延陵蔽月点点头,宫惜攸的解释有点不合理,但她没有打算追问下去。
宫惜攸突地向延陵蔽月道:「妳先脱下衣服烤乾吧。」
延陵蔽月这才发现自己为何一直冷得发抖,这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衣服由里到外都湿透了,简直湿得可以拧出一盆水,怪不得会这麽冷。
她听话地脱下湿透的外衣,把外衣拧乾後放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
「妳……怎麽会来的?」延陵蔽月坐在刚才的大石上问道,她觉得这种气氛太安静了,安静得令她很不习惯,她平日都不喜欢安静,更不喜欢独自一人。
「妳没有回来,聂大夫叫我来找妳。」宫惜攸简单地解释了整件事,她看见延陵蔽月所坐的位置离火堆很远,根本感受不到火中的温暖,当下略一颦眉,向延陵蔽月轻轻招了招手。
延陵蔽月立即就过来坐在宫惜攸身边,她垂头看着地面道:「我真没用,弄湿妳的衣服,还有,劳烦妳那麽远来找我……」
宫惜攸摇摇头,然後静静靠在石壁上,望着山洞外的雨雾,雨依然没有停下的样子。
延陵蔽月咬着嘴唇,虽然以前师父常说自己嘴笨,但她可是从来不觉得自己嘴笨的,可是每次面对宫惜攸的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的口才太拙劣,要不然宫惜攸也不会一副闷透的样子吧?
身子愈来愈冷,加上心里愈是觉得不安,延陵蔽月再次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火光的确使她感到温暖一点,但这些温暖就如杯水车薪一样帮不了太多。
延陵蔽月还没有醒觉,自己一向对於别人的感受都毫不敏感,个性总是大咧咧的糊里糊涂,偏生在面对宫惜攸时却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做了什麽错事会使眼前佳人不高兴,她从来没有想过背後的原因,就算有,大约也只是归究於宫惜攸是自己的朋友吧。
如果对宫惜攸只有友情,为何要对她这般上心,总是想小心呵护伊人,恨不得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风挡雨呢?
发现到一向话唠的延陵蔽月突然乖乖闭上嘴,宫惜攸望向山洞里,却发现她一人正闷闷不乐地蜷缩在大石上,这人一向都跟自己很不同,自己擅长隐藏情感,她却从来不会隐藏情感,也许她觉得没有必要也不懂得去隐藏吧。
其实这样很不错吧,至少自己从来不用猜测延陵蔽月的心意,宫惜攸虽然细心如发,但偶尔她还是觉得要猜测别人心意是很疲累的事。
「妳冷吗?」宫惜攸启唇问道,语气云淡风轻,拂过脸上却是透心清凉。
「一点……点。」延陵蔽月想否认,但发抖的牙关却出卖了事实。
宫惜攸的修长五指执起树枝,拨动火堆使火势更大,同时脱下身上的外衣给宫惜攸。
「我不要。」延陵蔽月连忙摇头,自己的身子强壮倒是没所谓,只是宫惜攸的身子素来娇弱,延陵蔽月舍不得要她着凉。
宫惜攸不语,还是把外衣脱下来,她的样子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柔弱,但决定了的事情就永不更改。
延陵蔽月看着宫惜攸递过来的外衣,她哪里还敢拒绝,真不知道为何样子这般娇弱的人偏生有这种力量能叫人乖乖听话。
她伸出一手接过外衣,抬头望着宫惜攸,眼眸就像被蕴含着清澈泉水一样无暇。
「谢……谢。」延陵蔽月咬着唇道,然後把外衣披到自己身上,不知道是因为外衣厚还是因为那是宫惜攸穿过,上面犹留着她微热体温的缘故,她竟然感到温暖多了。
她甚至嗅到外衣上的药香,淡淡的缭绕在身上,把延陵蔽月整个人包围着。
延陵蔽月虽然从小在药草堆里打滚,但她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药草是这麽香的,那股馨香使她舍不得把外衣脱下来。
她不由自主抱紧了外衣,又问道:「我们什麽时候才能离开?」
「就算雨停了,天也黑了,我想大约要等明天早上吧。」宫惜攸的语气不透露出任何情绪,延陵蔽月不知道她有什麽感受。
延陵蔽月突地发现,自己很喜欢猜测宫惜攸的心意,虽然永远都猜不懂,但还是不自觉会去留意她的一言一语,想要捕捉她的情绪。
这种心态,在对着其他人时从来没有出现过。
延陵蔽月闭上眼睛想睡,但不知为何怎麽样也睡不着,刚才明明累极了,为什麽现在这麽清醒的?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延陵蔽月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宫惜攸在身边,这个人彷佛能带动她身上所有的情绪,开心的伤心的生气的无奈……宫惜攸凭一个眼神就能完全颠覆延陵蔽月的情绪。
延陵蔽月痴痴地看着宫惜攸的侧影,在山壁上被拉长的黑影配上坐在山壁前的宫惜攸,愈发愈显得她小小的,延陵蔽月却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这个人身上到底有何魔力,为什麽总是使自己这般牵肠挂肚呢?
「妳不冷吗?」延陵蔽月看着宫惜攸,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宫惜攸在脱去外衣後,身子显得更为单薄。
延陵蔽月多想待在锺离泠歌身边,每天煮东西给她吃,一定要把这病美人给养得白白胖胖的,真搞不懂,明明已经痊愈,为何看起来却跟病人无异呢?
宫惜攸摇了摇头。
延陵蔽月虽然有点害怕宫惜攸会拉远距离,但她还是阻住不了心中的冲动去靠近锺离泠歌,然後把一大半的外衣分出去罩在锺离泠歌身上,把小半留给自己,根本不足以让自己温暖。
但要为了自己舒服而让宫惜攸着凉,那是延陵蔽月绝对做不出的事情。
宫惜攸没有躲开,只是垂下眼帘看着延陵蔽月,延陵蔽月正看着前方看得出神,大约是在发呆。
她当然不知道延陵蔽月心里在想什麽,不然她大约会马上推开延陵蔽月。
靠在锺离泠歌身边,感受着美人衣裙下的丝绸肌肤,靠起来实在十分舒服,延陵蔽月有种冲动想一辈子都依靠在宫惜攸身边,这种生活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完美。
手指无意中碰到宫惜攸冰凉的指尖,她的纤手不着痕迹地躲开,延陵蔽月却没有发现宫惜攸是有意为之。
反正宫惜攸刚才也让自己抱了这麽久呢。
想到这里,延陵蔽月心中不禁窃喜,虽然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欢喜。
宫惜攸看见延陵蔽月呆望前方,嘴角突然扬起大大的弧度,心中觉得有点不妥,但却不知道不妥在哪儿,要是她知道延陵蔽月在想什麽,大约会完全无语吧。
延陵蔽月的神智愈来愈清醒,反是宫惜攸是真的倦了,过了一会儿就合上眼睛渐渐入睡了,轻柔的呼吸也均匀起来。
冷不防延陵蔽月肩膀往下一摆,原来是宫惜攸睡着了,螓首侧下来靠在自己肩上。
延陵蔽月动作缓慢地地转过头,尽量不移动身体的其他部份,免得吵醒锺离泠歌。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能变得这般细心,这般关心一个人的感受,这是三年前的她从来没有做过的。
三年了,对於宫惜攸的体贴关怀只有增加而从未减少,延陵蔽月发觉自己愈来愈喜欢宫惜攸,愈来愈想把所有的关注温柔全都放在她身上。
现在宫惜攸和延陵蔽月的距离不足两指,延陵蔽月只需要稍稍嘟起粉唇就会亲到宫惜攸吹弹得破的脸蛋上。
她从来没有试过跟宫惜攸这般接近,此刻她连宫惜攸有多少根眉毛都看得清楚,很多人远看很漂亮,近看的话脸上却是充满缺陷,偏生宫惜攸的脸孔就算是近在咫尺,那脸孔上依然是找不出一丝丝的瑕疵,老天彷佛也舍不得在这麽美的人身上留下任何缺点。
眉目如画,唇若点朱,小巧的琼鼻,弯弯的柳眉,饱满的额头,翘起的羽睫合在一起掩着了那双清冷的眼眸,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温柔得多,只是脸上实在太苍白了,虽然这种病容的苍白为宫惜攸添上几分病美人的绝色,但延陵蔽月实在是心疼宫惜攸这般虚弱,这人真是够折腾的,害她延陵蔽月整天都在担心眼前伊人吃不够,偏生她每顿饭吃的跟小鸡一样少,这样怎能健康起来呢?
延陵蔽月凝视着这憔悴得令她心酸的脸颊,多希望自己可以为她驱走一切的寒冷,就算自己的身子再是虚弱,也希望可以为宫惜攸挡去一切烦恼,当她最强大的後盾。
她不想单靠薄弱不堪的言辞来表达自己的心意,她想用行动想证明自己的心意,光说不做没用的,她一定要努力长大,然後好好保护宫惜攸。
此刻延陵蔽月当真是恨不得可以飞进宫惜攸的心里,把她心里的所有担心都赶走,然後告诉她,延陵蔽月会是永远不欺骗她的人,永远也会待她这麽好。
宫惜攸的唇瓣因为发冷而显得更为惨白,延陵蔽月痴地看着那两片紧闭的薄薄唇瓣,心中突然想把唇印上去,她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宫惜攸。
螓首不由自主轻轻垂下,就在延陵蔽月的樱唇将要印上宫惜攸双唇的一刻,宫惜攸突地睁开眼睛。
半闭的星眸却看见延陵蔽月比平日放大三倍的脸颊,宫惜攸不禁眯起眼睛,这好像……有点不对呢。
延陵蔽月整个人吓得跳起,骨碌骨碌地跌坐到远远的一角,如同做贼心虚一样,眼珠不断转着,口中呐呐地道:「妳……脸上有些小虫,我替妳……拨走……」
宫惜攸似乎还不太清醒,她只是淡淡地望了延陵蔽月一眼,随即闭上眼睛转个姿势继续入睡。